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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求索(二)

何進的不支持,是劉辯沒有想到的。

他實在想不通,爲何同樣是黔首出生的何進,到了這個位置,換了這個身份,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可以對昔日同樣階級的人那樣薄情。

從前,何進或許是劉辯唯一可以依靠信重的勢力,可是現在,劉辯懷疑了,他甚至是在何進身上嗅到了董卓的味道。正如劉辯自己所說,他日若是何進權傾朝野,那麼眼前這個親近之人會不會變成董卓,如董卓那樣濫殺無度,殘忍暴虐。

劉辯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傾盡全力的努力只是換來了另一個董卓,那他可真是成了穿越大軍之中最最可笑的那一個了。

劉辯決定單刀直入,直接找自己的皇帝老子劉宏去商量自己心中的計較。

然而要在這偌大的西園約一約劉宏,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數日之後,竟然是皇帝劉宏親自召喚,宣劉辯去見他。

“阿辯,你擡頭,看着朕。”

不知道爲什麼,劉辯打心底裏是有點懼怕自己這個皇帝老子的,本來信心十足的想要求見皇帝老子,卻在真的見到時泄氣大半,竟顯得畏畏縮縮起來,聽得劉宏言語,只好擡起頭來,看着對方。

“何遂高說你想出洛陽,去郡國?”

“是。”

“想去哪個郡國?”

“孩兒還沒有想過。”

“你既沒有想過,又如何有此說辭?”

“大人,孩兒只是想去郡國,至於是哪個郡國卻還沒有想過。”

劉宏微微點頭,繼續說道:“聽何遂高之言,你想去救濟黔首?”

劉辯點了點頭。

“爲何?”

“大人,糧價高昂,百姓實在無錢購糧。”

“糧價高昂?你如何知曉?”

劉辯低着腦袋,並未答話。

“史子眇和你說的?”

“不是。”

“那你如何知曉?”

“是我自己算的。”

“哦?”劉宏似是來了興趣:“如何算的,算與朕聽聽。”

劉辯站起身來,從一旁案牘上取了一支筆和一卷空竹簡,復又回到劉宏身前,邊寫邊說道:“大人,如今爲一縣之令,當須六百萬錢,對否?”

“對,若是富縣,大縣,六百萬錢還不夠,當須一千萬錢。”劉宏坦然言道。

劉辯在竹簡上仔仔細細寫上了個六百萬,然後繼續問道:“有任期嗎?”

劉宏捻鬚皺眉,沉思片刻,說道:“若無升遷調動,便無任期一說。”

“那便算十年?”

“自然可以。”

劉辯在竹簡上寫了個十,又接着寫上了一個六百:“若是以六百萬計,如此縣令,官俸當爲六百石?”

“無錯。”

“既如此,若以錢貨計算,六百萬錢當六千石,一石便須一千錢。”劉辯最後在竹簡上寫了個大大的一千,並將竹簡調轉了一個方向,放在了劉宏面前:“大人,好幾年之前,在北邙山下,孩兒聽史子眇說這太平年間一石糧食不過百錢,然那會兒尚有百姓喫不上飯,如今一石千錢,又該當如何呢?”

劉宏捻鬚點頭,神色之間竟然頗有讚許,問道:“阿辯,你以爲爲君之道,當以黔首爲本?”

劉辯欲言又止,終是無言。

“你既敢與何遂高這般言語,如何不敢與朕說呢?”

“是,孩兒以爲,自當以黔首爲本。”劉辯擡頭言道。

“你如此以爲,自當有你的道理。”劉宏竟然並不反駁:“你自幼與史子眇生長在城外北邙山下,見多了困苦黔首,心有善念,自會爲其考慮,並不奇怪,何遂高一殺豬屠狗之輩,能有今日之成就,自不願在與黔首爲伍,也有他的道理。”

“是。”劉辯唯唯諾諾。

“起身,爲父帶你去個地方。”說罷,劉宏站起身來,竟主動伸手牽着劉辯,往永安宮高臺而去。

二人不過片刻便已到得永安宮中的永安侯臺之下。

劉宏仰頭看着高臺笑道:“阿辯,你可登過此高臺?”

劉辯搖了搖頭:“孩兒未曾登過。”

“朕往日最喜登這高臺,可是三年前就未嘗登過了。”

劉辯心中疑惑,不由問道:“這是爲何?”

劉宏並不答話,竟是牽着劉辯,徑自往高臺中去,高臺值守的中黃門見是皇帝帶着皇子孤身親臨,驚恐萬狀,跪地便拜,不敢言語。

劉辯更是疑惑:“這些個中黃門爲何如此驚恐?”

劉宏回頭看了看劉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眉開眼笑,也不答話。

二人自不理會身側跪地發抖的值守的中黃門,未及半晌便已進入高臺之中,登至臺頂了。

永安侯臺百尺有餘,臺頂親臨,整座洛陽城盡收眼底,可謂是風光無限好。劉辯不由讚道:“昔日孩兒隨史子眇登北邙山俯瞰洛陽城,未有這永安臺頂的風景之美。”

“是啊!昔日朕困頓沮喪,便會登這臺頂,如此風光之下,便再無鬱郁了。”劉宏也是感慨道。

“可是大人,這登臺所見,又與爲君之道,孰人爲本有什麼關係呢?”

劉宏低頭看了一眼劉辯,嘴角微笑,復伸手指向東南方向的幾處高臺問道:“阿辯可見那幾處高臺?”

劉辯遙遙望去,自是看的清清楚楚:“見着了。”

“阿辯以爲,那幾處高臺與這永安侯臺,孰低孰高?”

“孩兒以爲,相差不大,興許那最遠處的高臺要比這永安侯臺更加高上一些。”

劉宏捻鬚微笑:“那是張讓的府邸。”

劉辯不由一驚,起初他與劉宏言語並無察覺,如今將這眼前所見,口中所說稍一結合,便想到事關重大,須知這洛中建築規制是有制度規章的,官吏府邸不可高於皇宮建築,這是規矩,若有違規,那可是不敬皇帝的僭越之舉,往重了說,這樣的行爲是可以株連滅族的!沒想到劉宏竟似這般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劉宏這般語氣神態,劉辯自然是啞口無言。

“張讓府上這座高臺想來是三年前就建成了。”劉宏緩緩說道:“他曾與朕說,天子不應登高,登高,百姓便要虛散。所以朕便有三年不在登此高臺了。”

“如此,大人早就知道張讓的府邸有如此逾制的高臺了?”

劉宏點了點頭,依舊是面帶微笑,竟無任何氣怒神色。

“如此逾制,爲何不治其罪。”

“這便是朕要與你說的。”劉宏回頭看着劉辯:“阿辯,你是皇子,無論如何不該與士人一般,意圖誅宦的。”

劉辯靜默不語,等着劉宏說話。

“昔日朕曾有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士人皆以爲朕昏腐無能,想來阿辯早聽人說過。”

劉辯從未想過自己這個皇帝老爹會這樣厚臉皮,說這種話給自己聽,竟是怔在當場,久久說不上話來。

劉宏看其神色不由輕笑,復又回首遠望,緩緩說道:“閹宦圖利,世族爲名。漢承四百年,皆是如此,然即便閹宦勢大,又無士人掣肘,也斷不能動江山社稷,何故?”

劉辯還以爲劉宏是在自言自語,自然不敢答話,卻聽劉宏繼續問道:“阿辯你說,何故?”

劉辯這才反應過來,然卻尷尬的發現並不知道這其中道理,只能訕訕答道:“孩兒不知。”

“乃是漢室、閹宦本爲一體,漢室亡則閹宦亡,所以閹宦勢大如斯,亦不能動漢室江山,可若閹宦勢弱,士人勢強,那便不一樣了。”劉宏緩聲言道。

“閹宦無道,大人若是一味護持這些人,那豈不是要弄的民聲哀怨,亦坐不穩這大漢江山?”

劉宏長嘆一聲:“昔日王甫曾與我說過一句話,我深以爲然,王甫曾言,這大漢天下竟是皇帝的天下還是世族的天下,阿辯,你以爲如何?”

劉辯深思不語,倒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真的不知道,這漢末三國的歷史雖然瞭然肚中,可那到底是一代代人瑣碎的記憶、拼湊出來的東西,那就一定可信嗎?如今身在其中,這些東西又真的可以解釋現狀嗎?想來是不能的。

“自光武覆王莽起,我堂堂劉氏無一朝,無一代不在與世族相爭這天下。”劉宏如是說道:“至於閹宦,外戚,那不過是君之爪牙,自是用來制衡這些個世族門閥的。”

劉辯若有所思。

“阿辯,你以爲,朕以鴻都納官是爲何故?”劉宏再次問道,卻並不等劉辯答話:“自是要收束世族世代爲官的局面,然向上亦難撼動三公,向下卻又不及深入鄉亭,到頭來,朕之所爲依舊如故,不可撼動世族分毫。”

劉辯亦眺目遠望,不由長嘆。

劉宏不以爲意:“阿辯,蔡伯喈嘗與朕言,你是個極其聰慧通透的孩兒。”

說到這裏劉宏竟然笑出聲來:“蔡伯喈是個老實人,他說的話,朕自然是最信的過的,可是阿辯你,如今已貴爲嫡長子,進位太子,理所應當,可是朕卻久久不立你爲太子,你可知這其中原因?”

劉辯搖頭道:“孩兒不知。孩兒以爲,大人從未肯定過孩兒。”

劉宏伸出手,摸了摸劉辯的頭,笑道:“不過是因爲你那舅舅,朕本以爲他是個忠義至純之人,所以對其格外看中,不想如今卻也爲世族所動,聯合誅宦,意圖覆滅朕之爪牙,阿辯你說,饒是你爲皇帝,你可敢立你自己爲太子?”

劉辯默然不語。

劉宏背手而立,迎風慨然:“朕非覺得你以黔首爲本的想法有什麼不對,只是不逢時宜罷了,若是大治之世,以黔首爲本,天下定然安泰,可是如今局勢若要以黔首爲本卻是這些個世家門閥不能容忍的,寒門士子終究還是寒門,可是黔首呢?他們是連‘門’都稱不上的人,你以他們爲本,依仗這樣的人來對抗世家,你覺得有幾成勝算?”

看着暮色下略顯蕭索的皇帝老爹,劉辯不禁覺得他有那麼一點可憐,這種可憐是身爲天子的無奈,更是身爲天子卻又無可奈何的深深不甘。

劉辯不禁自問,世族寫的史,就是真的史嗎?世族說的壞,就是真的壞嗎?在他印象裏,士人好像從來只說過外戚禍國,閹宦禍國,卻從來沒說過世族禍國的。

“爲父不過是個平庸的人,論才論智,遠不及高祖武帝,漢之昭昭,朕不可爲了。”劉宏笑顏依舊,卻不見一行清淚奪出眼眶,隨風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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