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風物長宜放眼量

宋學明把歌譜交給林鴿就回校了。

他以爲，林林想要弄明白這首歌的價值，總得花上一天半天的時間。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個小時，林鴿就帶着林林來找他了。

下午，財校爆出一個消息，說是歌星林林悄悄來過財校，還在這裏吃了中午飯。

朱偉民聽說後，在圖書館再也呆不住了，回寢室就問宋學明：“林林來財校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宋學明點點頭：“真的。”

“是不是因爲你來的”

“是的。”

“你那首歌賣給她了”

“賣了。”

“賣了多少”

“兩萬。”

“我的個天”朱偉民驚呆了。

宋學明和林林是在財校附近的醒春居見的面，中午飯也是在那裏喫的。說中午飯在財校喫，那純粹是以訛傳訛。

飯桌上，宋學明說起了發生在晚斜陽村的那起意外事故。林林還有些印象。宋學明問了那個小孩子的健康情況，還特別感謝了林林。

林林有些不好意思，說當時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太過分了，表現得很沒有素質。侄子很健康，下半年已經開始讀小學一年級了。

這樣的開場，爲接下來的談判提供了很好的氛圍。林林原先緊張的心情也鬆弛了下來。

在婺城大酒店，當林鴿把愛了就愛了的歌譜交給林林時，起初林林還有些不以爲然。等到看完整首歌，她的心就被一陣狂喜所淹沒了。狂喜過後，又有一種生怕得而復失的擔憂和恐懼。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華夏流行樂壇，是一個極其矛盾的存在。它非常繁榮，同時又非常落後。

繁榮是指華語流行樂的受衆廣。那時候一般人家中也許沒有電視機，但不可能沒有卡帶錄音機。人們對齊秦、王傑這些歌星的熟悉程度，要遠遠超過影星。事實上，那時候灣灣、港港歌星的收入，總體也要超過影星的收入。90年港港的明星收入排行榜上，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歌星梅豔芳。2730萬港紙。

落後是指華夏大陸本土的音樂製作還非常弱。市面上流行的卡帶，80以上灌製的都是港臺歌手的歌曲。大陸本土的歌星，基本上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主要的原因，在於華夏歌手極度缺乏自己的原創性歌曲，都是在翻唱港臺一些老掉牙的歌曲。偶爾有的，格調又不高，上不了檯面，像“鐵窗淚”之流，也就適合在無人之處自個兒哼哼，登不了大雅之堂。

這方面，華夏歌壇的詞曲作者們要負起主要的責任。在這個年代，他們還沒有能力創作出受市場歡迎的原創性歌曲，幫助歌手贏得市場。

但是這首愛了就愛了卻是個例外。無論是從歌詞的成熟度，還是旋律的流行性來看，它都不在港臺歌曲之下，甚至比它們更超前。

這讓林林非常興奮，也非常困惑。

因爲她不知道，這首歌其實不是這個年代的產物。它來自11年之後的2001年。2002年，這首歌在第二屆音樂風雲榜頒獎盛典上獲得了十大金曲獎。所以它的優秀是毋庸置疑的。

身爲一個出色的歌手，林林太知道這首歌的價值了。

也完全明白它對自己的重要性。

只要有了這首歌，自己以後就是一位原唱歌手，而不僅僅是翻唱歌手。

那些頒獎臺，紅地毯，也就有資格去走一走，闖一闖了。

演唱會上，也有了可以壓得住陣腳的歌曲。

“鴿子，快告訴姐，這首歌的作者在哪裏”林林當時幾乎是喊着說出這幾句話的，過分激動的情緒使她的臉孔看上去有些猙獰。

可把林鴿嚇壞了。她從沒想過一向溫婉爾雅的姐姐臉上會出現這種表情。那個宋學明到底寫了什麼東西給她，把她激動成這樣

兩個人匆匆忙忙跑到樓下大廳，才發現宋學明已經走了。林林還抱怨林鴿沒有把他帶到自己房間來。

在來財校的路上，林林就在思考了，到底要付給宋學明多少錢，他纔會滿意。

一首歌的價格，真是說不準，一百塊有人賣，十萬塊也有人買。只要有買賣，歌的價格就合理。一百塊不少，十萬塊不多。

宋學明的這首歌，如果讓港港、灣灣那幾個最當紅女歌星知道了，出手的價格絕對不會低於十萬塊，這一點林林很清楚。

至於賣給自己的價格，那就要講講老鄉情誼了。宋學明能主動將歌給自己，想必就是顧念了老鄉之情。談價格時，可以再打打這張感情牌。

進財校時，林林特地戴了頂遮陽帽，避免被人認出來。

到了男生宿舍樓下，林鴿不過試着喊了一嗓子，宋學明就下來了。

可見是個聰明人。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在寢室裏等魚上鉤呢。

林林感覺自己就是那條被算計的魚。

可是她願意做那條魚，樂於做那條魚。這首歌就是她的海洋，跳進去她就活了，就能擺動尾巴，自由自在地四處遨遊了。

至於去醒春居，那是宋學明提出來的。他覺得那裏離財校近，環境又好，是最理想的談判場所。

三個人一坐下，林鴿就給了宋學明一個下馬威，她說：“宋學明你不準訛我姐。不然咱倆沒完。”

弄得宋學明哭笑不得。

這個傻小妞，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就會咋咋呼呼的，不懂得用腦子。

後來宋學明把晚斜陽村的事情一說。姐妹兩個就都鬆弛下來了，敢情宋學明是拿這首歌還情來着。

林鴿就想白要他的。

還是林林有分寸，出了兩萬塊的價格。

宋學明一口答應。

他寫歌給林林，主要是爲了救她的命。至於錢，那只是副產品。如果林林給得起，那自然是越多越好；給不起，少一點也沒有關係。

林林生怕宋學明反悔，急着要籤協議。宋學明錢也拿了，救她命的目的也暫時達到了，自然都由她。

兩個人就在醒春居里，白紙黑字，簽了協議。使用權歸林林，署名權歸宋學明。

皆大歡喜。

聽罷宋學明講述，朱偉民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自己天天跑圖書館，刻苦讀書，究竟有什麼用處，畢業後大不了幾百塊錢一個月工資，跟宋學明比比，算什麼。

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出口的，但宋學明察言觀色，猜到了他想法，便用了太祖的兩句詩來安慰他，叫做“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這絕不是宋學明的風涼話，而是他上一世四十多年爲人的經驗總結。

做人，真的不能只看眼前，要多看看將來。

這句話40歲以上的人都能理解，但理解了，也就遲了。

只有年輕人理解才真正有價值。宋學明希望朱偉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