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冒險試探

劍廬內，木青從單手舉劍改爲了雙手握劍。

在劍鬼對陸東動手的時候，他也一刻沒有閒着，體內的九幽之力奔騰如嘯，在方鈞的指引下，對斬兵劍施加着層層封印。

仙兵本體對於真靈之屬來說至關重要，這些封印會一點點蠶食劍鬼留在斬兵劍上的生機與靈韻，即使劍鬼從其它劍傀身上攫取到足夠的靈韻，本體靈韻淡薄，想要重塑靈身也會變得更加困難。

而劍鬼明顯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寧願凶氣變得駁雜一些，也加快了煉化劍傀的過程，等它以陸東的樣貌走出紅霧，立即催動了誅仙劍陣！

“咻咻咻！”

一道道古劍劃破長空，直奔劍廬殺去。

木青擡頭看着視野中快速逼近的劍雨，雙眉微動。

劍廬內可不只有他，這漫天飛劍覆蓋下來，最先死的會是祝紅巖蘇無名這些人。

所以，木青沒動。

劍鬼見狀獰笑一聲，以爲靈種的重要性已被木青知曉，一時間兇性大起，飛劍墜下的速度更快。

木青見飛劍迫近十丈之內也沒有任何減速的跡象，心裏一嘆，就要朝峯頂衝去，最前方的飛劍突兀倒轉，和後方的飛劍相撞，最後盤旋在劍廬上方，既不散開，也不繼續下墜。

劍光璀璨，金戈交擊聲重疊，有那麼一刻像極了蘊滿雷霆之怒的劍雲。

木青收回視線，看向廣場。

劍鬼正扭動脖子一臉陰沉地看着身後。

一隻手從後面搭在它的肩上。

“你在做什麼？”劍鬼質問着陸臺。

若給陸臺出手，它甚至沒有發現這具軀殼有問題。

陸臺的手依舊搭在劍鬼的肩上，隨着時間的推移，盤旋在劍廬上方的劍雲四散開來，陸臺也收回了手，平靜道：“我藉着試劍大會的時機才找來這些靈種，絕不能被如此浪費。”

劍鬼冷笑：“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選擇。”

陸臺微微眯眼，經過劍鬼身邊，緩緩走向劍廬。

劍鬼見狀，樂得留在原地。

木青見陸臺終於出手，吐出一口濁氣，道：“我一直在猜測陸宗主與它的關係，現在纔算清楚了一些。”

“哦？”

“你有苦衷。”

陸臺已經站在劍廬門口，聽到木青的話臉上沒有一絲變化，說道：“我給了你三次機會。”

“一次是蘇思帶你來見我的那夜，一次是簡師妹被關押，最後一次是在剛纔進入劍冢之前。”

木青看了一眼廣場上胸有成竹的劍鬼，微微皺眉，道：“如果是白老宗主的原因，我或許有辦法。”

陸臺側過身體，讓木青能夠看到廣場上露齒而笑的劍鬼，問道：“你能一招殺死它嗎？”

木青一愣，眉頭皺得更深。

陸臺不再交談，伸出一根手指朝木青一點：“嗡——”

陸臺指尖聚起一道細不可查的漣漪，而後漣漪一顫，消失不見。

木青道心警兆大生，左撤半步，右肩上頓時出現一道深刻見骨的傷口，他來不及壓制傷口內爆發的劍意，又往右邊橫掠出去，左肩上依舊出現一道貫穿的傷口。

陸臺凝練而出的這道劍氣太快，生生不息，木青有孟章的助力加持，能夠知道劍從何處來，卻依舊沒能完全躲掉過一次攻擊。

劍道境界到達絕頂層次，所有的技法都趨近於道，化繁就簡，看起來並不是多麼玄妙的劍道技藝，卻能夠拉開一道永遠無法靠外力彌補的鴻溝。

不過一息，木青身上已經出現三道貫穿傷，留在體表的劍傷更是高達九道。

但他仍然沒有放開斬兵劍，也沒有離開劍廬。

劍鬼感受着斬兵劍的變化，不滿地提醒道：“若是這一次計劃失敗，我會按着自己的想法來。”

陸臺目光一沉，踏進了劍廬。

“轟——”

劍廬內有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伴隨着火焰升騰，還有一陣陣清脆的打鐵聲。

木青驚異地看着這一幕，其他人被火焰波及，身上雖然沒有出現傷口，臉上平靜的表情卻變得扭曲起來。

他的一道神識本來穿梭在蘇無名三人的幻境之中，此刻也徹底失去了感應。

木青看向陸臺，目光猛然凝聚在陸臺的手上，那裏竟然有一本書！

這本書的封面沒有一個字，其上擴散開的氣息卻與時光回溯時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沒有任何差別。

這就是《無名劍經》。

陸臺翻開劍經，緩緩說道：“這本劍經很奇特，它不是什麼法寶，但對於一名劍修來說，卻比任何一柄仙劍都要珍貴。”

木青保持警惕，沒有迴應。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陸臺緩緩翻動書頁時那時隱時現的一陣陣流光，並不確定陸臺打算做什麼。

陸臺的動作越來越慢，擡頭看向木青，說道：“劍經相同的部分共有九十七頁，剩下的兩頁，因爲境界原因，已經超脫了能夠直觀的範疇。”

木青回憶起剛纔那無盡的虛無，表情無比嚴肅。

陸臺繼續說道：“第九十八頁，記載了淵的最後一戰，留下了他全力揮出的最後一劍。”

“師父常說，能夠將五十頁的內容參透，便已經可以做到當世無敵。”

“但我並不知足，偷偷看了後面兩頁，得悟一劍。”

陸臺說到這裏，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嘴脣緩緩翕動：“這一劍曰：無悔。”

陸臺翻動劍經的動作終於停下，只是平靜地看着木青。

木青依舊握着斬兵劍，和陸臺四目相對的剎那，身周所有的聲音和顏色都快速崩潰，無盡的黑暗以一種不可阻擋的態勢包圍了他。

木青雙眉微挑，還沒想到如何破局，識海深處的元神就開始泛起一層詭異的黑芒，並且以無比恐怖的速度蔓延向全身。

他的意思也變得無比遲鈍，情況已經無比危急。

偏偏這性命攸關之時，他沒有選擇去尋找孟章或是方鈞的提醒，而是憑着最後一絲清明，回憶起問劍臺上斬向方鈞的那一劍，回憶起葉青羽在桌旁說的那一句話。

物我兩忘是道劍之始，情牽難捨纔是道劍之終。

二者並非境界上的遞進，而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出劍狀態。

陸臺的這一劍“無悔”，便已經達到了這種狀態。

他呢？

去刻意維持內心的空明乾淨，再次創造“問心”一劍？

木青想到，就算是劍聖淵親自揮出的這一劍，他也只會拼盡全力地還以一劍，如此而已，於是他高舉着斬兵劍，沒有任何技巧地朝前重重一劈：“破——”

澎湃的力量傾泄入無盡的黑暗，好似月色重新融入了江海，黑暗化作了海潮，來得快退得也快。

木青的視野再次恢復清明。

他看着出現在身前的陸臺，瞳孔猛地一縮。

陸臺的眼裏帶着對他的激賞和一絲惋惜。

雖然他因爲某些原因只將這一劍的境界展現出來，並沒有施展出全部的威力，但就算是當初試劍時，藏劍長老也沒能這麼快就堪破那無盡的虛無。

這證明木青幾次參悟劍經，與他一樣已經接觸到了劍道的真相，並且並沒有因此生出自我消解之意。

“可惜。”

陸臺開口說道，一根手指點在了木青眉心。

“噗呲——”

一捧血霧濺射開來，木青倒飛出去，撞開一堵牆壁。

陸臺雙眉微皺，低頭看着指尖。

他的臉上有幾滴溫熱的液體，那是他的血。

煙塵瀰漫，露出牆壁上的大窟窿。

陸臺垂下斷指，一劍踢飛掉在地上的斬兵劍，緩緩走向踉踉蹌蹌爬起來的木青，說道：“沒想到葉青羽也已經走到這一步，如果沒有這些事，我想好好與她問劍一場。”

木青眉心劇痛，努力甩了幾下頭，視野才穩定一些，他眯眼看着一步步跨過廢墟的陸臺，說道：“你看了劍經最後兩頁，除了悟出一劍，還悟出了什麼？”

陸臺腳步停下，視線停在木青臉上，說道：“這是無極劍宗的宿命。自從白首帶回這兩件東西，我們就已經無法擺脫。”

木青沉默。

天下劍修都認劍聖淵爲劍道之主，哪怕不是無極劍宗的門人弟子，任誰發現劍道的頂點只剩下無盡的虛無，觸景生情，都會產生無法跨過的心障。

木青說道：“如果只是想走劍聖淵走過的路，那劍經就只該有九十七頁，如果想要成爲祂，那就不必理會最後那兩頁。陸宗主想過嗎？”

陸臺靜靜地看着木青。

木青心裏苦澀，他已經冒險用劍宗弟子的安危試探出了一些東西，但陸臺對他的殺意卻更加堅決。

想要知道陸臺和劍鬼之間真正的糾葛，就得去一趟山頂，找到白客。

陸臺道心上的漣漪平復，再次看向木青，發現木青的氣息已經恢復大半，不由笑道：“你是一個很厲害的年輕人，但缺點無比明顯，不聽勸，喜歡冒險。你死之後，就讓葉青羽找我來報仇吧。”

陸臺心念一動，空中出現數道劍氣，從四面八方刺向木青。

“宗主？！”

一道驚呼在陸臺身後響起。

陸臺猛然回頭，只見蘇無名正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蘇無名身邊，祝紅巖看了一眼慘兮兮的木青，更是直言不諱地出口罵道：“狗屁宗主！”

陸臺眉頭一沉，正要出手壓制出三人，身後卻傳來一道玉器碎裂的聲音：“咔嚓——”

空間漣漪擴散，陸臺暗叫不好，猛然回身，一掌抓向木青肩膀，木青手上握着已經捏碎的玉符。

這枚玉符還是從林同和手中收繳的戰利品，比他自己催動的空間遁法要簡單容易得多，陸臺渾身氣機爆發，還想要干擾空間漣漪，手卻落了一個空。

木青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了羽化峯。

劍廬外傳來一陣罵聲，而後劍鬼破空追去。

陸臺心裏煩躁，還沒得來及判斷出木青這一跑會將局面搞得多亂，身後又有玉符破碎的聲音響起，且還不是一道。

“你們？！”

陸臺豁然轉身，只見蘇無名三人站在剩下六名還未醒來的弟子中，齊齊捏碎了手上的三枚玉符。

陸臺目光一凝，他直到此刻才發現，木青的援手竟然不只是被攔在劍冢外的葉青羽等人，起劍的念頭一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無名等人從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