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隱於幕後

“還是發生了啊……”

赤松谷內地勢最高的地方，新建起了一座陣法環繞的閣樓，古映秋站在最高層的欄杆邊，剛好能望見赤松林外那黑色的鐵騎，臉上的表情意外的平靜。

古家的高層都在此地，已經從巫女身爲祭司的古湘冷聲道：“家主，顏鯨太放肆了，我帶人去把他擒來，他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古映秋沒有搭話，一道態度截然不同的聲音已經響起：“不可，抓住一個顏鯨事小，落了口實，我們還如何在這赤松谷立足。”

古湘臉上一怒，盯着說話之人問道：“古鵬山，虧你還是聖王境，真想要在赤松谷立足光靠退讓是能行的嗎？”

古鵬山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看向古映秋。

他和一旁的古飛鶴都是在一場儀式中硬生生被古云用巫族獻祭的儀式推到聖王境的，本就是僞境，還受了傷，如今境界倒退，只有他們二人最清楚這境界有多少水分，自然是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古鵬山見古映秋始終不曾開口，終於忍不住提醒道：“家主，我們會到這凌海州，是因爲木青，如今被周邊勢力聯合打壓，最好的辦法就是請木青來一趟。”

古湘臉上的怒意消失，下意識看向角落。

古映荷安靜地坐在那裏，突破了化凡的她，纔是如今古家境界最高之人，接任了大祭司的身份，但在與朱雀城聯繫這件事情上，古映荷的態度讓大家都有些猜不透。

古映荷終於開口，道：“祝家願意南下的族人足足有一千，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在赤松谷安定下來，朱雀城提供的幫助已經很大，就連今日替人治病收買人心，也用上了萬花谷的丹藥，若是事事都要求人，我們爲什麼南下？”

“還是說當初南下，只是意氣用事，根本就沒有想過古家的未來？”

樓中一陣沉默。

樓中衆人，古鵬山等人其實早就存了投靠朱雀城的想法，聽到古映荷的話，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變化，有些慚愧，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大祭司既然與木青有了婚約，便不是外人，真要這樣僵持下去，到最後還不是要朱雀城的人來善後？”

“古家的未來在哪裏我不清楚，但不好好處理和周圍這些勢力，特別是三仙島那些人的關係，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談不上未來。”

古映荷眉頭一皺，沉默下來，內心無比苦悶。

古鵬山此刻流露出來的態度恐怕能代表古家許多人的心聲，這些人在南下的時候，就已經認爲朱雀城騰好了地方，只等她們到來，結果現實與想象大相徑庭，其中的情緒可想而知。

她甚至知道古鵬山的小動作，對方這段時間一直在往望海城傳播一些消息，加深古家與朱雀城的羈絆。

事實證明，這起到了一些作用，但作爲正主的木青一直不現身，已經激起了太多的猜疑。

古映荷心頭閃過這段時間經歷的種種，突然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朱雀城。”

樓中衆人聞言下意思神色一鬆，唯獨古映秋。

古映秋靜靜地看着古映荷快枯萎的樣子，說道：“我不同意。”

“家主？”

古鵬山有些喫驚，他完全沒想到才說服了妹妹，當姐姐的又跳了出來，心中也有些怒意，沉聲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會覺得委屈，但這根本就不是該委屈的時候，大家都是爲了族人。”

古映秋冷笑一聲，視線一掃：“都是爲了族人，不如我答應顏鯨的求親？”

古鵬山一愣：“這怎麼可以……”

“你也知道不可以啊。”

古映秋說道：“這段時間朱雀城提供了多少東西，我最清楚，你們又分到了多少，我也清楚，但是——朱雀城做這些，是看你們的面子嗎？”

古映秋對自己妹妹的心路歷程很清楚，她清楚地記得，在古映荷突破到聖王境時，是對方最明媚的時刻，因爲可以幫上木青的忙了。

但現在因爲古家，古映荷一直在接受朱雀城的幫助，特別是叶韻的幫助，哪怕大家可以成爲朋友，但因爲木青這一層關係，古映荷也並不想接受叶韻的幫助。

在古映荷站起來說去朱雀城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古映秋卻看到她快枯萎了。

再這樣下去，以前那個驕傲的女人會徹底消失。

古映秋拿出家主的氣勢，掃視衆人，說道：“諸位，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我們纔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展現強大的實力纔是獲得尊重的最好方式，既然她們有意拿這幾千鐵騎試探我們的態度，我們不妨大方一點，展現給她們看。”

古鵬山坐不住了，連忙問道：“家主，幾千鐵騎好解決，鐵騎之後的那些人呢，這凌海州其實是三仙島的凌海州啊，局面頃刻就會崩壞。”

古映秋反問道：“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

古映秋恢復了平靜，說道：“最壞的結果就是我們如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離開凌海州，木槿皇朝若是留不下我們，我們就回北荒。”

古鵬山面如死灰。

北荒現在還有什麼？

自從吞天教破壞了巫山內部的大陣後，巫山四分五裂，古家的族地早就成了一片廢墟，幾個月過去，恐怕已經被掩埋在了積雪之下，他們古家難道真要一直流浪？

“姐姐，還是讓我去朱雀城吧。”

古映荷說道，在感受到古映秋的心意後，心裏舒服了許多。

古映秋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越來越不自信，我若是他，也不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不利索的女人。”

古映荷一怔，古映秋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你要做的就是替我去把顏鯨那傢伙抓來，我要當着那些鐵騎的面，讓這傢伙跪着求饒。”

……

赤松林外，鍾靈兒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木青從鐵騎軍中收回視線，笑道：“這三千人中結陣之人不過脫凡巔峯，但是一個古映秋就可以輕鬆破陣。”

鍾靈兒點點頭：“我也發現了，真搞不懂他們怎麼想的，我打算放小青出來，嚇嚇這些人就好。哎，等會就要和小青告別了，還真捨不得啊……”

木青看了一眼赤松谷的防線，展眉道：“不用我們動手了，走吧。”

“啊？你不是來找人的嗎，還能去哪裏？”

“找人。”

木青二人轉身離去時，以古映秋爲首的古家衆人出現在了赤松林外，軍陣之中的何蕭見到這一幕，正要開口，古映秋已經消失在原地，嚇得他連忙大喊：“結陣抗敵！”

“轟——”

軍陣正前方突然炸出一聲巨響，戰馬嘶鳴，被本來整齊的矩形矩陣被硬生生轟出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幾十道身影飛向半空，還不等發出慘叫，就被一道巨大的血色手掌抓住，在一陣令人心悸的血肉碾壓聲中爆體而亡。

漫天的血霧瀰漫開來，落在漆黑的盔甲上，哪怕有盔甲的阻隔，盔甲內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血液的溫熱，發自靈魂地顫慄起來。

沒有人能夠坦然面對死亡的來臨，除非他們就是此刻飛在空中的那些人。

古映秋的身影出現在軍陣深處，四周戰馬騰挪鐵甲爭鳴，瞬間擠出一片開闊地帶，朝身前已無掩護的何蕭笑了笑。

何蕭看得臉色煞白。

他引以爲傲的三千鐵騎，被對方一擊破開，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身前的親兵已經退到了他的身後。

這樣一支鐵騎軍，平日裏打壓中那些散修慣了，連他都以爲在這凌海州境內有了無敵之勢，原來在真正的強者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古映秋身形微動，何蕭眼角一跳，脫口而出：“我們認輸。”

古映秋輕笑一聲：“顏城主呢？他不是要娶我嗎？”

何蕭正要開口，慘叫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臉色大變：“古家主，我們認輸，還請不要再動手了。”

古映秋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冷漠道：“你們難道不是專門來送死的嗎？我成全你們。”

古映秋身影一動，再次消失，何蕭揮動手中長槍，下意識朝前掃去，腹部突然劇痛，等到重聚起渙散的意思，視野已經是慘白的天空。

“大統領！”

古映秋留了何蕭一命，轉身殺向另外的方向。

失去了何蕭的統領，三千統領堅持不過幾息便開始潰散，有不少人棄馬闖入赤松林，也有人追上了之前離開的普通人，試圖裹脅着這些人躲避古家的追殺。

但這些人都沒能跑出去好遠，便被格殺。

很快，就只剩下了留在原地，將何蕭團團護住的幾百騎。

……

望海城與赤松谷之間，有一座不高的紅楓山處在中間位置，幾道身影站在山頂，正遠望着赤松谷的方向。

顏鯨也在其中，他低着頭，死死地盯着手中破碎的玉符，臉色有些蒼白：“她怎麼敢……”

“哈哈，人家好歹曾是三仙島的貴客，再落魄，又豈是你們這些人可以挑戰的。”

顏鯨臉皮一跳，看向說話之人，咬牙道：“你們問仙城又比我們好得到哪裏去，大家都是爲長老做事，說話最好不要太過分。”

顏鯨的心思轉得很快，他把千辛萬苦打造出的鐵騎軍送到赤松谷去，自然是追求最好的那種結果，希望古映秋能夠認清現實，但也並非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於是看向爲首之人，語氣恭敬了許多：“羽公子，這一次我損失極大啊，請你一定要替我向長老說清楚啊。”

羽庚容貌與羽宛有幾分相似之處，年齡要大一些，氣質也顯得更加深沉陰鬱，聞言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顏城主放心，把古家趕走本就是長老的意思，你做了這麼多，長老自然會給你補償。”

顏鯨聞言猶不滿足，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已經徹底得罪了古家，不知道能夠去往島上修行？”

羽庚微微眯眼，臉上的笑容深邃了一些，問道：“你要放棄望海州的一切？”

顏鯨見羽庚的反應還以爲有戲，連忙說道：“誰都知道這凌海州是三仙島的凌海州，而三仙島的主人不是別人，我願意交出顏家這些年的一切，只求能成爲三仙島的正式弟子。”

羽庚沉默起來，望向赤松谷的防線。

顏鯨有些焦急，卻不敢馬上催促，突然，他看到了羽庚臉上的表情變化，也跟着一喜，但還不等開口，一道身影已經落在了山頂。

古映荷一眼就認出三人中的顏鯨，但她只是掃了三人一眼，便皺眉看向了四周，不知爲何，她隱隱感覺到暗中還有人存在。

這讓她開始警惕，也許這是對方佈置的一個陷阱。

就在雙方之間的氣氛在沉默中越來越壓抑時，顏鯨急了，他一臉緊張地看着古映荷，問道：“你是誰？”

古映荷微微擡頜：“古映荷。”

顏鯨呼吸一窒，下意識往羽庚身後退去，一邊後退還一邊說道：“羽庚公子是羽國皇族中人，是最有望成爲羽國皇帝的人，我勸你最好冷靜點。”

羽庚本來還要自我介紹，聞言無奈一笑，朝古映荷行了一禮，“羽庚見過古小姐。”

“問仙城，樓前，古小姐應該聽說過我吧。”

樓前也朝古映荷打起招呼來，臉上的笑容無比真誠，當初木青去三仙島，可是和他們好好交流過一番的。

樓前說話時順勢後退一步，將手搭在了顏鯨的肩膀上。

顏鯨體內的力量被壓制，一臉驚恐，“你們……”

古映荷微微皺眉，她看懂了羽庚二人的操作，但並不清楚二人的真正目的，冷聲道：“是你們驅使顏鯨屢次冒犯我姐姐的？”

羽庚輕輕點頭：“是。”

古映荷臉色更冷，“那現在算是怎麼回事？”

羽庚說道：“古家實力強大，我們願意與古家和平共處，望海城以後交由古家統治如何？”

古映荷沒有開口，眉眼間浮現一絲殺意。

羽庚連忙說道：“我們沒有開玩笑。”

古映荷：“……爲什麼？”

羽庚奇怪道：“你既然找到了這裏，難道不清楚？”

樓前手上用力，將顏鯨壓倒在地，說道：“古小姐，顏鯨是死是活由你們處置，至於以後大家該如何相處，明日在望海城詳談吧。”

古映荷目光深邃地望着二人，羽庚和樓前互視一眼，無奈一笑，還以爲古映荷就是這個性格，也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獨留古映荷一人在山頂思考。

“羽庚他們都是一羣小人！古祭司，古大人，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殺我。”

難聽的噪音打斷了古映荷的思考，古映荷眉頭一皺，聖王境的威壓傾瀉而出，顏鯨當即昏死過去。

古映荷看都沒看顏鯨一眼，轉身向某個方向看去，眼裏閃過一絲漣漪，用一種她自己都意外的委屈語氣說道：“還不現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