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沉淪

夜風微涼，甲胃貼着的肌膚已經微微感受到了一絲冷意。蔣欽匍匐在地面上，一雙眼睛靜靜盯着遠處城頭搖曳的火炬。

靜靜地，靜靜地，不知時間流逝了多久。

先是傳來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細碎聲響，然後城頭上有數名士兵卒然墜下，砰砰地幾聲，死得不能再死。

“叛軍！叛軍！”

“陶家、李家反叛了！”

霹靂磅啷。

城內不知何處敲響了驚悚的銅鑼聲，讓這個正打盹的城市驚醒過來。

空氣變得躁動，北面的城門咯吱咯吱地被人飛快地打開。

“衝！”

蔣欽一聲令下，城外漆黑的夜色中彷彿亮起無數雙眼睛。

“殺！殺啊！”

楚軍士兵瘋狂地涌入下邳城。剛剛組織起一波反撲的漢軍立即被衝得七零八落，只能四散逃開傳遞消息。

那些世傢俬兵和死士本有些惶惶不安，可眼見局勢如此順利，不由跟隨在楚軍身後追殺起漢軍。

北門，落入了楚軍的掌控。

噠噠噠。

騎着戰馬，蔣欽不急不緩地進入了下邳城。他有些感慨，劉備的覆滅是可以預見的，但他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們圍攻小沛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而城牆更高、士兵更多的下邳這才只過去了一天。

牆倒衆人推。

“文長。”

“在！”

魏延、蘇飛、侯成等人本就騎馬跟在蔣欽身後入城，聽到蔣欽發話便知道要開始作戰部署了，魏延臉上平靜，腳步卻快上了幾分。

“命你即刻帶一千羽林軍和三千精兵趕往城東，打開東門迎王上入城。”

魏延略微一愣，沒料到孫策這麼快就進城，但轉念一想，失去城牆依仗的漢軍就好比砧板上的魚肉，再掀不起一朵浪花。孫策這是怕劉備兵敗自盡了，趕着去漢王宮見他一面吧。

“領命！”

見魏延應了一聲立即要離開，蔣欽又鄭重地囑咐道。

“速戰速決，不容有失！”

“是！”

魏延領兵離開後，蔣欽又讓侯成領一千精兵看守城門，自己和蘇飛則帶領剩下的兵力向城中心的漢王宮進發。

“陸遜、韓綜那兩小子夠能衝的啊！咱們都追了這麼久還沒追上那兩小子。大將軍，不會出事吧？”

蘇飛有點擔心先鋒突進過快中伏，而蔣欽反倒不擔心這些。

世家的反叛是突然的，而且反叛的遠不止負責打開北門的陶家、李家，眼下城中的混亂可想而知。各處的漢軍收到消息除了留下駐守的兵力外，派出的援兵肯定是不顧一切障礙直奔漢王宮。

真正要小心的是漢王宮集中突圍的兵力。蔣欽覺得陸遜、韓綜還是知道分寸的，真遇上絕不會直攖其鋒。

正想着，前方退下的一支零星帶傷的隊伍讓蔣欽收回了思緒。只見對面十幾個穿着粗布衣，拿着各式刀劍的僕役跪倒在路邊，其中一個身着華服的公子上前抱拳一躬討好道。

“將軍辛苦了，我是李家二公子李善。初次見面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待戰事結束，將軍若有空可來府內飲一杯香茶。”

說着，李善滿臉笑容地從懷中掏出兩塊成色極佳的美玉雙手奉上。

這是當面行賄啊！

蔣欽和蘇飛都是一愣。特別是蔣欽心情就更復雜了，要知道他本是佃農出身，以前可是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些世家公子，誰能想到今日這些世家公子會在他面前獻媚，極盡討好之色。

蔣欽擺擺手，臉上依然冷峻地說道。

“東西收回去，羽林軍軍法森嚴，不是你能明白的。但不知李公子爲何在此處？”

李善臉色尷尬地將美玉收回懷中，小心翼翼地說道。

“如今，我李家死士全跟着小將軍們在前方殺敵，小人這是不忍一些傷員傷重不治，這才帶他們退下醫治。”

蔣欽瞥了眼那十幾個僕役，個個都帶了點零星小傷，只有一個黝黑壯漢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受了重傷，繃帶透出了幾分血色。

蔣欽早見慣了這些世家子弟貪生怕死的德性，也不去點破

李善的小心思，看着這些僕役一直跪在一邊也讓他不是滋味。於是他不耐煩地打發李善道。

“行了，到後面去吧，我軍還有隨軍軍醫在後軍，你可在那裏休息。”

“呃，謝謝將軍，謝謝將軍！待戰事結束，將軍別忘了來府上喝茶啊！”

這只是行軍過程中的一段小插曲，蔣欽以後當然也不會去和什麼世家搞關係。又行了兩裏，蔣欽終於和先頭部隊匯合了。

漢王宮已遙遙在望，拒馬、陷阱遍地都是，又有連弩相呼應，整個王宮被打造成刺蝟一般。

饒是陸遜、韓綜，到了這裏，愣是沒敢下嘴。

······

城牆腳下，關羽眺望着北面的火光，一雙鐵拳幾乎要捏碎了。

“上將軍，一千精兵我已集結好了，請上馬！”

關羽回頭看向將繮繩遞來的陳到，暗紅色的火光在他眼中閃爍，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把一半兵馬帶走了，若楚軍來攻，你怎麼辦？”

何止是一半兵馬，剩下的另一半都是些今天才上了戰場的新兵蛋子。而楚軍的主力就在這面城牆的另一邊，類似於白天時那種強度的戰鬥隨時都可能發生。

陳到對關羽抱拳一躬到底。

“陳到必爲王上守至天明。”

聞言，關羽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他提刀上馬，頭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只有一句輕輕的“保重”在陳到耳邊繚繞，恍惚間不知是真是假。陳到身側，一千精兵疾馳而過，追着關羽去了。

百姓們緊鎖門窗向外窺視着夜裏的動靜，整個街道空空蕩蕩的。

楚軍還沒殺到南面的街區，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關羽一路順暢地向王宮奔去。而城東似乎就不那麼平靜了，綿延不絕的廝殺聲傳入關羽耳中，但他已經無暇理會。

“快！再快些！必須在楚軍包圍王宮前先抵達！”

關羽一邊對身後的士兵吼着，一邊讓馬兒跑得更快了。

近了，更近了。

看見王宮還沒着起煙火，關羽心頭稍寬，急忙下馬到宮門前叫人開門。

但大門卻沒有打開，一旁的高牆上探出一個腦袋，看着關羽，叫到。

“上將軍，諸葛軍師讓我在此等候多時了。軍師說，‘主公已經出發。西面纔是生門所在，請關將軍直接去西門吧。’上將軍，軍師的話，卑職已經原封不動帶到了。”

言下之意是不用進王宮了吧，這裏已經是用來吸引楚軍、阻擊楚軍的最後堡壘了，一片死地罷了。

關羽又問道。

“那如今王宮內誰人值守？”

“······是劉封公子。”

封兒？

關羽明顯有些動搖，他沉默數息，喊道。

“你告訴封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說完，關羽不等那人答話，調轉馬頭勁直往西門去了。

······

酣戰半晌，漢王宮四處都被火焰籠罩。

蔣欽、蘇飛、陸遜、韓綜等人都站在前線不遠處，一邊指揮着戰鬥，一邊等待着戰場各處的消息。

“報！西城外發生戰事，有三千餘漢軍突破西面的第一道防線，繼續往西去了！這支漢軍中發現了漢王妃的馬車。”

果然已經跑了。

陸遜、韓綜捶足頓胸，恨不能立馬舉兵追去。

“稍安勿躁！羽林軍拿到的軍令是攻下北門、協助打開城東大門，若劉備還在漢王宮中自然是咱們第一要務，但既然他已經去了西面，自然由上將軍處置了。你們安心攻打王宮，若王上到達前能拿下來就是最好了。”

聽了蔣欽的話，蘇飛呵呵直笑地看着無精打采的陸遜、韓綜二人。可既然劉備已經逃了，那二人對攻打漢王宮又失去了原先的興致。

年輕人，就只惦記着大功！

蔣欽搖搖頭，上前幾步正要下達新的進攻命令。忽然他停了下來，眉頭緊皺，全身僵在那裏半晌，回頭看着三人道。

“剛纔那軍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