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圖窮匕見

李承雖然沒有報價，但是他拿出來比擬的關仝秋山圖，那可是騙走了宮本神秀三百二十萬美元的貨品吶

兩者比較，言下之意，仁德青銅鏡，即便沒有關仝秋山圖，也不應該低太多

摺合成日元更直觀，那就是三個多億

李承的報價，無疑是誇張的。

試想，這枚青銅鏡所處的工藝水平以及年代，最多也就處於中國西晉時期的青銅器製作水平，甚至還有所不如。

在中國文物價值風向標的港島，現在的西漢銅鏡、唐代銅鏡以及春秋戰國銅鏡，被譽爲三大最受市場歡迎銅鏡。

1995年8月，佳士得秋拍，一枚戰國金銀錯紋鏡，最終成交價也不過一百六十萬港紙，摺合日元不過一千五百萬。而相對普通一些的銅鏡，例如素鏡、純地紋鏡、花葉鏡、花瓣紋鏡等，市場價位不過幾千上萬港紙。

李承的要價，是這枚戰國金銀錯紋鏡的二十倍，是東瀛拍賣的徐福山紋古鏡的近三十倍

所以，高野和明一聽這句話，驚詫得連下巴都要掉下來。

可是，李承的報價荒謬麼

還真的有點根據

首先，這是現如今所發現東瀛歷史上的第一枚自鑄的青銅古鏡前文提到的徐福山紋古鏡是漢方古鏡，是徐福從秦國洛陽帶來的山紋古鏡，帶第一的，自然要貴重許多。

其次、這枚青銅鏡有非常大的可能，是仁德天皇自用青銅鏡，身價自然要貴出同類青銅鏡許多，否則怎能體現天皇的尊貴呢

第三、這枚青銅鏡爲“銘文”青銅器。衆所周知，帶銘文的青銅器價格要遠超出普通青銅器

至於其它理由當然還有，譬如品相完好、紋飾清晰、混金銀粉末等等，但這些不足以起決定作用，有最初的三條，已經可以讓李承“飛”很長時間。

高野和明氣極反笑，嘿嘿兩聲後，沉聲說道，“李生，我和你師傅多年的交情，你也算是我的後輩，我就透透底吧。”

他指指這枚青銅鏡，“這東西，且別說還不能準確斷定它是仁德天皇的，即便是皇家御用，在我心中，它也就鎌倉螺鈿漆盒的價位。”

鎌倉螺鈿漆盒，高野和明出價多少紙條上寫着五十萬美元，摺合日元五千七百萬。

無論是不是高野的底價，它已經接近李承購買仁德青銅鏡所支付價格的五倍。

這就是知識的價值那位銅鏡原主人內藤公賢報出一千二百萬日元，尚且認爲自己是獅子大開口，如果他聽到高野和明的報價，不知會不會後悔得“以頭戕地耳”

這個價格，如果說在沒有接到土方盛美的傳話之前，差不多能達到李承的底線，因爲只有德川美術館一家報價。而現在，他的心態更穩，更不急於給出答覆。

“高野前輩，非常感謝您的擡愛。來港之前，師傅曾多次叮囑我，一定要向前輩虛心請教。”李承的語速不急不緩，語氣很尊敬，笑容依舊，“我想要請教前輩一個問題，一件對東瀛歷史具有開創性證明意義的文物，它爲什麼不能獲得一件中國書畫作品的同等待遇”

小狐狸，狡猾的後生高野和明心底已經罵開。

李承在混淆概念，他將文物的“歷史研究價值”與“藝術價值”進行混淆。

關仝的秋山圖，自然沒什麼歷史研究價值，可是它的藝術價值是眼前這枚青銅鏡所能比擬的麼

可這話，高野偏偏不能反駁一旦反駁無疑就是承認，東瀛歷史上第一塊青銅鏡沒多大藝術價值這話能說麼

可高野和明畢竟人老成精，很快駁斥回去，“你師傅沒有教授過你，不要用金錢去衡量歷史文物的市場價值麼”

這句話是十九世紀法國著名考古學家現實主義作家，劇作家，歷史學家普羅斯佩梅里美大師，面對西班牙蒙蒂霍伯爵時所說的一句名言。

當時，蒙蒂霍伯爵詢問他考察龐貝古城遺址的收穫時，他的回答。

這句話也成爲後世考古行業的警世良言，無論是陶罐碎片還是金銀寶藏，考古的態度都必須是平等的。

李承微微一笑，“很抱歉，我從來沒有成爲一名考古學者的打算，師傅也沒有就這方面對我提出任何要求。”

一拳落空，沒能從道德上打擊對手，高野和明鬱悶地要吐血。

這小傢伙這麼難纏完全沒有饒固庵的謙謙君子作風，整一個混不吝

“你的要求，德川恐怕無法滿足，我既沒有這麼大筆開銷的簽字權，德川美術館也沒有這麼大筆的預算。”高野和明臉色漸冷，連李生都不稱呼了。

李承借勢起身，拿起裝有青銅鏡的木盒，向對方頷首，“感謝前輩香茶招待，我覺得還是等理化分析報告，還有碳十四檢測報告出爐，我們再找機會聊聊，可能更合適。”

抱着木盒，轉身出門，毫不拖泥帶水。

高野和明眉心皺成一團，此刻他氣得想要將李承喝過的茶杯摔個粉碎

見李承的背影很快要走出辦公室大門，他在身後喊道，“作爲前輩，有兩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李承立住腳步，回望。

高野和明豎起手指，逐次往下彎曲，“第一，東瀛古物法規定，超過明治初年的東瀛文物，尤其是是國家重點文物，不得攜帶出境；第二，大仙古墳流落出來的文物，原則上屬於贓物，國家有權利徵收”

圖窮匕見威脅

李承的表情也逐漸固化，這老傢伙平時接觸挺和藹慈祥，這會現出他兇殘的一面難怪世人都說東瀛人有着“菊”與“刀”的兩面性

還真是，翻臉如翻書

他的聲音也有些冷，“感謝高野館長的提醒。有個情況可能高野館長忘了。”

拍拍身上的挎包，他繼續說道：“我不是港籍，也不是中國籍，我的護照上印的是星條旗。我這就去名古屋領事館報備”

說完，他施施然離開，順手還將辦公室的大門帶上。

這次，高野和明終於忍不住，操起李承喝過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團粉末東瀛的低溫瓷，用力摔時，很少出現大塊碎片，典型的炻器特徵。

沒想到，自己亮出的“終極威脅”，竟然被這小子輕飄飄地化解

氣急敗壞的高野和明，在辦公室兜着圈，這事已經騎虎難下，怎麼辦

得罪饒固庵，他不擔心，擔心的是美國領事館

這個星球上，東瀛人最怕得罪的就是美國爸爸，那是真怕上至天皇首相，中至企業學術機構，下至平頭百姓，莫不如此

如果李承真的去領事館報備，這件東西經外交渠道出境，東瀛人連查都不敢查君不見波士頓美術館公展仁德皇陵隨葬品，東瀛連追索都不敢提麼

來來回回兜圈幾十趟，高野和明慢慢平靜下來。

且不說這枚青銅鏡的價值，就是饒固庵還有北美領事館的問詰，就夠自己喝一壺

不行，這事得挽救

怎麼挽救肯定需要中間人，高野和明自己肯定拉不下面子給李承道歉的。

他腦海中很快想起兩個人，倒是可以代表自己緩解與那小子的關係。

一位是鑑定師賴尾光賀，畢竟去過饒老家中做客，與李承也算打過交道。另一位就是昨天陪同李承的，自己的弟子，土方盛美。

想來想去，還是土方盛美更合適些，都是年輕人，也許好說話些。

至於挽救的方式將購買價適當提高些，只要達成交易，這不就變相挽救了麼

再說，自己並沒有說什麼過激的話語，即便最後兩句，那也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思忖片刻後，他拿起辦公桌電話，給土方盛美撥過去，如此這般這般的交代一番。隔着一根電話線，他根本沒有想到，此時的土方盛美，一臉的窘態與糾結。

作爲一名留法歸來的學者，土方盛美也有自己的辦公室。

放下電話後，他重重地靠在自己的座椅上，雙手拼命撓頭，長長地哀嘆一聲，這日子沒發過了

就在高野師傅來電話之前，他剛剛和爺爺土方成頃通過電話，將李承說過的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爺爺，結果，爺爺全權委託他，與李承展開祕密談判

可現在，高野師傅來電話，囑咐他一定要與李承處好關係，德川美術館此次購買仁德青銅鏡的談判，交由他來負責底價一百五十萬美元

有心推辭，可高野館長完全不給自己開口的機會

這下怎麼辦土方成頃抱着腦袋哀嚎一聲。

咦自己貌似忽略什麼東西

對了一百五十萬美元高野師傅說的是一百五十萬美元

他倏然一驚，猛地站起身來，這底價，也太駭人聽聞了吧這價格，可是將東瀛市場青銅古鏡的交易記錄，提高整整十五倍

不行，這條消息，趕緊告訴爺爺

短短一瞬間，他還是選擇了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