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飛港島的國泰航班,中途經停洛城。
機艙內,在空姐的微笑問候聲中,又涌入一波新乘客。一位頭戴鴨舌帽的中年男子,對空乘小姐微微頷首,將手中的登機牌遞過去。
高挑的空乘,看了眼登機牌,含笑鞠躬,“黃先生,請跟我來”
這位乘客手持商務艙的登機牌,走的卻是經濟艙的通道,空乘小姐將他領向飛機前艙。
商務艙十八個座位,三排三列,黃先生的座位靠走道。另外兩個座位上已經有乘客,坐中間的那位,眼神掃了掃他,另一位則耷拉着太陽帽,放下座椅正在小憩。
倆人正是回港的李承與吳偉。
同是華人,黃先生摘下鴨舌帽放在座位上,朝中間那位笑着招呼,“你是香江人這是回家還是探親”
黃先生應該是灣灣人,他的腔調帶有很濃郁的臺南客家味。
那位坐中間的男子,朝他點點頭,但沒開口。
黃先生有點鬱悶,自己一股子熱情,卻撲在冰山上,等空乘小姐將皮箱放在行李櫃中後,他徑直坐下,將座椅放倒,頭蓋鴨舌帽,也準備休憩一下。
許是考慮長途飛行太難耐,等飛機起飛後不久,這黃姓男子又將帽子摘下,扭頭找中間座位男人說話,“鄙人黃學仁,老家花蓮,現在洛城做點小生意,兄弟你貴姓”
“免貴,姓吳,吳偉。”那男人終於開腔。
黃學仁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合着是對岸的新移民啊,難怪不敢開口吳偉的口音中依舊帶有幾許地方味。
“大家都是炎黃子孫,四海一家親嘛。出門在外,親不親,一家人。兄弟你老家哪裏”黃學仁很能聊天,打着哈哈詢問。
“郴州桂陽。”吳偉的話很少,他已經有些煩,這位灣灣同胞的話太多。
“郴州啊那地方離景德鎮郴州與贛州交界不算遠了吧對了,離醴陵窯口也不算遠哦。”
黃學仁提到的兩個地方,距離湘省郴州距離不算遠,吳偉沒去過但聽說過,他沒什麼感覺,點點頭算是回覆。可旁邊正在假寐的李承,卻有些怪怪的。
郴州有着湘南省南大門之譽,無論是旅遊資源還是文化古蹟,都有不少,可這位卻偏偏提及醴陵窯和景德鎮
這人只怕是行內人。
只有古董行或者瓷器行當中人,纔會在話語中不知不覺帶出這種習慣。
他叫什麼來着黃學仁這名字有點耳熟。
李承翻了個身,臉上蓋着太陽帽,露出耳朵,準備再聽聽。
吳偉以爲自己倆人的談話,打攪李承休息,不想再搭理這位灣灣人。
黃學仁興致不錯,沒注意吳偉的臉色,自顧自說道,“郴州是個好地方啊,林中之邑謂之郴,一座美麗的林中之城”
這人學識還是不錯的,竟然知道郴州名稱的由來,對郴州的歷史也有所瞭解,滔滔不絕的說着,也不看吳偉的神情。
當兵的人性格多數悶,吳偉真是煩透了恨不得直接朝他吼道,“你閉嘴”
李承卻越聽越驚訝,將帽子掀開,朝走道那邊看看。
黃學仁,四十左右的年紀,有些花斑禿,圓圓的臉,讓他看起來微胖,眯縫眼,天生帶笑容,生意人面孔,看起來很能讓人親近。
見李承坐起來,他笑着朝這邊點頭,“啊喲,後生仔好靚回港”
李承拍拍吳偉的胳膊,示意倆人換個座位,吳偉巴不得如此。
“黃先生好”李承坐過去,朝黃學仁笑了笑。
黃學仁打量了一下李承,雖然短袖t恤看不出品質,但他的眼睛還是不自覺的眯了眯,在對方的兩隻手腕上掃了掃。
李承右手手腕一塊勞力士綠水鬼,奢侈品中的代表,左手手腕則是一串品質絕佳的紅兔毛水晶珠串。
黃學仁連忙笑着點頭,“你好你好”
心下暗忖,這年輕人是何方神聖只怕家境不簡單
黃學仁是識貨之人,綠水鬼就不用說了,那串紅兔毛水晶絕對不簡單。
紅兔毛水晶,是水晶家族中的昂貴品種,主要由絲狀或纖維狀赤鐵礦致色的水晶,細密的髮絲柔柔纏繞,像美女的髮絲,有個別稱叫“維納斯水晶”。
高品質紅兔毛水晶,一看透明度,二看絲是否勻稱,三看色澤是否正,四看光澤度。眼前這串,絲細如兔毫,色澤深紅到淺黃漸變,像火燒雲,透明度光澤度極佳。
這種級別的紅兔毛水晶珠串,可不是珠寶櫃檯上能輕易買到的。
他還真猜對了。李承手腕上的這串,泰勒這兩天在紐約選購的,蒂凡尼第五大道店的鎮店之寶之一,送他上飛機前給戴上的。
“靚仔貴姓啊來北美旅遊”黃學仁說話的語氣熱絡許多,又聽他口音,普通話很純正,還以爲是北邊那位官家子弟這種資源對黃學仁也很有用。
“李,單名承,黃先生叫我阿承就可以,港大學生。剛纔聽黃先生講古,很有意思。黃先生學識很淵博啊。”李承將扶手旁的小桌板抽起,打開,雙手架在上面一副傾聽模樣。
“不敢不敢就是喜歡些奇聞雜記之類的,年齡比你虛長几歲,僅此而已,比不得你們這種正宗大學生的。”
李承的“奉承”讓黃學仁心情大好,雖然擺手自謙,可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抑制不住。
“黃先生從事什麼行業懂得真多,港大教授水平也不過如此。”李承的話語中,帶着一絲崇拜。
這種話語最讓人放下心理警戒,果然,黃學仁笑容滿面,雖然擺着手連說不敢,可話語中還是透露出不少信息。
“哎呀,就從事點藝術品交易啊,沒什麼嘀。你知道啦,我們這一行,必須要多看書,否則打眼賠本,能賠光家底的嘛。”
吳偉頭抵着窗戶,凝視着窗外白雲,努力憋住笑,爲這姓黃的悲哀。
“哦黃老哥是收藏行當的看來黃老哥的眼力一定很厲害的。”李承瞥瞥對方的手掌,手指短粗,有老繭。
他心中更有底了。
沒錯,剛纔在小憩時,他還沒想到這位黃學仁是何方神聖。
後來聽到他對郴州這麼個不算出名的小地方的歷史,都記得清清楚楚,李承反應過來,對方只怕是幹古董行的。
又覺得黃學仁的名字,莫名的熟悉,轉動腦袋,終於想起,北美地下黑市,制贗高手中,又一位“黃銅王”,他的名稱就叫“黃學仁”
北美黑市,亞裔制贗有個高手排行榜。
“鬼手”譚耀東,排名第一,他的作僞制贗水平當然很高妙,更多的還是他的出貨量大鬼手譚耀東,現在被李承收編,在紅葉陶瓷擔任製作總監,算是洗白白上岸。
排名第二的是西蒙金,也就是李承的準大舅哥。
西蒙金的作僞,玩純技術,他屬於灰色人物,本身並不以作僞爲主,更多的是興趣,偶有一兩間貨品流入黑市,危害不算大。
排名第四的杉木拓也,現在也已經被李承收編。
排名第五的馬文濤,情形與西蒙金很類似,也是興趣所致,喜歡用贗品,戲弄一下行內人。
現如今,北美市場作僞高手中,危害最大,且出貨量高的,就是銅王黃學仁。
綽號最能反應一人的特點,黃學仁最擅長的就是仿製青銅古器。
此人是銅器製作方面的奇才
1972年,年僅十六歲的黃學仁中學肆業,經人介紹,進入張鈁同盟會早期會員,kmt早期將領,陸軍上將之女張廣仁家做短工。
張鈁喜好金石、因此取號“友石老人”,張家碑帖拓本、書法字畫收藏頗豐。1949年,張鈁起義投誠,但他的兒女卻帶着家中藏品,逃到灣灣。
張廣任受家庭薰陶,喜好金石,到灣灣後,在臺北故宮擔任金石類研究人員,負責拓片、青銅器保養、修復等工作。
黃學仁負責陳家張廣任的丈夫姓陳的綠植的修整,有機會進出陳家書房,他經常找機會偷看張廣任的工作筆記,以及陳家收藏的金石類書籍。
還真的被他琢磨出點東西
1974年,年僅十八歲的黃學仁,夥同陳家的另一位僕人,製作了一件三足盉古代調酒器,將陳家收藏室內的真品調換出來。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一年之間,幾人後又加入兩人從陳家置換出來九件青銅器,最後竟然把陳家所有青銅器全部掏空。
呵呵,張廣任作爲青銅古器研究者,竟然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
有一次,張廣任邀請衽墨林臺北故宮青銅器鑑定專家來家中做客,請他欣賞自己的藏品。一開始,衽墨林還以爲張故意用贗品待客,心中不喜,但是沒點破。
等衽墨林有一次酒喝多了,大罵張廣任,說她用贗品招待客人。
這時,張廣任才反應過來。
可此時,黃學仁等人早已經從陳家辭職,帶着九件高古青銅器,逃之夭夭。
此後二十年,他縱橫太平洋兩岸,以各種手段,從中國、東南地區,真假置換、挖墓盜取、私運青銅古器青銅佛像等,出貨到北美和歐陸。
成爲鼎鼎大名的“黃銅王”。
九一年以投資的名義在洛杉磯拿到綠卡,讓他的團隊更爲囂張,現在已經由青銅器擴展到墓葬中的陶瓷器及書畫類。
李承很懷疑,眼前這位笑眯眯的黃學仁,就是傳說中的“黃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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