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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高竹君

天罰九年五月,就在秦毅揭穿波汗的同一天,和離也要在父親的靈堂之上開始他與祖父間的最後一場較量。兩人神色十分平靜,沒有親情也看不出一絲敵意。

和離並不恨松文,叫他老東西,不過爲給身邊人表明態度,祖父自從當年在校場上想要射死自己這個孫子之後,又進行過多次嘗試,在和離看來,他那是瘋了。

他總對父王吹風,把自己說成是野獸,說什麼敗家破國,不適合繼承君位,也長期打壓跟自己走得近的那些臣子。

有一年,和離與祁山到野外射獵,四面林中驟起大火,他們是殺死馬匹躲在馬肚子裏才逃過一劫,和離知道,火就是祖父放的;還有一年滿月節,松文專門設宴請他的孫子們,和離趁人不備將桌案上的酒水倒入懷中,然後假裝腹痛離席。回去後,他用水浸泡衣物,再把水餵給鳥喝,籠中之鳥才啄兩下便即斃命……

所有這一切,和離連父親都沒有告訴,祖父很執着,那他就陪他玩玩。而今天,和離打算結束遊戲。

他真的生氣了,逼他下定決心的不是松文王對他所做的事,事關國家的前途跟命運,瘋子玩大了,可這時代卻不允許他繼續胡鬧。

松文起身與伶官相互點頭致意,接着他又坐下,一直到和離完成祭禮才說:“你能隻身趕回來,足見你還有人性,也還算有些孝心。先下去休息吧。”

“爺爺,”和離直視松文,近乎懇求地說:“我不做國君可以,王位傳給和康,也行,但你要答應我,好好幫和康管理國家,全力支持我出征,這樣行嗎?”

“你住口!”年過七旬的松文王怒聲言道:“你父已立下遺命,王位的繼承人就是和康,該當如何,你聽命即可,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下去!”

“遺命何在?”和離問。

“來日舉行新君繼位大典時你自會見到。”

和離很清楚,祖父之所以要等他回來才把和康推上君位,一是不想逼得太急,不願他帶兵作亂,再也是國內還有不同意見。

“田相國,”和離轉身看向跪着的田仲問道:“先王留下遺命這事,是真的嗎?”

田仲擡起頭,看看和離又看看松文王,終是咬牙搖頭,說:“回太子話,老臣不知。”

這就行了。遺命一說果然是子虛烏有,憑祖父身份想怎麼編排都行,而田仲並非祖父黨羽,他想要明哲保身,在這場較量過後,誰獲勝他就聽誰的……如此看來,國事和天下事統統變成了家事,眼下這條路是非走不可了。

“爺爺,真的沒有商量餘地嗎?”和離在做最後的努力。

松文王冷哼一聲,別過頭再也不瞧他。和離當真敢一個人來到靈堂,這是松文沒有想到的,那還有什麼好說?高竹猛獸已爲甕中之鱉,自己很快就會將他軟禁起來,連生死都難自主,他哪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和離點點頭,“好,我退下。”他說,“你始終是我爺爺,就讓我再給你行一回大禮吧。”說着和離端正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松文有些動容,他回想起自己當年還挺喜歡這個孫兒,不覺眼中溼潤。

和離站起身時同樣噙着淚水,一言不發地轉過身直朝殿外走。祁山沒動,伶官也沒動,跪拜禮便是事先約定好的暗號,二人此時皆都明白,這對祖孫緣分已盡,和離帶着赤子的真心和大逆不道的決心回到都城,而松文王讓他下定了決心。

田仲兩朝爲相,位居高竹國羣臣之首,和他的謹慎分不開。無論是松文還是文和做國君,每有建議,田仲總是私下裏單獨呈奏,所奏何事他人一概不知。比如某位臣子突然被國君提拔,以爲是相國幫忙,登門拜謝時,田仲只說“無有此事”;有人無故受罰也疑心是他作梗,而田仲更不辯解,是非功過隨人議論。性格清儉,雖貴極人臣,不貪權勢也從不謀求私利,所以國君信任百官仰賴,高竹國政簡民豐多有此人功勞。

這些和離都知道,而且他看得透徹,田相國這樣的人多半原則性不強,就算有——息事寧人,便是他最大的原則。

正因爲祁山當日提到了田仲,和離才能毫無顧忌地出此下策。他穩步走到祁山身邊,錯過他肩膀,站住腳,突然轉身。

剛剛行禮的暗號還有目光交匯達成的共識讓這兩個人配合無間,和離轉身一刻,祁山向右側彎腰,伸直雙臂屈右腿蹬緊左腿,注滿內氣的兩手如鑄鐵般上下分開,中間無端顯現一條纏繞在手的弓弦。

祁山摟膝拗步,手臂擺成弓臂同時,落後半步的和離從他的後領口下抽出一支長箭,將箭翎直搭在弓弦中央,再退一步,拉弦,目對弦、弦對簇,箭簇直對滿臉詫異的祖父——松文王。

伶官也動了,紙人輕巧地摸出懷中短笛,橫在脣邊,於哭靈聲中巧做斷腸之音。

內氣隨音韻從他與和離中心擴散開來,殿外楊柳搖落花散如雨,堂上有人昏倒,餘皆爲木偶,松文王驚覺起坐,而心神已被笛音暫攝,眼中所見恰如黛色蒼煙,迷茫間只嘆,南國花正好。

亂花漸已迷人眼,分不清紙紮還是殘紅紛落天地,和離狙擊一箭有似霜枝撫園,避無可避,松文王看清楚時還只當落花入目,竟被寒霜貫穿左眼,再釘到殿後一名侍衛身上,他方纔跌坐回座中神魂俱碎。

曲終肝腸斷,盈盈紅淚滿紅綃……

這場笛音花海下的送別盛宴就發生在一瞬間,因祖父松文是弓神修爲,又因祁山擺成的人弓不具備竹木回彈之力,弱於真弓,和離便在箭矢上傾注起全部內力,更兼瞄準和搭架,此刻是他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瞬。君臣、祖孫,義斷情絕,就全包含在這一瞬之中了。

笛音驟停,跪地衆臣沒昏過去的也都嚇呆,而回過神的侍衛卻慌忙抽刀取箭,要滅掉和離替老國君報仇。

“爾等想要造反不成!”

祁山丟掉弓弦,扶着和離一聲大喝。

“嗯?”

他另隻手臂直指正準備張弓的侍衛首領,橫眉怒目言道:“太子得到可靠消息,東樓國從玄洲請來妖人,對老王上松文施以蠱惑之法,所以他纔要廢掉太子另立他人的——真正的松文王早就不在了。太子也是萬般無奈才決心除妖,你們想幹什麼?伶官院主剛剛也出手幫過太子,難道你們連他也敢冒犯?若是承天觀追究起來,國家還要不要了?”

這番話起了作用,首領和一衆侍衛先後停手。沒人相信什麼妖法之說,但有一點,松文王已經高升了,那麼祁山口中的太子就順理成章成爲高竹國的新君,弒君的罪責無論如何擔待不起,就算能於此地殺死和離,將來再誰當王也不會放過他們,何況還有仙道院。

和離這時也緩過口氣兒,他擺脫祁山站直身子,掃視過殿內殿外的侍衛後,虛弱開口:“還不把刀弓都收了?像什麼樣子。”

首領擺手,先自棄弓丟箭,其他人也全都領命收起武器站好。和離點點頭,“你們都是我爺爺最親近和信任之人,並無過錯,加一級俸祿,從明日起,編入禁軍。”

那首領勉強抱下拳,神色中多有不滿,和離不再管他,走兩步過去攙扶田仲。伶官適才吹笛時,按和離的吩咐特別留意相國,所以他並未昏厥。

“田相國,”和離看着他說:“你我之間無需多言,只問你一句話,願意還是不願意,留在相國位上輔佐我?”

田仲嘆口氣,他從震驚當中清醒過來,第一想到的就是辭官回家養老,不蹚這潭渾水。可竟被和離看穿,堵了他的嘴。“殿下,老臣……”

“好,你願意就最好了。”和離不讓他說完,接道:“田相國心裏裝着國家,無論做什麼請一定先爲國家設想,如今的局面,也只有你能帶領羣臣使我國避免騷亂,你可不要辜負我的希望啊。”

田仲垂淚受命。和離的目的達到了,他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謀刺自己的親爺爺、老國君松文王,就是考慮到憑田仲一人足以彈壓臣下撫慰民衆,把惡劣的影響降到最低,讓他順利登上君位。

殺人太簡單了,麻煩的只是善後。弓神又如何?自己不從侍衛不帶兵刃,喜愛音律的祖父自然不加防備,很容易被伶官的笛音給困住。

在這種距離之內,投擲箭頭都不難傷人,更別說狙擊一箭,爺爺死定了,你瞎了眼,小瞧了你的和離孫兒,那就取你左眼,到了聚窟洲長點記性。

無道逆行就此揭過。靈堂中除伶官以外,所有人都跟隨和離下跪,給圓睜着右眼的松文王送行。禮畢,和離命人擡下祖父屍身清理,而自己就坐在那張椅子上面接受朝拜成爲高竹國的新一任國君——和離王。

自欺欺人掩耳盜鈴這種事情和離不屑,松文王受妖人蠱惑的說法都是祁山臨時編造的,他拒絕採納,對外也沒有任何解釋。而接下來,和離的行事即便是祁山也難以認同。

和離在宮中一處樓閣下召見祖父的侍衛,人來齊了,他卻獨立於二層的欄杆後面,詢問首領:“你護衛我爺爺已經許多年,思念他嗎?”

首領說:“老國君對我等恩重如山,大家都很懷念。”

“那好,”和離一邊舉手一邊說道:“禁軍眼下不缺人手,寡人就命你等去聚窟洲繼續爲先君效力吧。”

周圍殿閣樓宇之間,和離新任命的禁軍首領憑空帶着射手殺出,將松文王的數十名侍衛射成了蜂巢,而和離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道:“你等放心上路,家小寡人絕不會虧待。”

這就是高竹猛獸殘酷無情的一面,先父文和亡故時陪在身邊的寵妾,包括弟弟和康以及和康之母,統統殉葬。

不論是誰,只要他從心底對那人生出厭惡,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纔不管會惹來多大麻煩。以至於,當和離冊封美珍爲王后,備齊衣飾禮物派人去邊城迎接之日,卻遭美珍嚴詞拒絕,聲言無法再和一個殺死祖父不顧親情的禽獸共處一室。回來的只有大將軍高宸,美珍已率麾下樂工遠走鄉農。

和離了解美珍的脾氣,並不覺有多意外,分開一段時間也好,或者安靜過後,等事情淡去她就能想通。

目下正爲多事之秋,國內國外有太多要務等着新君籌劃,他也確實抽不出身去鄉農國與美珍和解。和離不喜歡當國君,雖不至於無聊,但也絕談不上快樂。小小高竹國裝不下他的野心,他志在四方,而最佳機會已然錯過……東瀛聯軍何日再能集結,東樓國重霸生洲怎麼辦,自己作爲總將出徵,又該安排誰來監國?

也許,夜深人靜的時候和離也在想,他可以不必活得這麼累。陪伴美珍幸福地度過一生,治理好高竹國,稱霸東瀛洲,這些他玩着就能辦到。然後養育一大羣孩子,悉心培育,或者像公孫萬年那樣,什麼好喫什麼,什麼貴買什麼。又或者,學習祖父松文王,醉心鑽研技藝,憑射術或樂藝追尋漫漫仙途。

不,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求仙何如求道——成爲天下第一,稱霸世間就是自己的道!

這一夜,和離頓悟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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