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雪葬女嬰

天剛矇矇亮葉六就起身，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驚醒了虛弱的產婦，因昨天回來的路上六子媳婦和她男人說了自己在孃家商量的事，如果是男娃就憑六子的個性，砸鍋賣鐵也得自己養着，如果是女娃生下來就送回孃家。

六子這麼早起來，她應該猜到了自己生了個女娃。她當然知道葉六現在要做什麼。生了個女孩子，自己本來就很慚愧，現在男人做什麼她都不會反對，爲母的本性讓她有些不捨，但她不敢說什麼。

葉老太太起身將女娃進行了一翻包裹，一把塞給套好牛車進屋的葉六子懷裏。叮囑道：“快去快回，雪路不好走，小心着點兒。“

葉六看了一眼孩子，抱起就往外走，孩子憋紅小小臉一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這一聲比出生時的一聲更響亮。竟不像一個早產的孩子發出來的。產婦聽了心一酸，眼淚忍不住成串成串的掉下來。

葉老太太見了，忙半安慰半嗔怪道：“快不要哭，月子裏哭壞了眼睛，可不是鬧着玩的，等出了月子，你回去看她不就行了。”產婦聽了一把抓過身上的被子拉過了頭頂，將頭死死的掩在被子下，小聲地啜泣着。

六子開門的一瞬間她又嚯的掀起被子強起身喊道：“六子等等，讓我再看一眼孩子。”六子頓住了腳步，雖然心裏有一絲不耐煩，但還是轉身回到炕邊，把懷裏女嬰遞到媳婦眼前，產婦打開小小的襁褓，看到一個明顯因爲早產而先天不足的孩子，本來全身通紅，剛纔那一聲大哭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現在全身略微發紫。六子媳婦心疼的兩眼全是淚，滴噠滴噠的落在襁褓上。她哽咽的說：“給孩子多包些被子吧這天氣怕是會凍壞了”

葉老太太安慰着道：“也不用再多包被子，這天包多少都得凍透了，這樣吧老六，你把那件大的皮襖穿在外面，把孩子裹在懷裏，小心着點，別捂着孩子的嘴的鼻子。”葉六依言而做。又一頓忙活後終於出了門去。

葉六子抱着女嬰趕上牛車出了家門。颳了半宿的風雪沒有要停的意思，天氣太冷了，葉六子將身上的皮襖緊了緊。鞭子抽打了幾下慢悠悠的牛屁股。無奈積雪太厚，牛車本來就走不快，車軲轆碾壓着積雪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葉六子心裏盤算着，他要趕快返回去告訴婦聯主任，就說自己女人小產了，孩子沒保住，這樣也不用罰款了，至於孩子在她姥姥家，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是想着，他又輪了幾下鞭子。

雪被北風颳着，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多遠的路，牛車一路向北，頂風而行，昨天走過的腳印已經被新下的雪颳了個嚴實，好在這條路六子常走，不至於迷了路。

走了不到一半，北風已經伴着雪粒子刮進六子的脖子。六子將小女嬰抱緊了些但還是阻止不了風雪的竄入。六子感覺自己快被凍透了，他不能只在牛車上坐着了，得下來活動活動才能曖曖身子。

大人可以走一走曖曖身子，一個早產的嬰兒卻是不能的，這個先天不足的嬰兒來到人世還不到一個晝夜，就在這冰天雪地裏被凍的停止了呼吸，從家裏出來那一瞬間的哭喊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眷戀，可惜她最親的人和這個家庭是那麼的不歡迎她。

六子是快到了胡家時才發現孩子沒了呼吸的，他心裏被抽動了一下，轉而一想也不能帶個死孩子去人家，也不吉利，還有可能被岳父數落。想到這裏，他立即掉轉牛車，往回趕，路過冰封的河面時，有乾枯的蘆葦被冰封的河水凍住，他把死去的女嬰放在了乾枯的蘆葦上，頭也沒回的趕着牛車往家的方向走去，北風從身後呼嘯着刮來，像是女嬰的呼喚，葉六子感覺更冷了，他使盡力氣抽打着拉車的牛，想趕快回家去，這一趟真是喪氣，六子如是想着，對於這個可有可無的生命，沒有一絲憐惜。

回家時順風而行，牛比來時走快了許多

六子的牛車回很快就到家了，他踟躕着怎麼和媳婦說，想了半天最後決定先和老媽說，不和媳婦說，等媳婦出了月子再讓她知道。

他先把牛車卸掉對着屋裏喊：“媽，您出來幫我一下”葉老太太踩着一雙小腳從屋裏出來，幫兒子牽着牛，葉六把籠頭等物件一件一件的往下卸。邊卸邊低聲對葉老太太說：“媽，那孩子沒活成，還沒走到她姥姥家就嚥氣了。”

葉老太太一驚，瞬間又斂起震驚說道：“我昨天就看出來了，不是個能活成的，而且是個早產的，天氣這麼冷，怕是挺不了多久。”

葉六說：“這事兒先不要對媳婦說，讓她好好做個月子，出了月子再對她說.”

葉老太太接口道：“這個我知道，還用你告訴。”

葉六卸好了車從葉老太太手裏接過牽繩說：“我喫口飯，還得去一趟婦聯主任家，就說媳婦小產了，在家做小月子。”葉老太太也說：“現在這麼說也沒什麼了，去對你大嫂子說一聲，別出去對誰都說。”葉六子答應着：“嗯知道了”

葉老太太和葉六子母子兩個進了屋，媳婦擡頭問道：“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葉六支吾着回答道：“還惦記着去和上邊說一聲呢人家讓你今天去做手術，到現在也沒去。我得去解釋一下，就說小產了吧”

葉老太太忙打圓場：“對，就這麼說，反正孩子也不在家了，這麼說合情合理。”六子媳婦嘆了口氣沒有做聲，她默認了這種說法。她堅信出了月子一定會回孃家去看自己的小女兒。這也是孩子唯一的活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已經被無情的風雪奪去了小小的生命。

六子媳婦在月子裏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出了月子回孃家去看我老姑娘去”

上邊也沒再來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