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二章 新的延續，舊的誓言

“什麼！阿麗莎生下了孩子，而我做了父親？！”

大殿之中，修洛特瞪大了眼睛，霍然起身。他不可置信，看着跪地回稟的國王使者，急切詢問。

“我當真，做了父親？...”

“正是,殿下！”

國王的使者恭敬點頭，笑着祝賀。

“主神見證！七月底，阿麗莎長公主在湖中都城，誕下了一個男孩...一位尊崇的小殿下！”

“啊！這？...爲何之前，竟然沒有一點風聲，來通報於我？”

“...殿下在南路軍征戰,國王不願您，爲此事所影響...另外，國王同樣出征在外,而都城政局變幻，情勢複雜...這也是，爲了長公主與孩子的安全。”

使者低下頭，輕聲回稟。

“...十個月來，國王專門派遣親衛，嚴密保護着長公主。都城各支王室，各大貴族，包括各大祭司長老，之前都不曾知曉此事，直到孩子出生...”

“...嗯。”

聞言，修洛特微微頷首，心中浮現擔憂。聯盟不僅草藥學發達，毒藥學也很發達。歷代的王室鬥爭十分尖銳，孩子流產與夭折的比例，一向很高...他低聲自語，有些恍惚,又有些失神，恨不得能立刻插上翅膀,飛回湖中都城！

“阿麗莎，我的妻子，剛剛生了個男孩...”

七月底出生...算一算時間，應該是去年九月底，他和阿麗莎去聖山的太陽神廟參拜後，在溫泉邊日夜辛勤，一個月努力播種的成果。

“啊！我的，我的孩子！...”

修洛特胡思亂想，恍惚了一會，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一剎那，他彷彿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胸中百感交集，心潮澎湃！

“...迷途的大雁，盤旋在久遠的天空，輕輕的落在船頭。雛鷹一路成長，漂泊了二十個春秋，經歷生死與離別...如今,我終於有了自己的血脈，有了生命的延續！...”

遙想片刻,修洛特堅硬如玉的內心裏,突然多出了一份莫名的不安，那是爲父親的責任而恐懼。

“我能夠一直保護我的家庭，一直保護我的孩子，讓他順利長大嗎？”

數息後，他的胸中，又被由衷的喜悅所填滿。那是初爲人父的鼓舞，像是暢飲甘甜的蜜水，又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無論如何，現在，我是一個大男人，是一個真正的父親了！”

此時此刻，恐懼與鼓舞，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修洛特的心頭反覆交織。他像是在秋日的涼夜，吹着迎面而來的寒風，親手點燃一堆溫暖的篝火。

“哈哈！”

篝火熊熊燃燒，越燒越烈，直讓人渾身發熱。修洛特再也忍受不住，就站在水谷城的大殿中，面對着新刻的主神鵰塑，暢快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主神庇佑，賜我於新的生命！”

大殿之中，親衛武士們都面帶喜色，連連點頭。從此以後，湖中王國有了繼承人，武士們的心，也都多了份安定。

修洛特仰望神像，縱聲大笑了一會，接着眼角處，又流下兩行清淚。

“...祖父，您知道嗎？我做了父親，有了個男孩，有了個繼承者！...我們的家族，有了新的延續，而您，有了重孫啦！...”

“主神庇佑，恭賀殿下！從此，湖中王國，有了尊貴的世子！”

武士長伯塔德一改往日的沉靜，滿臉喜色。他真誠的向神靈祈禱，爲世子的誕生而祈福。

“願雨神賜下祝福，讓世子平安成長！”

在聯盟傳統的信仰中，新生兒的哭聲和淚水，都是雨神的恩賜。因此，掌管風暴的雨神，也同樣掌管生育與孩童。

對於這個新生的男孩，武士長稱之爲“世子”，把他看作湖中王國的繼承人。而國王的使者，卻稱他爲“小殿下”，視爲聯盟的繼承者之一。其中的微妙差別，正是各爲其主，值得細細體會。

“嗯！...我的孩子，一個男孩...我得好好給他，想一個好聽的名字...”

修洛特笑着頷首，漸漸從狂喜的情緒中回覆過來。他眉頭揚起，正要好生思索，卻聽到使者一聲輕咳。

“咳！那個，殿下...對於這個男孩，至高的國王極爲恩寵...陛下已經取好了名字，並賜下了自己尊名中的一部分！”

“嗯？”

聞言，修洛特怔了怔。他這纔想起，雖然是自己的長子，但是孩子的命名權，卻還輪不到他。

“岳父他...賜名爲何？”

“小殿下是陛下的第一個孫兒...取名爲‘修·華爾特卡拉基亞·索特爾’（Xohualtecalaquiaztli），即爲‘征服大地，行走於世間的光之精靈’！而小殿下的小名，則稱爲‘修華’！”

“修·華爾特卡拉基亞·索特爾！...修華？！”

聽到這個奇妙而又充滿寓意的名字，修洛特瞬間睜大了眼睛。他神色變幻，直感到冥冥中命運的安排，彷彿早有約定。

“真是個...好名字！...”

“不錯！修華索特爾，真是個尊崇的貴名！”

伯塔德重重點頭，讚歎出聲。對於貴族的名號，聯盟有着嚴格的約束與限制。從“征服”、“光”、“精靈”這樣的名號中，便可見世子修華的地位之高...武士長稍稍沉吟，招了招手，從親衛那裏取來一袋寶石，笑着遞到使者的手中。

“讚美主神，讚美國王！聽聞如此喜訊，真是令人喜不自勝！...殿下還需要些時間，來消化下這個好消息。而貴使一路奔波，天色已晚，且在城中休息一二。至於其他的國王旨意，稍待一日，殿下便會有回覆！”

“哈哈。讚美主神，讚美國王，也恭賀殿下！”

使者握緊棉袋，稍稍掂量了下重量，就滿臉笑容的點頭。

“國王的旨意，既然已經傳達，那我就先行一步，暫時告辭了。”

“好，有勞貴使！”

伯塔德面帶笑容，招來兩名親衛，讓他們帶着國王的使者，去城中的另一處宮殿安歇。直到使者的背影，消失在宮殿之外，武士長才神情一肅，看向沉思不語的殿下。

“殿下，世子出生，確實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不過，阿維特國王還帶來了其他幾項旨意...國王要求南路大軍儘快北上，並交出足足一千精英火武士！”

“嗯。南路軍團征戰至今，傷亡不算很大，斬獲卻是極豐。一千精英火武士，由三支城邦軍團與湖中軍團均分...對各部軍團長而言，應當可以接受！...”

修洛特嘴角帶笑，沉吟了會，臉上滿是沉着的自信。東征至此，他在南路軍中，早已經威望卓著、說一不二，各支軍團如臂使指、莫敢不從。而攻陷富庶的喬盧拉聖城後，各部都劫掠的盆滿鉢滿。豐厚的戰利品讓武士們十分滿意，足以安撫軍心。

“父親一切安好，而北路軍剛剛攻陷了樹蛇城！特拉斯卡拉人算是末路窮途，只剩下了最後兩座困守的蛇城！...接下來，國王要儘快率領北路主力，返回都城坐鎮。而整個東征的殘局，都要交給我來處理。”

“殿下，剩餘兩座蛇城，都是佔據地利、堅固險峻的要塞。白蛇丘城位於高丘之上，雲蛇山城更是位於山中...”

說到這，伯塔德眉頭蹙起，有些擔憂。

“想要攻陷這兩座要塞，可並不容易啊！而若是圍城，便要遷延日久。湖中王國兩萬主力軍團，都深陷於東方特拉斯卡拉之地，那麼對於西北查帕拉湖區的討伐，以及西南特科斯山區的擴展，都要陷入停滯...”

“主力陷於東方，王國的擴展...”

修洛特回身落座，重新看向手中的天下地圖，面露深深地思索。他沉默許久，視線先是北上，停留在雲蛇城的位置。然後，王者的視線，向東一直延伸，眼神愈發明亮。

“東征的殘局，全部交於我手。東方...伯塔德，或許，這是一個新的契機！既是我的，也是你的！...”

“東方的契機？殿下，您的意思是...遙遠的東方？...”

伯塔德眼神閃動，回憶如潮水般涌來。他擡起頭，注視殿下已然成熟的臉。修洛特也轉過頭來，沉穩地看着他。

君臣兩人，無聲對視，不用太多話語，彼此就已瞭然。七年的時間，同時在他們的心頭起伏，讓武士堅如礁石的心靈，都沖刷出幾許滄桑！

“正是！伯塔德，是時候了！趁着大軍東征的機會...你要做好準備...”

修洛特抿緊嘴脣，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捨，又有着成熟男人的堅定。

“殿下！您永遠，是我至高的太陽！”

伯塔德咬了咬牙，垂下眼眸。他的心頭，有萬千情緒，翻涌不息。他的眼神，如浩浩大海，深邃堅定。

“...我將遵從於您，無論身在哪裏！”

“好！伯塔德，我忠誠的武士長，我相信你！”

修洛特注視許久，低沉而鄭重的許諾道。

“我曾經說過...勒曼河水不盡，君臣之誼不絕，此生肝膽相向，兩不相負...先祖與主神見證！這份誓言，無論過去多久，無論生與死，都決不會改變！”

“先祖與主神見證！”

伯塔德舉起手來，按住數年前，自己親手割破的臉頰。新的延續，在西方誕生，寄託着生命的希望。而舊的誓言，即將去往東方，遵從着死亡的約定...武士長沉靜地閉上眼睛，重重跪倒在王者的腳下，五體伏地叩首。

“我會遵從您，直至死去...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