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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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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仍記得兩年前的傳聞,即使重壓之下知情者已噤聲,也不影響那件事從宮闈中逃逸出來成爲稗官之流。

血海因緣錄早已鬧得滿城風雨,可在京城百姓的默契掩飾下只是悄悄流傳着。以至於隔着一道宮牆,皇宮之內毫不知曉這部戲是如何編排當今聖上的。

前有太上皇被非議、管州遇刺,後有聖上被百姓猜忌。背後的亂臣賊子將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李越和李懷安卻暴露在天下人的眼光之中。

連得過且過如李懷安,也開始不安起來。

兩人回宮後李越難得沒黏他,心事重重走了,他一個人回了凝華殿,卻撞上在此等候多時的李行微。

還沒等他開口,恭睿王就先撲到他面前:“太上皇您沒事了吧!”

李懷安被他嚇得後退半步:“你”

想呵斥卻沒罵出來,索性繞過他往裏面走。

李行微因爲太上皇冷淡的態度有些慌亂,跟在身後一連串道:“前幾日我在管州,所以纔沒來看您。而且陛下好像也不太樂意我進宮,宮門口守衛攔我兩次了我怎麼覺得陛下看我不順眼啊,您可得幫我說點好話,萬一他心情不好找我茬怎麼辦。”

太上皇在凳子上坐下,睨了他一眼:“你以爲人人都像你這麼閒?你找我有什麼事,快說。”

“哪兒有什麼事,我就是來看看您身體如何了。”他腆着臉在旁邊坐下,過了片刻扭捏道:“其實還真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李懷安冷笑一聲,稀奇道:“還有你覺得不該說的事情?”

“哎那什麼,我最近沒沒錢了。”李行微嘿嘿一笑,“錢都歸我哥管着,一不小心我手頭上就一子兒不剩了。”

堂堂郡王,能把自己霍霍成窮光蛋,也不知道該說他不羈還是廢物。太上皇忍不住扶額,過了好一會兒才憤憤道:“那你不該去找你哥嗎,找我有什麼用?你看看我這凝華殿值錢的東西有沒有十樣,有錢給你揮霍嗎?”

李行微被罵得也不好意思,低眉斂目道:“我這不是聯繫不上他嗎,兩年了都沒回過京,也沒說寫信回來。”

他喃喃自語:“我寫信過去也不知道他收到沒有,南疆天高路遠的,不會是躲着我吧?”

李懷安聽着聽着皺起了眉,覺出一絲不對勁:“你兩年都沒見過李談韞?”

“沒見過。”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李談韞好好一個王爺,就算被李越架空,也不至於連書信都寄不出來。

李懷安腦中突然浮現前些時日他提及李談韞時,李越那意味不明的笑。

他按下不安的預感,問李行微:“除了找我要錢,還有沒有其他事?”

李行微以爲自己又要被教訓,連連搖頭:“沒了沒了。”

“那你走吧。”

他一愣:“錢呢?”

太上皇深吸一口氣,終於忍不住罵人:“回去守着每個月俸祿過安生日子,再敢亂花錢我替雍王收拾你這個敗家子!”

他被罵懵了,腦袋一縮,嘴一癟,蔫答答地告退。

“那我走了。”

李懷安巴不得他趕緊走,餘光裏瞧見他離開了,剛纔的不安又涌上心頭。

李談韞一個王子王孫,既沒帶過兵,也沒當過官,李越把他派去駐守南疆根本沒什麼用處。況且兩年都不回來,照李談韞那個貪戀權勢的性子,怎麼可能捨得一直遠離政治中心,連胞弟也不聯繫?

他想去問問李越究竟怎麼回事,剛站起身來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片段。

今日聽的那場荒唐的戲,那位叫離嶽的將軍做了什麼來着?

對,他殺人了,而且死在他刀下的人還不少。李越爲什麼一聽到這個情節就變了臉色,爲什麼往日滴水不漏的他反應如此強烈,真的只是因爲被編排而不悅嗎?

還是因爲他被說中了什麼?

李懷安下意識在心裏反駁自己,這未免過於巧合。

他走出凝華殿,打算去御書房找李越問個清楚。今日聽戲一事他原本是願意相信李越的,信他被奸人誣陷,強行扣上暴君的污名。

可疑慮既生,便再難說服自己李越完

全置身事外。

他繞過曲折蜿蜒的宮牆,路過前些時日曾發現血跡的地方。視線往牆根看過去,心裏突然一緊。

是誰的血?

深宮之中誰能在這個地方濺上血跡,又是誰有資格執刀?

恐怕除了皇帝下令,沒人敢在宮道上肆意屠殺,取人性命。

李懷安停在原地,認認真真想了想。他在位六年,他父皇在位四十年,這期間從未發生過任何宮亂。再往前,即使留下血跡,也該隨着牆面斑駁了吧。

他低頭又一次看向那片血跡,雖然暗紅,卻完整地連血珠貼上牆壁時留下的尾狀軌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又一次涼下去。

李越這小兔崽子又騙他。

李懷安最後還是去了御書房,沒等王勤通報完他就闖了進去。李越和齊恪兩人正說着話,一見到他立刻噤聲。

李越站起身來:“皇叔?您怎麼來了?”

齊恪朝他行了個禮之後便一言不發地裝局外人,也沒回避的意思。李懷安一路上本想興師問罪,這會兒當着外人的面卻又不好明說。

他索性開門見山:“你把李談韞叫回來,我找他有事。”

李越正繞過桌案,聞言頓了一下,擡起頭看過來:“什麼事?”

李懷安一看他的反應便證實了幾分心中猜想,被氣得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刨根問底了?”

叔侄二人的氣氛又變得僵持,一片安靜中齊恪突然插了句話,將事不關己四字表現得淋漓盡致:“陛下,您剛纔讓查的事情還要查嗎?臣撂攤子趕過來的,您給句話,臣還要回去處理政務。”

李懷安睜大眼睛看過去,眼神裏帶着不可置信,此人到底是怎麼當上丞相的,真乃奇貨也。

李越擡手揉了揉眉心,從牙關裏擠出一個字:“查!”

齊恪答得極快:“遵旨。”

他一彎腰後便退出御書房,李懷安與他擦肩而過時,從對方低着的臉上瞧見了看熱鬧的笑意。

太上皇沒心思深究李越怎麼視這種人爲心腹,他現在終於可以好好興師問罪了。

李懷安皺眉看向侄子:“查什麼?”

其他人一走,聖上又變成了那個黏糊糊的倒黴侄子,他湊到皇叔身邊:“還能查什麼,就今天唱戲那事。”

李懷安警告他:“離我遠點,你眼神這麼好,看不出我正在生氣嗎。”

“您生什麼氣啊,就爲了那李談韞嗎,多不值。”

李越說着靠得更近了,雖然沒碰到他,兩人的氣息卻纏繞到一起。李懷安勉強保持鎮定,偏了偏頭嚴肅道:“那你跟我說說,李談韞到底怎麼了?”

聖上回答得倒是很乾脆:“不說。”

他後退兩步:“不說是吧,不說我自己去查。”

李懷安轉身就走,嘀咕着:“好歹是個太上皇,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沒走兩步就被扯住了袖子,李越跟個小孩兒似的在他身後鬧:“您別查了,這事跟您失憶沒關係。”

袖子被攥得死死的,李懷安轉過頭去,看見一張可憐巴巴的臉,突然就無可奈何。

他嘆氣道:“那這事到底是好是壞啊,讓你瞞得這麼辛苦。”

李越又不說話了,看樣子不像是好事。

李懷安不想再和他無意義地對峙下去,這小兔崽子哪兒來這麼多祕密,告訴他會少根頭髮還是怎樣。不願意跟他說,他就自己想辦法弄清楚。

“我再把上次的話說一遍,要是讓我自己知道了真相,你就等着吧。”

說完便把袖子狠狠從李越手裏抽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給侄子一個氣沖沖的背影。

他走出內室,又跨出御書房的正門,猛然間看到一旁值守的羽林軍裏有個熟悉的面孔。

李懷安收住腳步,走到那位年輕人面前,觀賞了片刻他兢兢業業的英姿,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羽林左監沒料到有朝一日還能被太上皇點名,嚥了一下口水纔回答道:“臣臣叫季舒。”

太上皇點點頭:“小季啊,你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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