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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蹟

季眠這一覺睡得很沉,什麼夢都沒有做。

一覺醒來,他神清氣爽,季眠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那盞素色的,北歐風的吊燈是季眠在傢俱市場千挑萬選買的,季眠視線往下,嵌在牆內的電視機也是他的想法,還有櫃子,門,這個家裏的一磚一瓦都是他用心佈置的。

除了有對生活的希望,還有跟傅沉俞生活在一起的喜悅。

原本,它們看起來都平凡無奇。

但是經歷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一刻,看到這些生活中很普通的小東西,季眠的鼻尖很酸,眼眶也很紅。

就在他有點傷春悲秋的時候,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讓他從傷感中回過神。

季眠連忙下牀,然後走到窗口。

聲音是從院子裏發出來的,季眠往下一看,就看到了傅沉俞跟厲決。

只不過,傅沉俞是站着,而厲決是坐着。

並且,顯而易見,後者又是摔下來的,而且摔得還不輕。

他心口一陣滾燙,忍不住開口:“傅沉俞……”

季眠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咚咚咚”地往樓下跑,直到讓自己扎進傅沉俞的懷中,確認了對方是個有心跳的,活着的大佬,懸掛的心才徹底平靜下來。

傅沉俞用力地回抱了一下,有外人在,季眠到沒繼續什麼親密的行爲。

而且厲決也是跟着傅沉俞過去救自己的,雖然他們倆之前不可能擦出什麼火花吧,但這麼多年了,季眠心裏還是把厲決當成朋友的。

不然他結婚的時候,也不會請厲決來,因此他還是要先關心一下厲決怎麼樣了。

不看他還好,一看厲決,季眠才發現他的狀態非常差。

差到季眠都有點兒不太敢跟厲決開口,總覺得他……好像脆弱地就像一張風乾了的白紙,輕輕一戳,可能就碎了。

季眠不知道他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傅沉俞。

傅沉俞什麼也沒說,季眠看到他表情就知道,有些東西,不該問,問了只會把事情變得更難辦。

當然,現在讓季眠更加在意的是!

小區裏好多人的眼神都看過來了啊!

他自己只是意識穿越,傅沉俞把他的身體保護的很好,穿着睡衣,乾乾淨淨的。

但是傅沉俞自己,還有厲決,那真的不能看。

命運之輪毀滅後,他們倆身上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傷口,衣服也損壞了,臉上還髒兮兮的,說是像乞丐都輕了。

季眠跟傅沉俞的這套小別墅是結婚時候林敏芝送的,在郊區,傅沉俞可能是想要不惹人注意,才從市區的房子裏把他挪過來。

很可惜,現在已經被小區裏出來準備跳廣場舞的阿姨們盯上了。

神色微妙,還有些拿出手機來的,彷彿是要報警。她們竊竊私語地看着季眠這邊,讓季眠如坐鍼氈。

季眠:……

“先進屋!”他扶額:“洗個澡,換身衣服。”

傅沉俞先到他們臥室,厲決被季眠安排在了客房。

季眠身高就一米七八,穿了鞋一八零,但是厲決有一八七,跟傅沉俞差不多高,他的衣服厲決穿不了,季眠只好在櫃子裏翻了套傅沉俞的衣服出來。

他把衣服遞給厲決的時候,還以爲對方會因爲衣服是傅沉俞的原因,出言陰陽怪氣幾句。

但厲決只是接過衣服就去洗澡了。

太不正常了。

季眠唏噓了一下,趁着傅沉俞出來,偷偷把傅沉俞拉到一邊:“厲決怎麼了啊?”

傅沉俞挑眉,房間裏的醋瓶全都打翻了:“季眠,你老公我出生入死的,傷口還疼呢。”

季眠心想,我剛纔都摸過了!根本沒什麼大傷口!

“你想到哪兒去了。”季眠嘟囔:“我就是覺得他狀態不對。我睡着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嗎?”

傅沉俞低垂眼睫看着他:“你想聽?”

季眠好奇心犯了,點點頭,傅沉俞扯了下嘴角:“那你先解釋。”

季眠腦袋上肉眼可見的冒出大大的一個問號。

只見傅沉俞面無表情地開口:“什麼叫做,切記遠離傅沉俞?”

季眠的大腦當場一片空白。

這句話他並不陌生,在一九九七年,他剛穿越來的時候,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的。

他——他不是已經把這本日記給撕了嗎!不會漏掉什麼東西了吧?!

雖然,自己再一次穿越進《陌路柔情》的小說中,並且傅沉俞還能找過來時,他就做好了準備,可能自己唯一的祕密也守不住了。

但真的等到傅沉俞秋後算賬時,季眠的心還是涼了半截。

傅沉俞……看到了?

看到了多少?!

他上面還寫了自己是穿越者啊啊啊啊啊!!!

“心虛了?”傅沉俞陰惻惻道。

來了,季眠慌張地舌頭打結:“你,你看到了啊……”

傅沉俞:“我要是沒看到,還要繼續被你矇在鼓裏嗎?”

季眠瞠目結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艱難地開口:“傅沉俞,你聽我說,我……”

傅沉俞涼涼地:“看不出來,你小時候這麼討厭我啊。”

季眠:?

傅沉俞那陰陽怪氣的語氣又出現了:“討厭到寫在日記裏,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遠離我?”

季眠一愣:“還有呢?”

他,穿越者的事情呢?傅沉俞難道沒看到嗎?

還是說,自己上次沒撕乾淨,湊巧被傅沉俞看到了一部分?

季眠心臟跳得飛快。

還好啊!關鍵部分被自己撕了,不然都不知道傅沉俞看到後,他怎麼跟人家解釋!

既然都有平行宇宙了,傅沉俞恐怕也能相信穿越的事。

可他能接受自己只是在一本書當中嗎……

傅沉俞眼神晦暗不明,過了一會兒,才笑道:“還有什麼我不能看的?”

“沒有啊!”季眠立刻否決:“我就——我小時候,我童言無忌啊。我,我愛在心口難開——”

他急急忙忙狡辯的模樣把傅沉俞給逗笑了。

季眠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是做賊心虛,因此沒生氣,就嘀咕:“傅沉俞,你夠了啊。”

他解釋道:“而且我小時候沒有討厭你,我不討厭你的。”

“嗯。信了。”傅沉俞那個吊兒郎當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相信的樣子。

算了。

季眠想,總比傅沉俞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好。

唯獨是這個,絕對不能和傅沉俞坦誠相待。

客房門咔嚓一聲,拯救了季眠。

他立刻找藉口逃出了臥室,正好看見厲決換好了衣服。

他的心情似乎也整理的差不多,看上去比剛纔好一些,只是眉宇間總有一股死氣和絕望。

就在剛纔,季眠都要以爲,厲決可能活不下去了。

不至於吧,季眠在心裏嘀咕,難道是穿越時空給厲決的震撼太大了,他有心理陰影嗎?畢竟確實是會讓人懷疑人生……

……不過,看起來,厲決好像沒那麼脆弱吧。

“你好點了嗎?”厲決開口。

季眠回過神,意識到他在問自己:“還行。我只是意識穿越過去,身體沒怎麼受傷,倒是你跟傅沉俞纔是,一會兒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厲決的動作凝滯片刻,季眠問:“怎麼了?”

他以爲,厲決可能又要“口出狂言”。

可他卻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你……還記不記得,你身體哪裏受傷了?”

季眠摸了摸鼻尖,下意識回答:“好像是,手腕,腳踝,還有後背吧……沒有致命傷。”

厲決的嗓子微微發乾:“……會不會很疼。”

季眠有點尷尬:“這,我還挺能忍痛的。”

厲決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季眠有點不忍心問下去。

正好傅沉俞從臥室出來了,他連忙道:“我送你們去醫院吧。”

季眠昏睡的這幾天,除了傅沉俞和厲決,其他人並不知道。

傅沉俞替季眠請了假,對林敏芝那邊說出去旅遊散心,厲決還是誤打誤撞發現傅沉俞的行爲不對。

他當時以爲傅沉俞這個老畜生因爲某種自己不可告人的原因,打算把季眠給解決了。

畢竟厲決是經歷過Fox時期的傅沉俞的,知道這個變態什麼都做的出來。

醫院的正常流程檢查下來,兩人身體素質都還行,問題不大。

爲了慶祝這次死裏逃生,季眠晚上的時候跟傅沉俞去好好吃了一頓,還喝了點酒。

季眠喝暈了就會變成小話癆,他自己喝,不讓傅沉俞喝,理由是傅沉俞身上有傷,要保重身體。

傅沉俞說他在家裏搞專.制,季眠說,正好應了外面傳你妻管嚴的謠言。

傅沉俞替他把帶殼的東西都剝好,季眠靠在他肩膀上,臉頰泛紅,儼然是有些暈。

“傅沉俞。”季眠把腦袋都快埋在傅沉俞懷中了,傅沉俞感到心口有一陣溼意。

“怎麼了。”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現。

“沒什麼,就是想叫你。”季眠流淚的時候沒發出聲音,只有心臟在微微抽痛:“我就覺得,還好遇到你了。”

他的手緊緊抓着傅沉俞的衣服,聲音哽咽:“還好,你好好長大了。”

季眠哭累了就睡着了。

傅沉俞將他抱回房間,然後走到樓下。

院子外,厲決站了很久,似乎在等他。

傅沉俞隔着柵欄和他對視了一眼,沒說話,最終,是厲決敲了敲門。

“傅沉俞。”他問:“深海之星在你這嗎。”

傅沉俞淡淡地開口:“使用過一次之後,要等一百年之後才能用第二次。你拿回去也沒用了。”

“我知道。”厲決:“我就是想留個念想。”

頓了一下,他苦笑一聲,笑得比哭還難看:“說不定,我命好,還能活一百年呢。人生在世,總要有點盼頭。”

傅沉俞想說,你活得到一百年,未必“那位”活得到。

不過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將深海之星連盒子帶戒指一塊兒扔給厲決。

“隨便你。”

厲決打開盒子,深海之星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看上去如同一枚普通的藍色鑽戒一般。

他看了很久,在將它收起來,放置自己的胸口。

時空穿越這件事,成了一個祕密。

從那天之後,三人閉口不談遇到的一切。

季眠養了幾天傷後,正式迴歸到崗位上,因爲工作特殊的緣故,還在幾個案子上遇到了蘇珞瑜。

蘇珞瑜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律師界冉冉出頭的行業新星了,接受過幾次大案子,名氣越來越響。

兩年後,傅沉俞辭了工作,跟幾個朋友合作,開了個工作室。

一天到晚搗鼓什麼,季眠不知道,就知道他老公非常能賺錢,工作的方向似乎是互聯網產業的。

林敏芝這幾年也退休了,公司全權都交給季堯管理。

去年年末的時候,季堯那位吊兒郎當又腦回路氫氣的老闆跟他哥求了婚,正式聘請他哥擔任老闆娘這個職位,慘遭季堯拒絕。

傷心一個月之後,捲土重來,季堯不嫁給他,他嫁給季堯也是一樣的,老闆娘這個位置,誰做不是做!

軟磨硬泡之下,終於在今年修成正果。

傅勇在傅沉俞的幫助下,也漸漸地融入社會,現在正在兒子的工作室幫忙,他也不服輸,一大把年紀了,還跟着年輕人學程序,項目也做得有模有樣。

林建一自然不必說,已經在建京留了下來,正是換屆的時候,他的工作就更忙了。

林希從國外回來之後選擇了跟林建一選擇了同樣的道路,走上了自己政治生涯的第一步。

轉眼間,林芸也快大學畢業了。

小姑娘像媽,出落的亭亭玉立,專業學的播音主持,打算留在建京的,做個體制內的主持人。

季眠偶爾打開電視,還能看到林芸播報的天氣預告。

厲決作爲標準的富二代,早早就繼承家業,如今也做到副總裁這個位置,董事會對他沒有不服的。

他到南方出差的時候,基本都會來桐城找季眠他們喫頓飯。

這些年,他大把的錢都拿來做公益,一直參與林敏芝“與愛同行”的活動。

林敏芝因季眠小時候的緣故,對殘疾人羣格外關注,而厲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聲不吭地跟着林敏芝上山下鄉的跑。

起初媒體報道時,說資本家作秀。

後來他日復一日的堅持,反而沒人再關注他了。

除此之外,他還走了很多地方。

不管是高山還是大海,森林還是冰川,厲決始終帶着深海之星。

也有太陽和月亮同時升起的時刻,但深海之星寂靜的躺在戒指盒中,暗淡無比。

次數多了,厲決從原本的失望也變得麻木不仁。

本來就沒報太大希望,帶着戒指也只是給自己一個念想。

今年過年的時候,網上傳得沸沸揚揚,本世紀最大的一次日全食最佳觀測地點,就位於桐城。

正好是接近跨年的時間,警察局也忙得要死,季眠請不出假來去欣賞這個日全食,傅沉俞只好陪着他跑來跑去。

好在沒什麼大案子,趕在日全食這一天,季眠終於空閒下來,跟傅沉俞跑到桐城市中心的大本鐘下面,一起等待着。

原本他們還約了蘇珞瑜的,結果人太多,擠着擠着就走散了。

季眠其實深刻的懷疑中,是不是大佬故意帶着他走散的啊……畢竟季眠說蘇珞瑜要來的時候,傅沉俞臉色垮的那叫一個快啊……

厲決沒跟他們在一塊兒,作爲標準的資本家,當然要在大本鐘對面的米其林空中花園餐廳中,然後選擇最好的景觀,一邊喝茶一邊觀看了!

侍應生添了兩次茶水,終於到了下午五點。

原本還明亮的天空,因爲太陽被緩緩遮蔽,變得昏暗無比。

人羣中發出驚呼聲,紛紛舉起手機拍攝這壯麗的一幕。

日全食只有短短的十幾秒,結束之後,衆人還在驚歎宇宙的魅麗。

餐廳裏,厲決手機正在不停的震動,四個人的小羣中,季眠正在興奮的分享自己拍到的日全食。

傅沉俞沒說話,蘇珞瑜倒是一直在附和季眠,還發了自己在律師所拍到的角度。

剛重生的時候,厲決肯定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季眠,傅沉俞還有蘇珞瑜能和和氣氣成爲朋友,還能拉個微信羣天天扯淡。

所以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有時候你覺得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其實只是因爲當時年紀還小。

時間一長,人長大了,放下的東西多了,年少時候的執念似乎就淡了。

傅沉俞偶爾問他一句,深海之星現在什麼情況。

厲決也坦然回答,什麼情況都沒有。

厲決觀看結束之後,拿出深海之星看了眼,毫無動靜。

接着,他像是終於認命一般,將深海之星放在了桌上。

都結束了,厲決轉身朝大門走去,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帶走深海之星。

在他走出餐廳大門的那一刻,隔壁桌,一個帶着墨鏡的小女孩,歪着頭打量着天空。

半晌,那孩子“哇”了一聲,用天真童趣的聲音說道:“媽媽,天上有兩個太陽!”

然後,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另一個不是太陽,是月亮。”

黃昏之時,日月共存。

乾淨的桌面上。

被遺棄的深海之星正散發着幽藍色的光芒,如同奇蹟般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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