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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張紘

烈日當空,暑氣炎熱,郭圖像往常一樣,帶着一身的倦意來到,城南的酒肆喝酒買醉。

不知爲何,今天的酒喝起來沒有往常的滋味,隱隱的,似是還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苦楚。

“今兒這酒真難喝!”郭圖不滿的將就酒盞往桌子上一撂,揉了揉眼睛,剛打算起身撤離。

卻見一個頭發焦禿,仙風道骨的方士邁着方步來到了郭圖的身邊,笑呵呵的道:“這位客觀,批個八字吧?”

“噗哧~~!”郭圖一口酒直接噴出,詫然的轉頭看了看他身後笑呵呵的左慈,滿面的驚訝。

“臭算命的,滾一邊去,別耽誤爺在這喝酒!”郭圖不滿的擺擺手,衝着左慈呼喝。

左慈笑嘻嘻的,絲毫不懼,對着郭圖情聲道:“這位客官,在下本不想在這裏惹人嫌,怎奈我觀客官印堂發黑,雙目玄青,只怕是有愁事纏身,左右搖擺不定,故而特來相諫一言,還望勿怪!”

郭圖聞言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少來,你知道我是誰麼?就說我有愁事?我這一天天高興着呢!哪裏會有什麼愁事?胡扯!”

左慈聞言呵呵笑道:“閣下是誰?我老人家並不知曉,但閣下的面相所顯露的天機,卻是做不得假的!”

說到這裏,左慈低下頭來,將嘴湊到郭圖的耳朵之邊,低聲言道:“如我老人家所看的不錯,閣下所憂愁者,乃是伊尹霍光之事,不知所言對否?”

“啪——!”郭圖剛剛端起的酒盞,頓時落在了桌案之上。

伊尹霍光之事!什麼意思?那伊尹乃商朝三代元老,曾將商王太甲放之於桐宮三年,而霍光乃是孝宣皇帝時期之大將軍,廢劉賀而扶立新君劉詢,二人皆是自古行廢立之事的代表!

如今這老方士以霍光伊尹比喻自己,分明是暗喻自己現有背叛袁熙而迎曹操,使河北異主之意,這老頭一語道破自己內心最大的祕密,試想郭圖焉能不驚?

“你.....你到底是誰?”郭圖顫巍巍的指着左慈,雙脣哆嗦的問道。

這一切都是張紘和劉曄等人安排的戲碼,畢竟他們以及高幹不方便出手,華佗也不合適,只能讓半仙左慈出馬了。

聽了郭圖質問自己是誰,左慈絲毫沒有任何的表示,也沒有張口道出自己的姓名,他只是自顧自的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顯得不慌不忙,貌似愜意。

“我是誰,對於郭先生來說,應該並不要緊,關鍵的是,郭先生要弄清楚自己是誰,走的路是否又對,先生如今,好歹也算是河北名家,若是一不小心,踏錯一步,日後後悔只怕卻是來不及了。”左慈面帶微笑,打着謎機的跟郭圖賣關子。

郭圖的臉色顯得很緊張,卻仍舊強自鎮定的道:“什麼意思?你這老頭兒有話直說便是!”

左慈微微一伸手,笑道:“郭先生若想知其箇中深意,不妨隨老夫上樓閣雅間一敘,自有高人爲郭公解答謎題,不知尊意如何?”

郭圖一聽左慈要拉他單聊,心下頓時猶豫,畢竟他跟這突然出現的老方士並不熟稔,兩個大老爺們到了雅間相處,萬一這老糟頭子對自己起了歹意怎麼辦?

可偏偏這老頭適才一語中地,直擊他心中的隱祕脈門,不管這老頭是知道還是蒙的,此時若不隨他去,萬一出了差錯,一個不好便是舉家滅族的慘劇,試想自己又焉能不去?

郭圖左右搖擺了好一陣子,終於是下定決心,一咬牙,起身言道:“雅間便雅間的去,郭某人還怕你這老神棍不成......前面帶路!”

酒肆很大,分爲兩層,一層是散戶大廳,桌案與桌案相臨不足數尺,喝酒只爲喝酒,人與人之間幾無有機密可言。

但二樓的雅間便不一樣,隔間與隔間的牆壁厚實,曲徑通幽,名爲喝酒之處,實則是許多世家豪紳借酒談機的地方。

同樣也是甄家的產業,不過實權已經歸屬與袁熙了,也算是甄宓當時的嫁妝。

進了最靠裏,最幽靜的雅間,裏面已是坐了三人,分別是張紘,劉曄和高幹三個。

張紘依舊是那副清素高雅,卻又同時兼備親善可人的摸樣,見了郭圖隨左慈進來,二話不說,當即起身對郭圖侍禮問安。

劉曄和高幹也不含糊,紛紛起身相迎。

反觀郭圖,一見這三人就坐在當間,再聯想適才左慈跟他說的話,冷汗頓時就唰唰的往外掉,他知道,別看張紘、劉曄和高幹等人表面上的地位不高。

但在鄴城活着的連人帶畜生都知道,這幾個,各個都跟袁熙有着極深的淵源,可謂是袁熙心腹中的心腹,嫡系中的嫡系。

如今這幾個盡皆在此,只怕是辛評與曹操的圖謀,已是落敗在空了!

郭圖滿面驚恐,一副如遭雷擊的模樣,張紘心中有數,面上卻是裝作不知。

張紘對着郭圖施禮笑道:“郭先生,請恕張某等人今番失了禮數,擅自將先生請來,實在是慚愧之至,然卻是事出有因,乃無奈之舉,還望郭先生海涵,不要與我等一般見識才是。”

“哪裏哪裏,誰人不知張公乃主公亞父,替主公執掌暗衛,勞苦功高,乃是鄴城的中流砥柱,休道我郭圖,便是主公見先生,也是禮敬三分,還有劉曄更是主公祕書近臣,執掌影衛,高幹將軍更是主公心腹,郭圖不過一介散人而已,受邀來此,實乃榮幸之至!”郭圖昔日畢竟曾是袁紹麾下的重臣,此刻雖然心下忐忑但說話還是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缺禮之處。

張紘微微笑了笑,也不邁關子,請了郭圖和左慈坐下,親自爲其斟茶,禮數週全。

郭圖接過張紘遞上的茶,道聲,“多謝。”

接着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左慈,道:“老方士,你是才說能爲我解惑的高人,莫不是就是在場的這三位爾?”

左慈面容肅整,一副仙風道骨之色,道:“郭先生,你扣心自問,難道以這三位的身份,不足以爲你解今日之疑惑麼?”

劉曄輕聲一嘆,搖頭道:“非也,非也,左仙師這話說錯了,郭先生的疑惑,乃是自己心中的心結,實與他人無干,我等最多就是做個引導,至於今後當如何行事,還是郭先生自己的事情了。”

郭圖聞言,渾身頓時一顫,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茶盞默然不語。

高幹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擡頭問郭圖道:“郭先生,你爲袁氏效力,已經有多少年了?”

郭圖放下酒盞,深深的望了高幹一眼道:“我自初平元年起,便爲老主公效力,至今已有一十三年矣。”

“那當着張公和子揚兩位先生的面,說說袁氏對你郭圖究竟怎麼樣?”高幹語速不停,急切的追問。

郭圖聞言一愣,道:“恩重如山,不可用言語而表達之。”

“既然是恩重如山,那你又爲何要夥同辛評謀反?”高幹面色一沉,語氣猛然提高,怒喝言道。

郭圖渾身猛然一顫,呲着牙怒道:“我幾時說過要謀反了?姓高的你休要污衊於我?”

高幹聞言一聲冷笑,道:“既是不曾參與謀反,那你與辛評所圖謀之事有待怎講!?”

郭圖心下一稟,暗道這幾個找上自己,果然是因爲事情敗露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

想到這裏,郭圖隨即將雙眼一閉,瞅也不瞅高幹一眼,來了一招千金不如一默,幹晾着高幹!

高幹本以爲自己幾番追問下來,言辭犀利,必可將郭圖嚇住,不想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然是乾脆不瞅自己了。

高幹心下頓時勃然大怒!剛想出口罵兩句,卻是被張紘舉手示意攔下。

卻見張紘對劉曄使了個眼色,二人緩緩起身,皆對着郭圖深深的施了一禮,其行甚爲恭敬!

郭圖見狀一愣,急忙擡手虛扶張紘和劉曄,詫然道:“二位先生,萬萬使不得,兩位先生大尊何得卻要拜我?郭某卻是承受不起,快快起來!”

張紘搖了搖頭,正色言道:“郭先生不必推諉,我二人這一拜,不是爲了自己,乃是替二公子向先生謝罪,先生受之無愧,儘管安心接下便是。”

郭圖聞言頓時懵了,道:“替主公拜我?彼乃君,我乃是臣,那我更承受不起了.....”

張紘搖了搖頭,道:“不,你承受的起,我二人替公子拜先生,乃是向先生謝這年餘時間置先生與野,慢待先生之心的罪,這一拜非我二人所擅自爲之,實乃是公子親令,他如今身在黎陽帥帳,不能親自回來向先生致歉,故而只得託我二人替其行之也。”

“這....這是主公的意思?”郭圖面色大驚,急忙出言問道。

劉曄接過話茬信誓旦旦的點頭,道:“正是如此,只是主公此樣行事也是有原因的,想必先生心中自也明白,當年袁氏立嗣之爭,先生乃是大公子親近之人,與主公對立,後主公得登大位,爲了安撫親信與近臣之心,必然生疏有別,有升有貶,主公雖然是君,但也要權衡利弊,以己度人,但他心中卻一直沒有忘記先生,一直想要重新重用先生爲河北股肱,只是一直不得其時而已。”

郭圖聞言,長嘆口氣,道:“主公,對於我.....還肯見用.....”

張紘亦是附和說道:“主公在鄴城的時候,也經常跟我誇讚先生的才華,只恨先生當年不曾與其同心,乃至今日之事.....他一直想找機會讓郭先生你立下大功,以便重新見用,也好堵住衆人悠悠之口,怎奈一直沒有機會.....時至今日,卻是讓我們查出鄴城,將有不臣之人予以謀反,卻是該到了郭先生立功之日,主公身在黎陽前線,亦是大喜過望!”

郭圖聞言愣了,愣了好久之後,終於顫顫巍巍的道:“主公對郭圖,竟然有此等關懷之心,可恨郭圖愚魯,竟卻茫然不知,若非二位先生相告,至今還活的朦朦朧朧,了無生趣。”

說到這裏,卻見郭圖遙遙的向南一拜,道:“主公.....郭圖!謝謝您了!”

高幹卻是一副不屑的神色道:“可惜主公對你一片真心,讓你當成了耳旁風,你不痛定思痛,悔過立功,卻是跟着辛評和袁尚他們摻和,意圖叛亂,你腦瓜子讓驢踢了不成?”

郭圖聞言渾身一抖,對着高幹嘶吼道:“胡說!辛評聯合曹操叛亂,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高幹猛然蹦起,怒道:“好啊!連辛評聯合的是曹操這事你都知道,還說你沒往裏摻和!”

郭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郭某.....郭某跟辛評攪和在一起,那....那是有原因的.....對!有原因的!”

高幹冷然一笑,道:“什麼原因?”

“原因....原因就是.....”郭圖吱吱嗚嗚,半晌沒哼唧出個所以然。

卻見劉曄恍然的一拍額頭,道:“郭先生所說的原因,莫不是欲接此良機,冒險扮作內應,爲主公一舉剷平這些叛亂之賊,徹底的爲鄴城掃清所有後患?”

郭圖的雙眸中淚光閃閃,仰天長嘆道:“知我者........子揚是也!想不到我這麼隱祕的身份和高深的計謀,居然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子揚,你真不愧是咱們主公的祕書智囊啊~~~!”

劉曄微微一笑,謙遜說道:“在下也只是根據郭先生的爲人揣度而已,不想卻是一語中的,見笑了。”

張紘則是猛然一拍手,瞅着郭圖附和言道:“郭先生,你實在是太大義了!”

郭圖豪邁的一拱手,謙虛的道:“張公過讚了,郭某隻是再盡爲臣者應盡的本分而已!”

高幹則是一臉疑惑的瞅着郭圖,奇道:“你真的是去當內奸?不是借坡下驢,騙我們吧?”

郭圖冷哼了一聲,起身將胸脯拍的梆梆響!

“告訴主公,儘管放心,給我五日時間,必然將辛評他們這次反叛的人員,計謀,時間,方式等各種情報全權查探清楚,上報於主公,不負袁氏之厚恩也!”

人的聰明和才幹,有時候只取決於一線之間,取決於對於一個詞的理解,取決於對一個句子的領會,領會的透徹了,那就是天才,領會的不透徹,那就是一個蠢豬。

很遺憾,平日裏以聰明自居的郭圖,今天卻是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張紘和劉曄的套,一頭栽進了朦朦的霧水裏,稀裏糊塗心甘情願的爲他們當起了地下工作者,玩起了無間道。熟不知,張紘和劉曄可是此中高手。

在說服了郭圖改邪歸正之後,答應去當無間道之後,張紘立刻寫了一封八百里快驛,命暗衛使者,快速送往黎陽的袁熙帥帳,將箇中情形挨個呈送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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