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屍體腐爛

敞開的窗戶吹進一陣清風，纏繞在兩人身邊，久久不散。

季節維持這樣的動作一動不動。

許久，許久。

久到夕陽西下，西沉的暮光照耀着他的背影。

男人深邃的五官埋在她的手邊，僵硬的身軀彷彿要永遠立成一座雕像。

驀地，靜謐的室內響起一道沙啞輕柔的嗓音：

“……怎麼辦，念念，哥哥有些想你了。”

聲音微不可聞，彷彿只是一場幻覺。

與此同時，男人露出的下顎線劃過一滴晶瑩剔透的水光，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碎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珠子。

解剖室的大門再次被人敲響。

“季隊，已經晚上七點了。”

季節一個人在這個房間裏，已經待了四個小時。

法醫見多了生離死別，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人死不能復生，您節哀順變。”

季節緩緩站起身，因爲長期的蹲姿，腿部的肌肉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他整個人輕顫，差點摔倒在地上。

法醫眼疾手快，扶住他的手臂：“您沒事吧？”

“……沒事。”

他啞着嗓音搖了搖頭。

法醫：“我會把黎少爺的屍體放回冷藏室，對於這樣的屍體，我的建議是早日入土爲安的好……”

季節作爲刑警，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沉默許久，最後輕輕點了點頭：“……再等一天。”

就一天。

………

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多出來的一天，發生了一件震驚所有人的事情——

屍體不見了。

明明被放回冷藏室的屍體，等到第二天法醫再次開櫃時，卻已經不翼而飛。

“怎麼會突然不見呢，我分明記得我鎖了門的？而且這樣的屍體根本就不宜搬動，一不小心巨人觀就會炸裂開，腐肉四處飛濺，到底是誰能從警局裏，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偷走……”

法醫一臉震驚的碎碎念，原地踱步：

“不行，我得去看看昨晚的監控錄像。”

季節卻伸手攔住了他。

“別去了。”

他心裏已經有了目標人選。

………

陳予安的私人別墅外，響起了急促的停車聲。

季節將車停到門外，伸手按了門鈴，裏面靜悄悄，絲毫沒有動靜。

最後他直接掏出工具，強制破門。

別墅很大，分爲上下兩層，裏面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可他沒有就此轉身，反而朝着最裏面的臥室走去。

臥室大門並沒有合攏，他剛走近，就聽見裏面傳來的對話聲。

“……哥哥前幾個月播出的那部劇，又獲獎了。”

“頒獎典禮在寧城……好遠的，哥哥不想去，就拒絕了。”

“如果念念在的話，可以和哥哥一起去……或許這樣，哥哥就不會覺得遠了。”

季節聽着陳予安的自言自語，想要走進去的步伐被釘在了地上，怎麼也邁不開。

藉着微開的門縫，他能看到陳予安挽着衣袖，手中拿着一塊乾淨的毛巾，正在替黎七念擦拭着手臂。

他動作溫柔，嘴角含笑，彷彿眼前不是一團可怕的腐肉，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存在的人。

而牀上的少年雙眸緊閉，面上長着可怕的屍斑，身上蓋着粉色的被子，正睡在一張粉紅色的公主牀上。

陳予安伸手替她蓋好被子，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的小公主，你該起牀了。”

牀上的人雙眸緊閉，根本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得不到回答，他也不生氣，嘴角的笑意反而更加溫柔。

“……不管你想睡多久，哥哥都會等你。”

他語氣溫柔認真，彷彿對面的人還活着，還能傾聽他的訴說。

季節突然就沒了力氣。

他整個人順着牆壁滑落，癱坐在地板上，垂眸盯着地板。

屋內的人還在繼續絮絮叨叨。

“哥哥要去工作了，再過一個小時，我就回來陪你。”

陳予安端起一旁的水盆，朝着屋外走去，剛一拉開門，就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季節。

男人溫潤的黑眸一秒鐘變得無情冷厲，殺氣四溢！！

“你來做什麼？”

他語氣冰冷。

季節雙眼猩紅，直視着他的眼睛：

“……陳予安，她已經死了。”

陳予安胸口重重一頓，神色僵硬了一瞬，隨即他不耐煩的看向季節，語氣含着濃濃的警告：

“我警告你，你別想帶她走！”

妹妹是他的，誰也不能帶她走！

季節懟着他，也是在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你就算我不帶她走，你以爲屍體又能保存多少天？”

“三天？五天？十天？？”

“總有一天她會發臭，變成一堆腐肉，長出青黑色的屍斑，引來一羣又一羣的蒼蠅……”

季節說到這裏，語氣逐漸染上嚴厲和瘋狂！

“她這麼愛美，你憑什麼讓她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季節在罵陳予安的同時，也是在罵醒自己。

“就算她活着，你以爲他會願意看到你和一具屍體，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他十指緊握成拳頭。

“你真心疼這個妹妹，早一些幹嘛去了？”

他不是一個好哥哥，同樣，陳予安也不合格。

一向溫潤如玉的男人此刻渾身籠罩着一層暗色的陰霾。

陳予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掛在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

“是，我不是一個好哥哥。”

如果不是他邀請黎七念上綜藝，黎七念就不會去到涼州縣，不會認識小蘭，也不會去到私塾，被人害了性命！！

“是我害死了她。”

平靜的假象終於被人打碎，陳予安眼底哀慼一片，他頹廢的坐下，同季節一樣靠在牆角，明明是個大活人，他周身卻無一絲生機。

“……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不對勁就好了。”

“憑什麼死的人是她不是我……明明我纔是最該死的那一個。”

他心理有問題，他一直都知道。

他有着最齷齪的陰暗面，他纔是社會的蛀蟲，他纔是一無是處的垃圾，死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那個在賽場上閃閃發光的少年！！

他轉頭看向季節，突然一臉認真地發問：

“……你說，爲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題外話－－－－－－

晚安嗷，明天出七哥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