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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回 空手而歸

韓長暮點頭:“正是如此。”

姚杳站在不遠處插了一句嘴:“這些年佛家興盛道家勢微,長安城中的道觀多半都落敗落了,道士原本便所剩無幾了,會煉丹的就更不多了,想找到綠礬油的來源應當不難。”

孫英也跟着擡頭,盯着包騁,陰惻惻道:“你不就是道士嗎?”

包騁梗着脖頸:“我是奇門,不是道士。”

孫英嘁了一聲,語氣頗爲不虞:“那不都一樣嗎,你就算是不會煉丹,也該知道誰會煉丹吧。”

“......”包騁無語了。

韓長暮淡淡的補了一句:“不知道也無妨,奇門與道門是相通的,你留心查一下長安城中,都有誰能夠煉丹,能夠得到綠礬油。”

“......”包騁哀嚎了一聲,苦着臉垂死掙扎:“卑職明兒就要下場了。”他越說越是悲從心中來,幾乎都要將自己說哭了:“要連考九日,我太難了。”

姚杳重重的拍了幾下包騁的肩頭,笑的眉眼微彎,一臉的幸災樂禍:“對你的不幸遭遇,我報以深切的同情。”

說着,她哈哈哈哈的笑出了聲兒。

包騁漲紅了臉,凶神惡煞的狠狠剜了姚杳一眼:“我看你高興得很。”

韓長暮看着二人輕鬆自在的插科打諢,亦是莞爾,只是幾個人都對一具紅衣蹁躚的屍身發笑,怎麼看怎麼詭異。

韓長暮斂了笑意,淡淡道:“省試爲重,若你想起什麼,記下來交給我便是,自有內衛去查。”

包騁愁眉苦臉的應了一聲是,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韓長暮彎了彎脣,轉頭去看姚杳:“姚參軍輕功極好,又善於隱藏,對長安城也極爲熟悉,這幾日,你帶着丁支內衛查訪城裏何處種有龜甲竹。”

姚杳完全沒有意見,道了聲是。

暮鼓聲悠悠揚揚,傳遍了長安城的上空,最後一聲暮鼓落下時,天色已經安全暗了下來。

落地的石燈次第亮起,映照着青磚地。

一行人從陰冷無比的驗房走出來,剛走到廨房門口,迎面便碰上了急匆匆趕來的孟歲隔。

自打回京後,他升任了內衛司丙支總旗,他本就是韓長暮的貼身侍衛,入了內衛司後更是得用,平日裏基本都是寸步不離韓長暮。

他急匆匆的走到近前,行禮道:“大人,卑職在土地廟沒有等到來人。”

韓長暮神情一肅,推門而入的手微微一頓,轉頭間聲音冷厲:“沒有人來?”

孟歲隔點頭:“是,卑職帶着人趕到時,天還大亮着,土地廟的神龕上的確放着一個佩囊,裏頭有二十兩銀子,卑職將襁褓擱在神龕上,拿走了銀子,一直在暗處躲着,始終沒有人來。”

韓長暮不疾不徐的走進廨房,屈指輕叩書案:“接頭之人一直沒有出現,或者是有人發現了你們的行蹤,或者便是那胡人在說謊。”他的臉色不虞,聲音愈發的幽冷:“盛老四呢,可抓到了?”

孟歲隔低下了頭:“尚未,內衛帶人去了盛老四的家和他常去的幾處賭坊,但都撲了個空,現在還在搜捕。”

韓長暮的臉色沉了沉,瞥了孟歲隔一眼,冷厲道:“把胡人帶到內衛司監牢,再審。”

料理完了這些事情,韓長暮擡頭,對包騁道:“你先回去,明日還要下場。”

此時八十一聲暮鼓響畢,城中已經宵禁了,但是包騁如今是內衛司的人了,身上已經帶了內衛司的腰牌,出入方便,倒也不怕犯夜。

聽到韓長暮這話,包騁如蒙大赦,趕忙應了一聲,擡腿便要走,轉頭又看到姚杳,他試探着問:“那個,阿杳,一起啊?”

未待姚杳說話,韓長暮便冷冷道:“姚參軍還有事。”

姚杳張了張嘴,哼了一聲:“你先回吧,明日下場,預祝你考的全會,蒙的全對哦。”

包騁嘿嘿一笑:“我只盼着自己別在考號睡着了,把口水弄在卷子上就行。”

孫英聽到這話,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韓長暮亦是莞爾,揮了揮手:“去吧。”

夜色洶涌襲來,漸漸籠罩住了整座長安城的上空,裏坊中亮起燈火,正是用暮食的時候,曲巷中滿是溫馨自然的市井煙火氣。

夜深宵禁,坊門已關,但坊裏還有路人往來,皆是行色匆匆。坊裏還有一個個小食攤子,幾條長椅幾張食案圍在牆根,淡白的霧氣在夜色中氤氳開來。

晚歸的人圍坐在食案旁,熟識的或是不熟識的,都能借着飯菜的這點熱乎勁兒,搭幾句訕,說幾句家長裏短。

繞過這條煙火氣十足的曲巷,後頭那條曲巷便格外的偏僻少人了,整條曲巷狹窄而深幽,兩側的梧桐樹修剪的雅緻秀麗。

窄巷的地上鋪了大小一致的齊整青磚,看起來是經常修繕維護,青磚上沒有一絲裂紋,兩側的牆面上也粉成了白色,這種顏色的牆面白日裏看着沒什麼,但是入了夜,四下裏漆黑一片之時,但凡有人從牆下走過,暗影便會綽綽約約的映在牆上,無處遁形。

這條窄巷雖然僻靜,但巷子裏的宅子卻多爲三四進院落的宅邸,丹楹刻桷,門楣高懸,一看便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大宅。

巷子的盡頭,兩盞高懸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燈火綽約,照亮門楣上渾厚高古的“李府”二字。

李家的宅邸是個三進院落,在這條曲巷裏算是小的了,但卻無人敢小瞧了李家,只因這家的二郎年紀輕輕的,便在吏部任了個五品的郎中,着實是前途無量。

李家祖上是江南世家,因着家裏的三個郎君都在京爲官,近年才遷來長安城定居,斥巨資買下這麼個三進院子。

這宅子買下來時已經破敗不堪了,李家一琢磨,與其翻新修繕,不如推倒重建了,便將原本破屋全部拆掉,建成了如今的粉牆黛瓦的宅邸。

府裏的景緻也都按照江南風光建造,竹影婆娑,奇石迤邐,一步一景皆精緻婉約。

這些景緻白日裏看來雅緻嫵媚,可深夜裏燈火燃的不多時,偶有幾絲光亮落在太湖石上,暗影詭譎,平添了些許陰沉沉的氣息,便有些瘮人了。

一個婢女提着燈在前頭引路,後頭一個婢女提着兩個雞翅木三層八角食盒,穿過重重庭院,往宅邸深處走去。

“梅兒姐,二娘子下個月就該生了吧?”端着食盒走在後頭的婢女俏生生的問。

前頭的婢女輕輕笑了笑:“是啊,二娘子這次懷的是雙胎,這是大喜事呢。”

後頭的婢女喫力的提着兩個沉甸甸的食盒,笑的眯起了眼睛:“那下個月咱們是不是就要有賞銀了。”

前頭的婢女腳步頓了頓,語焉不詳的嘟囔了一句:“那也得生的下來纔是。”

後頭的婢女沒有聽清楚,皺着眉頭問:“梅兒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前頭的婢女愣了一下,腳步輕快的往前走去。

後宅中是幾座兩層的樓閣,李家老爺沒有閨女,只有三個郎君,都已經娶妻,這幾座兩層樓閣,便是三個郎君的住處。

兩個婢女走到其中一座樓閣前,將食盒交給門前等着的婢女。

那叫梅兒的婢女含笑道:“蘭香姐,這是二娘子的暮食和湯藥。”

門口叫蘭香的婢女道了聲謝,給梅兒遞了個佩囊,笑眯眯道:“辛苦二位妹妹了。”

後頭的婢女頓時喜笑顏開,忙着道謝:“謝謝蘭香姐姐,蘭香姐姐出手就是大方。”

蘭香抿着嘴笑了笑,提着食盒走到樓中。

每一座小樓都獨立成院,院子裏也布了小巧的景緻,一層是待客用的正廳,二層是主人的起居之處,而樓後頭有一排倒座房,供下人居住。

蘭香提着食盒上樓,叫踩在木質的樓梯上,一陣咯吱咯吱的輕響。

樓裏燃了燈,昏黃的光透過雕花扶手木質的臺階上婆娑生姿。

蘭香踩着那細細碎碎的光影上了樓,將食盒交給樓梯口的一個老嫗。

老嫗將食盒裏的飯菜擱在食案上,隨後端過白瓷擴口藥碗,走到胡牀旁,嗓子沙啞的對牀上的女子道:“二娘子,該吃藥了。”

那女子仰面躺着,臉色蠟黃,厚厚的錦被蓋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身形,唯獨肚子高高的隆起,整個人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聽到老嫗沙啞的聲音,那女子扶着腰坐了起來,捧着藥碗一口氣喝了,有些深褐色的藥汁掛在脣邊,她捏着帕子擦了擦,溫婉的笑了:“戚媽媽,您這要着實是好,我這才喝了兩副,身上就覺得沒那麼乏力了。”

老嫗一笑,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一雙手枯瘦如同老樹皮一樣,但精神頭卻是十足,沙啞着嗓子道:“二娘子養好了身子,有了力氣,下個月生產才能順順當當的。”

女子緩了口氣,頗爲喫力的下了胡牀,扶着腰走到食案旁坐下:“是啊,我要多喫一些,畢竟肚子裏兩個孩子呢。”

老嫗的目光落在女子高聳的肚子上,目光中像是生了鉤子,帶着貪婪的慾望,眯了眯眼:“二娘子多喫一些,娃娃就長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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