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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回 幾家歡喜幾家愁

他二人齊聲稱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捲起來的黃榜,跟着孟歲隔和一隊禁軍,疾步走出明遠樓。

蔣紳在沐榮曻面前站着,目光在他的身上連連打轉,最後萬般可惜的長嘆了一聲:“三林啊!”

沐榮曻深深磕了個頭:“恩師!”

巳初一刻,貢院轅門大開,王敬宗和阮平安穿着齊整的官服,捧着黃榜,金忠和孟歲隔分別帶着禁軍和內衛,簇擁着二人,走出了轅門。

他們的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凝重嚴肅,張榜這種關乎人前程命運的大事他們也輕鬆不起來,更何況剛纔還發生了那種事情。

誰都不敢想象若真的延誤了張榜的時辰,會造成怎樣驚天駭地的後果。

不敢想,一想就不寒而慄。

在王敬宗和阮平安捧着黃榜走出來的時候,貢院外的長街上頓時鞭炮齊鳴,紅屑紛飛,噼裏啪啦的響了半晌才安靜了下來。

禁軍和內衛從王敬宗阮平安二人的手中接過黃榜,鄭重其事的將其展開,高高懸掛在轅門之前。

這黃底紅字的黃榜剛一懸掛出來,士子們就像瘋了一樣,一窩蜂的擠到了轅門前,有的人被踩掉了鞋,有的人被擠散了髮髻,更有人的外裳都扯得不翼而飛了。

那堅固的鐵柵欄險些被人擠翻在地。

一時間,尖叫聲,斥罵聲,怒吼聲,狂笑聲,還有哭聲混雜在了一起,比方纔的鞭炮聲更加響徹雲霄。

張巖擠在人羣中,擠得臉的扭曲了,才艱難的踮起腳尖兒,在黃榜上仔細的來回巡弋了一番,最終確定了自己名字所在的位置。

他鬆了口氣,轉頭逆着人羣往外擠去,努力抿了抿嘴,可上翹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去,昭示了他內心難以抑制的狂喜。

此次省試一共取了三百一十一名貢士,南北士子皆有,北方士子雖然比預料的要少一些,但比從前沒有分南北榜時,北方士子總是顆粒無收要好上許多了。

張巖作爲衆多北方士子中的一員,自然格外關注榜上的北方士子的名字和位次,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但位次都並不算靠前,有一個甚至掉在了黃榜的末尾,險而又險的中了榜。

但好在,他認識的那幾個人,都在榜上了,大家看多了落第絕望,自己沒有空手而歸,名次反倒不是那麼重要的了。

他站在人羣外頭,又看了一會兒,看到有人因落第而嚎啕大哭,也有人因中榜而嚎啕大哭,心裏的狂喜漸漸的消減平靜了下來,轉身慢慢的往回走。

“誒,張兄,張兄,你也中榜了吧,榜上多少名?”

張巖剛走了幾步,有人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頭,朗聲笑問,他一轉頭,看到是自己相熟之人,他笑道:“原來是李兄,李兄也中榜了吧。”

李姓男子滿臉是笑,顯然是心情大好:“可不,我都考了兩次了,六年,終於中了,一百三十名,張兄多少名?”

張巖笑了笑:“那可真是恭喜李兄了,李兄這是要去哪?”

李姓男子笑道:“這不是,咱們隴右道來的,說是一起去曲江遊園聽曲,張兄不去嗎?”

張巖笑着搖頭:“不了,舍妹還在家中等信。”

李姓男子想到張巖那爽利中帶着點彪悍的妹妹,笑了一下:“也是,也是,那張兄趕緊回去吧,把這個消息告訴令妹,令妹肯定高興。”

張巖又恭喜了李姓男子幾句,轉身揹負着手,往南邊走去。

幾個男子也逆着人羣擠了出來,看着張巖的背影,其中一人詫異的問道:“誒,李兄,張兄不去嗎?”

另外一人譏諷笑道:“他全靠他那個兇妹子擺朝食攤子養活着,還敢去喝花酒,不怕被他妹子拿刀活劈了。”

此言一出,幾個男子皆哈哈大笑起來。

李姓男子臉一沉,低聲道:“切莫胡言亂語,張兄此次高中榜上四十八名,必定前途無可限量!”

一聽這話,幾名男子頓時閉緊了嘴,他們只顧着看榜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根本沒有注意到張巖的名字在哪裏,這會兒聽到張巖的名次,沒有人再敢胡說八道了。

榜上四十八名,這名次一騎絕塵,將他們這些同是隴右道的士子,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雖然省試的名次沒有殿試的那般重要,但是省試能考出四十八名,那麼殿試的名次定然不會太低,如此一來,張巖的前程自然和他們不可同日而語了。

他的確有不屑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底氣。

一夜無話,天已經大亮了,天色湛藍澄澈,溶金般的陽光穿透繚繞浮雲,雲翳鑲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邊兒。

遠處是青巒疊嶂,茂林如海,近處是芳草萋萋,鳥雀和鳴,那一處破敗的小院裏裏外外都滿是席地而臥的人,睡意正酣。

這些人逃了一整夜的命,終於逃出生天,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了,一直到天色大亮,鳥雀落在樹梢草叢間高低鳴叫,衆人都睡得極沉,竟然沒有被吵醒。

韓長暮顯然也累極了,打發走了清淺之後,他又賴在了姚杳身旁,兩個人輪換着警戒,這會兒,他睡得正臣,但是卻還保持着極高的警惕性,當一隻鳥雀落在樹梢,發出一聲鳴叫時,他倏然醒了過來,耳廓微動,一轉頭,正好與姚杳的那雙杏眼對上。

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仁閃着攝人心魄的光,幾乎要將韓長暮的整顆心都吞了進去。

他心頭一跳,壓低了聲音道:“你也聽到了?來了不少人,是從青雲寨的方向來的。”

姚杳點點頭,神情肅然:“這個時候,能從青雲寨的方向來這麼多人,除了羽林軍,也沒有別人了,看來他們已經發現了青雲寨裏的異常了。”

韓長暮挑眉:“來者不善。”他望向躺了滿滿當當一院子的,正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水匪,擡了擡下巴:“你去把殿下他們都叫起來吧,收拾收拾,一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他微微一頓:“我去找李長明。”

姚杳無奈的誒了一聲,這一晚上逃命逃的都要崩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她實在沒心情好聲好氣的哄着這些祖宗,憋着一口惡氣進門,“咚咚咚”的連着砸了幾下炕頭,粗聲粗氣的喊着:“起來起來起來,打過來了,快起來!”

“誰,誰打過來了,誰打過來了。”包騁一下子從炕上跳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睡眼,望着窗外的碧藍晴空,咚的一聲又躺了回去:“哎呀,青天白日的,誰能有那麼大的膽子啊,阿杳你又騙我。”

韓長雲胡亂套着衣裳,騰出手去抓包騁:“阿杳姑娘沒有騙你,是有人來了,快起來,快,晚了就麻煩了。”

冷臨江側身躺着,在姚杳踹炕頭的第一腳,他就醒了過來,只愣了一瞬,便飛快的彈了起來,重重拍着謝孟夏:“殿下,殿下,快起來,快,有人來了。”

謝孟夏一個激靈從炕上跳了起來,神思尚在迷濛之中,就已經開始往腳上套着革靴了,嘴裏嘟嘟囔囔不停:“能不能讓人喘口氣啊,不累死人不罷休啊。”

大丫和清淺也翻身坐了起來,雖然還沒醒透,但卻憑着本能穿衣裳套鞋子。

與此同時,韓長暮敲開了隔壁屋子的門,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往屋裏看了一眼,只見趙應榮躺在炕上,已經醒過來了,但精神着實不濟,連喘氣聲都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到。

李長明和趙浮生對視了一眼,安撫了一聲趙應榮,趕忙迎了過來。

“司使大人,出什麼事了?”李長明恭恭敬敬的問道。

韓長暮沉聲道:“羽林軍察覺到山寨有異,已經追過來了,我們要趕緊離開。”

“什麼!”李長明尖叫了一身,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羽林軍吶,那是聖人的私兵,他們這一羣烏合之衆怎麼打得過。

趙應榮聽到了李長明的尖叫,虛弱無力的問了一聲:“二弟,怎麼了?”

李長明趕忙掩飾道:“大哥,沒事,沒事,你安心歇着。”

趙浮生從驚慌失措中回過神來,壓低了聲音問道:“司使大人能確定是羽林軍?”

韓長暮點頭,還未來得及說話,外頭便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慘烈吼叫,把滿院子的人都給驚醒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羽林軍打過來了!快起來,快起來,羽林軍打過來了!”一個渾身是血的水匪跌跌撞撞的滾進院子,灰塵泡在血水裏,滾出了大片大片猩紅的凌亂泥濘。

一聽這話,趙應榮一下子從炕上滾落到了地上,摔得嘔出一口血來,嗆得連連咳嗽,臉頰浮現出兩團不正常的鮮紅。

李長明和趙浮生臉色一變,趕忙扶起趙應榮。

趙應榮推開了二人的手,喘氣如牛,急切開口:“別,別管我,快,快走,帶着,帶着小的們快走!”

李長明和趙浮生不禁抓緊了趙應榮的手,齊齊拒絕。

“不,大哥,我們不能丟下你。”

“是啊,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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