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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回 風起

黑臉姑娘一雙大大的杏眸眯了起來,淡淡的別有深意的冷光落在官道的兩旁,低聲道:“你繼續吐,最好把那幾個盯梢的都噁心死。”

憔悴男子“呃”了一聲,硬是把吐出來的黃水兒又給嚥了回去。

他吐得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臉色憋的通紅髮紫,氣喘吁吁的大罵:“臭丫頭!你,你,你是想嚇死我,好繼承我的萬貫家財嗎!!”

他罵的聲音太大,喉嚨都喊得嘶啞了,也引來了路人詫異卻又心領神會的目光。

原來這兩個人是一家人,好像還不是尋常的主僕關係。

看這個架勢,搞不好日後會有一出謀奪家產的大戲!

官道旁停着一隊車隊,車上的輜重都用油布包的嚴嚴實實的,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顯然車上拉的都是極爲貴重的東西。

如此一來,車隊中出現的那些抱着長劍,神情冷酷,滿身殺意的男子也就不足爲奇了。

這一隊車隊實在不同尋常,過往之人皆不敢多看一眼,唯恐看多了被麻煩找上,再挨一頓揍豈不是冤枉。

車隊中的那些男子目光審視的掠過過往的路人,尤其着意仔細查看那些車馬。

聽到方纔憔悴男子的那一聲怒吼,車隊中的男子目光落在那老馬破車上,只停了一瞬便轉開,臉色絲毫不變。

老馬破車就這般波瀾不驚的從車隊眼皮子底下駛了過去,黑臉姑娘暗自鬆了口氣。

馬車慢慢悠悠的晃盪着,車旁不斷有路人縱馬疾馳而過,馬車很快便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官道兩旁綠樹成蔭,明媚的陽光也沾染了濃翠,雖已是夏日了,但有了這遮天蔽日的濃蔭,倒也不覺得十分炎熱。

憔悴男子軟綿無力的靠着車廂,撇着嘴搖頭:“你真以爲我是一肚子草包,連個高低都看不出?”他身子一傾,湊到黑臉姑娘面前巡弋着:“誒,你這臉是拿什麼抹的,還能洗掉嗎?”

黑臉姑娘瞥了憔悴男子一眼:“問這麼多幹嘛?你只要知道你臉上的洗不掉就行了唄!”

憔悴男子活像被雷劈了一樣,生無可戀的哀嚎一聲:“我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啊!!!”

黑臉姑娘神情淡淡的,一本正經道:“公子,請不要評價你原本就沒有的東西,好嗎?”

“......”憔悴男子氣哼哼的瞪了黑臉姑娘一眼,身子隨着馬車晃悠悠的,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誒,等咱們倆這樣晃悠到玉華山,只怕早變天了吧?”

黑臉姑娘漫不經心道:“出了這段官道,前頭有個鎮子,咱們去那換了快馬,夜裏趕到玉華山。”

聽到這話,憔悴男子大喫一驚:“你,還有銀子?”

黑臉姑娘挑了下眉,坦然道:“有啊,出京前我去了趟京兆府衙署,把少尹大人的銀子給拿走了。”

憔悴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指着黑臉姑娘笑的說不出話來:“你,你,雲歸這回得哭死了,你,怎麼不去拿你自己的銀子。”

黑臉姑娘一臉的理所當然:“我這是公差,用自己的銀子那不是傻?”

“......”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憔悴男子竟無言以對。

他啞口片刻,又問:“那,出京的時候你爲啥不買輛好馬好車,我也能少吐幾口不是?”

黑臉姑娘看傻子一樣看着憔悴男子:“咱們倆這幅尊容,駕着好馬好車,不是擺明了跟人說,我們有鬼,快來抓我啊快來抓我。”

“......”憔悴男子無語了。

他今日說話前沒看黃曆!

山裏太陽出來的早,晦澀的陽光在山間一過,驅散了凝聚了一整夜的薄霧。

層巒疊嶂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蔥蘢草木在晨風暖陽中搖曳,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馬蹄聲在山間此起彼伏的響起,疾風勁草發出撲簌簌的聲音,有箭矢不斷在山間林中閃着寒光,激射而過。

玉華山是皇家行宮所在之處,平日裏山上留有侍衛駐守,打理日常,除了每年聖人會來此避暑之外,在山上有避暑山莊的皇親國戚,貴胄人家也會三不五時的來這裏消遣小住,只要避着點行宮所在的範圍狩獵玩樂,便不會犯什麼忌諱。

這裏山深林茂,野兔野雞遍地都是,深山裏更有野豬、狼、虎之類的大型猛獸。

頭一日聖人親至的那一場圍獵,衆人多少有些拘謹,放不開手腳。

而後面這幾日的圍獵,聖人便只在獵場外的宴席上飲酒賞歌舞,並沒有親自進獵場狩獵,衆人便放開了手腳,卯足了勁兒要拔得頭籌,在聖人面前得個賞露個臉。

韓長暮和金忠都沒有下場,連甲冑都沒有穿,只是穿了尋常的騎裝,牽着馬在獵場四周慢慢巡視。

“司使大人頭一日便沒有下場,今日也不下場,這頭籌怕是要旁落他人了。”金忠勒緊了繮繩,雙眼中隱含審視的冷光,直直盯着韓長暮。

韓長暮神情如常,對什麼頭籌不頭籌的全然並不在意的樣子:“明日晚間的大宴,金指揮使可有安排了?”

不說這話則已,一說這話,可是戳到了金忠心腸上,他的眉峯緊緊的蹙了起來。

說起來他不是頭一回來玉華山,也不是頭一回操持宴席的護衛一事了。

明日的晚間宴席,宴請的是所有伴駕而來而來的官員及其家眷,人數之衆蔚爲壯觀,又是男女同席,可不是平時宮中設宴,分成兩個殿宇招待的情形能比擬的。

人多眼雜,容易口生是非,更是半點差錯疏漏都不能出。

不過往年行宮裏擺大宴也從沒出過岔子,金忠也是做熟了的,可今年卻不知是怎麼回事,總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幾日和韓長暮一同在山裏佈防,雖沒有結下多麼身後的情誼,但對韓長暮這個人的品性和能力,金忠還是有所瞭解的。

這個人冷是冷了點,嘴是毒了點,但不失正派。

金忠思忖道:“原本是以爲狩獵這幾日會有什麼風波,可,我這心裏就有些忐忑,唯恐大宴上,會起什麼波瀾。”

韓長暮看着不遠處的深林,隱有箭光穿梭閃動,馬蹄聲、吆喝聲、歡呼聲不絕於耳。

聽着這聲音,狩獵的人羣似乎離他們極近,可實際上這山裏空曠,聲音能傳的又遠又清晰。

這些人離得很遠,根本聽不到他們二人的低語。

韓長暮思量片刻,他雖然暗地裏打發了幾個有嫌疑的廚子,但玉華山行宮裏伺候的人衆多,終難以將所有隱患都提前拔除乾淨。

“宴請的人都是背景清楚的,也不許帶利器進殿,不太容易在衆目睽睽之下生事,但是行宮裏偏殿衆多,總有看不到的地方。”韓長暮沉聲開口。

雖然韓長暮的話說的語焉不詳,如同隔靴搔癢,但金忠心頭一跳,轉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什麼人會去偏殿,除了伺候的人,那就是別有用心,打算讓宴席出點亂子的人了。

金忠興奮一擊掌:“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怎麼只能在設宴的大殿佈防呢!”他笑的一臉憨厚:“素來大宴都是人家坐着咱站着,人家喫着咱看着,這回咱也好好的看一場樂呵。”

韓長暮嘴角微抽,是誰說的羽林軍只會是金忠最憨厚老實,憨厚老實的人能說出這種話來?

他看了世人口中的老實頭一眼:“金指揮使所言極是。”

金忠這才反應過來,韓長暮跟他可不一樣,人家是正正經經的韓王世子,年紀輕輕就身居二品高位,是坐前排席位的人!

他方纔那話可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了,但他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倒拍了拍額頭,爽朗一笑:“忘了忘了,司使大人也是在宴席上座的人。”

韓長暮挑脣微笑,不以爲意道:“可惜我沒有樂子給金指揮使看了。”

金忠哈哈大笑:“這好辦啊,我若是看到別的樂子,一定拉着司使大人一起看。”

韓長暮和金忠相視一眼,微微挑眉,露出別有深意的微笑。

這一場狩獵一直持續到下晌,衆人的收穫皆豐,都去了禮部的負責登記的官員那裏做個記錄。

狩獵並非是以一日的收穫定勝負,而是將三日的收穫加總起來,算個總數來分出高下,而每一日的勝者,也會有豐厚的賞賜的。

男女的狩獵收穫也是分開來計算對比的。

如此一來,每個人的機會便都多了起來,不單單是郎君們卯足了勁兒,連往日走兩步都做西子捧心的柔弱小娘子們也不裝模作樣了,個個翻身上馬,拉弓射箭,英姿颯爽。

熱鬧了一整日,永安帝到底上了年歲,也有些精神不濟,草草的說了幾句鼓勵讚賞的話,便移駕回了行宮。

衆人也漸漸散去,獵場內外的喧囂一下子就散盡了。

韓長暮這才面無表情的慢慢往韓府的別院走去。

剛走了一半,斜拉里邊衝出來個人影,把他嚇了一跳,正要擡腿踹過去,那人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聲音嘶啞道:“別踹,別踹,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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