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幾個時辰後，興縣碼頭周邊海域。

“就送你們到這。”許靖炎停止划槳，示意躲在船艙中幾人離開。

年長“貴客”微頷首致意，隨後一躍入海，奮力朝前方偏僻海灘游去。

遙遙目送幾人安全上岸，許靖炎一推槳，連裝模作樣都不曾，笑吟吟望着船頭負手而立之人。

莫君然一陣無言，見許靖炎鐵了心撂挑子不幹，只好一邊往嘴裏送點心，一邊施展血脈所賦予的能力，引導海浪推着小船前進，直至附近有船隻出沒，才交由許靖炎掌舵。

哎，能力還是不足，離開海水，哪怕只隔一層船板，消耗都呈指數式增長，就從昨晚到現在這麼點時間，他不但用去近半截人蔘，嘴巴更沒多少停歇的時候，看來還得下海繼續練。

同“貴客”接洽事宜一直由許靖炎進行，莫君然特意壓低感官，沒光明正大偷聽。因此，他也不知雙方到底達成了怎樣的協議，想來許靖炎不會喫虧就是，這點他放心得很。

許是在莫君然身邊待久了，見到的怪事層出不窮，許靖炎越發沉穩冷靜，處變不驚，也就莫君然還能撩撥得他心緒不定，其他人再難引動他心絃。

經此蛻變後，許靖炎瞧着愈加生動迷人，切身感受過的莫君然神色複雜。他這算不算親手調~教培養出一個強勁對手？

莫君然單手支着下巴，一臉期待。

因着這一耽擱，許靖炎比劉清源一行晚一天抵達海州，剛進城就被早早候在城門口劉清源派出的隨從帶往狀元樓安置。

狀元樓名副其實，曾從中走出過一位狀元，寓意極佳，有的是爲圖個好兆頭進駐的學子，因此客舍相當緊俏。

許靖炎支助的那點錢，分到劉清源手後堪堪只能包下一個小院不足半月，其他花銷，諸如一應交際應酬費用，只能等他家裏派人送錢過來。期間，劉清源暫時只能勒緊褲腰帶度日，饒是如此，三間房中，他也硬是留了一間給許靖炎。

對此，許靖炎自然承情，儘管他並不怎麼在意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有總比沒有好，不是嗎？

房子都是套間，分內外室，許靖炎一行卻有三人。許靖炎畢竟是麟子，哪怕無需過多在意名節之類，同男子睡一牀總歸不大像話，分牀而睡是最基本。

莫君然自己日子過得隨性，不介意和雲松擠一張牀。

雲松卻不敢，他原想隨便打個地鋪方便照顧自家少爺，最後不知怎麼福至心靈，鼓起勇氣，瞅着空小聲問許靖炎：“少爺，咱銀子還夠吧？”

“夠。”

“那我去附近客棧住。”

“……”許靖炎狐疑地望着伺候了他好幾年的雲松，見他衝着自己一個勁擠眉弄眼，不覺好笑，倒也沒拒絕他的好意，“行，去吧。”

再次同莫君然獨處，許靖炎還有些彆扭。他雖然沒有明確給予對方答覆，其實也差不多，兩人現在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處於極度曖昧時期。

好在這樣任由許靖炎胡思亂想的時間並不多，踏上陸地後不像在船上避無可避，一安頓好，會友訪親以及被府衙官差叫去詢問海鷗號遭官兵搜查一案等林林總總的事情便接踵而來，外加溫習功課，一整天下來，許靖炎跟莫君然除了晚間休息時分還能聊上幾句外，基本沒什麼相處機會。

其他都好說，海鷗號一案處理起來卻很是麻煩，一個不慎所有人都得牽連進去。萬幸，知府知州等一干執掌一方官員還知道輕重，眼看秋闈在即，稍加詢問便將此事擱置，否則事態還不知道會發展到何等地步。

要知道，但凡牽扯到士子，就沒有小事，一個處置不當，很容易捅婁子。

都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煽動人心、引領思潮卻是他們老本行，甚至謀劃好了，還能上達天聽。

這樣的羣體，暗地裏怎麼處置都行，明面上卻必須好生對待，特別是牽扯到大半個縣秀才的情況下，更需慎重。

見一時半會沒人再揪着海鷗號“窩藏欽犯”一事不放，許靖炎目前無甚危險，莫君然便也不再緊迫盯人，白天許靖炎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就出門四處溜達。

蒼縣因着菱花魚的存在，即便經過層層盤剝，經濟依舊發展不錯，算是周邊縣鎮中最爲繁榮的一處，比起府城海州卻差了老遠，相應的，後者開銷也大。

莫君然隨便轉了幾條街，就得出這裏居不易的結論。他那點積蓄，居然僅夠買幾件稍微上檔次的錦衣華服……

莫君然默然，他一直秉承錢財無需多少，夠用就行，現在看來不成。有了心儀之人，自然要給對方創造良好的生活環境，用不着多奢靡，但至少想穿件好一點的衣服總不能還得扣扣搜搜算計着買吧？

莫君然大感頭疼。他手中有的是賺錢點子，但越賺錢就越需花費精力去經營維持，他哪有那麼多功夫浪費在這上頭？看來，物色這方面人才之事刻不容緩。

從頭培養顯然不成，莫君然等不及，他打算去中人那碰碰運氣，結果還沒到地方，近日爲方便打探消息而刻意降低壓制的敏銳感官便接收到一條驚人消息。

蒼縣洛府於幾天前發生滅門慘案，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無一生還，一應財物被洗劫一空，據官府調查，是爲海盜作案，正全力緝捕。

莫君然嘴角彎了彎，勾出一個嘲諷弧度。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洛府“貴客”前腳被打爲“朝廷欽犯”，後腳洛府便慘遭滅門……

洛府是第一個，下一個又會是誰？

莫君然幾乎不用想，海鷗號便躍然眼前。此時他哪還有心情物色經商人才，當即腳步一轉，往狀元樓而去。

對付學子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容易，名聲敗壞，一輩子就算完了，別說仕途無望，就連謀生都不容易。

而眼下就擺着一個絕佳動手機會，只要負責查驗學子的官兵借秀才入貢院搜查之際隨便加點料，誣陷他們作弊，學子們將百口莫辯。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對於普遍看重名聲珍惜羽毛的士林人士而言，平白被扣上這等帽子，只怕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莫君然不知道那幫人權勢是否如此滔天，但此事不得不防，且只保下許靖炎一個還不行。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若其他人都因各種各樣原因或錯過此次科舉，或前程盡毀，唯獨許靖炎安然無恙，甚至更進一步高中，恐怕全部矛頭都會對準他。

莫君然本想暫時瞞下此事，以免擾亂許靖炎心神，後稍一思忖，立刻打消這個念頭。這事瞞不住，以學子消息靈通程度，很快就會獲悉，與其讓許靖炎在措不及防下從別人口中得知，還不如他斟酌着將此事影響降到最低。

這麼想着，莫君然再次腳步一拐，直奔許靖炎而去。自從海鷗號事件發生後，他爲保險起見，在許靖炎身上下了精神印記，以方便找人。之前他一直沒動用這個手段，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

疾行一陣，莫君然在“弘文館”前止步。爲方便行動，他穿的是一身短打，雖然衣料不差，做工精緻，畢竟這些一直是許家在張羅，不說有多華貴，起碼不會讓人一看就把他劃歸到窮苦百姓行列中。

饒是如此，莫君然這一身打扮出現在這裏也是相當惹眼。這也難怪，弘文館有點像是現代圖書館，是學子匯聚之地，來來去去多是穿書生袍之人，除此之外就是小廝書童，莫君然這般就顯得不倫不類。

莫君然自己倒不在乎這些，否則他早就入鄉隨俗跟着穿袍服。當然，書生袍除外，這東西約定俗成只有書生才能穿，其他人穿上不被注意到還好，不然遭恥笑都是輕的。

這麼想着，莫君然便不打算直接進去找人，隨便叫了個弘文館夥計往內傳話。

沒一會，雲松就到。

莫君然小聲吩咐幾句，雲松即刻轉回。

很快，許靖炎就出現在莫君然面前。今天他會來弘文館完全是臨時起意，並不曾告知莫君然知曉，他是怎麼找到他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須臾便被他撂開。

只要碰上莫君然，再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許靖炎已經漸漸習慣不去探究，不聞不問，只要接受就好，眼下才是當務之急：“這個時候找我，發生了什麼事？”

“這邊不是談話的地方，回去再說。”莫君然率先邁步離開。

許靖炎跟上的同時，目光不由一沉。這是的確有事發生，而且看樣子事情還不小。

一回到狀元樓，許靖炎隨便找了個由頭將雲松打發下去，便直入正題。

莫君然將洛府遭遇以及他的打算簡要說了一遍，之後一言不發，靜等許靖炎決定。

沉吟良久，許靖炎果斷道：“就照你說的做，明天我召集蒼縣同鄉聚會，剩下那些全權交由你來操作。”

停頓片刻，他接着道：“你要是還有餘裕，最好給考官以及州府衙門提個醒，借他們之手行事更方便。”

這點莫君然承認。許靖炎說的沒錯，以目前情況來看，顯然雙方並不在同一條戰線，不然事態不會如此平靜。

莫君然點了點頭，事情就此敲定。

《漁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