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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化身(三)

雲海如萬頃波濤,在一雙闊立的長靴之下緩緩流動。雲間現出人間山峯的影子。持國天王身着鎧甲,持叉佇立,金剛怒目。

他忽然低頭,向下望去。

並非他眼花,有個花生大小的黑點,正從他的靴子上跳下。

他俯身,巨大如蒲扇的手一抓,將那黑點捏在眼前細看:“凡犬?”

那小東西的確是一隻皮毛油亮的黑犬,在他拇指與食指之間奮力掙扎,好不容易抽出腦袋,毛髮豎立,渾身顫抖,張大嘴巴,狠狠咬在他的指尖上。

持國天王只覺指尖一刺,手一哆嗦,黑犬掉進了他的護腕裏,竄得飛快,等他掀起護腕,內裏空空如也。再環顧腳下的雲頭,四處找尋,那小東西已經不見蹤影。

持國天王擰眉片刻,忽地捂住胸前的護心鏡。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爬進他的衣服裏,貼着他的皮肉鑽來鑽去,不免煩躁,拿手四處摸索。

自然未曾留意,從他腳後跟處繞出兩個比花生更大一點兒的黑影,他們躬身縮肩,一前一後、悄無生息地從他身旁經過。

“你到底在跳什麼舞呢?”遙不可及之地傳來一陣笑聲,兩道金色的視線隨即射來,在持國天王身上掠來掠去,這是西幽天的廣目天王的兩隻眼睛。

“去去去,有凡犬進來了。”持國天王仍感到渾身發癢,解開了鎧甲,“快幫我看看,它去哪兒了?”

兩道視線立即停止了掃動:“以往有偶有凡人登天梯,或攀須彌山等仙境到咱們這裏來,從來沒聽說過有一隻狗能自己上來的。”

持國天王道:“興許是迷了路吧,也許是一隻有道心的狗,要不是有傷造化,不能拍死,我何苦在這裏跳舞?”

“它在你背後!”廣目天王道。持國天王已解開肩上鎧甲,向後一捉,那黑犬慌不擇路,從它指縫裏跳出來,廣目天王又道,“哎呀,它跑了!”復而驚愕,“還有兩個呢。”

持國天王怒目轉頭,找了半天才看清,兩個小小的人影不知何時跑到了神仙使用的雲梯上,黑犬狂奔兩下,正跳進其中一人懷裏,雲梯隨即上升!

“什麼人!”持國天王擡起銀錘,銀亮的電光擊出,直將那正團上升的雲裹在其中,燒成了焦黑色,然而它終究是頑強地升到了上界,幾片燒焦的葉子像灰塵一樣飄落在空中。

持國天王冷哼一聲,收回銀錘,繼續肅立:“又是不聽勸的凡人。就算上去又能怎樣呢?沒幾個人能完好無缺地度過金照天。”

“奴家的尾巴!”雲梯上,蘇奈含淚抱着燒焦的尾巴直打轉。

可惡那巨人會放電,若不是她用藤蔓結成繭擋了一擊,整個雲頭都給他擊下來了,她的尾巴晚收一步,尖上的毛都給燒焦了。

小和尚坑人。她還以爲蓮瓣天梯能直接通到大神仙那裏呢,沒想僅僅是將他們送到了第一重天就消散了,後面還需要他們自己往上爬。

可那攤主說,神仙住在三十三重天,那還得受多少層的苦難?!

蘇奈有點後悔抓上來了。她只想喫顆人心,怎麼就如此波折。

“蘇姊姊,早說你走我身後了。”楊昭將懷中的狗放在地上,見蘇奈捂着後臀,一時不知她傷了哪裏,卻又不敢多看,“對了蘇姊姊,雲梯上升時,你的衣袖亮了,你身上攜帶着什麼東西有仙氣,能被雲梯識別。看來上到每層,我們無需糾纏,只要最快地找到雲梯,就能一直往上走。”

蘇奈從袖中倒出那兩顆佛珠,果然像金棗一樣在掌心瑩瑩發光。

“小和尚還是有用的。”蘇奈將佛珠擦了擦,寶貝地揣回袖中,復而轉向楊昭,“那你怎麼這般沒用?你不是星君大人嗎?怎麼上連個雲梯都要靠奴家,靠小和尚給奴家的佛珠,你若是能借用星君的身份,便方便騙這些神仙開道。奴家也就不會被雷劈了,好疼呢。”

聽着蘇奈哼哼,楊昭臉色歉疚得通紅,張開五指又收攏:“我雖看了前世鏡,可畢竟沒有飛昇,身上沒有法力呀。”

“那攤主不是說,你是否歸位就在一念之間嗎?你就不能……用意念,用感悟,”蘇奈尖尖的手指拂過楊昭的眼皮,唸唸有詞,以狐狸做法的手勢胡亂點化他好幾下,“釋放出一點仙力。”

楊昭閉着眼睛,睫毛顫動,額頭上的汗直往下淌,半晌,老實道:“感悟不出來。”

做法果然沒用,蘇奈露出了嫌棄的神色。片刻卻又蹙起細眉,拉了拉衣領:“好熱。”

楊昭身上也出了許多汗,四周確實越來越熱,暑氣熨燙臉頰和脖子,吸進鼻子的空氣都像被炭火烤過一樣又幹又燙,他赫然變色,拉過蘇奈:“不好!”

火光沖天而來,直撲面門,整個天地都變成明亮刺目的橙色。人彷彿被拋進了火紅的爐膛內,化爲塵埃。

蘇奈緊緊閉着眼,屏着呼吸,藤蔓結了好幾層,將他們三個包裹在繭裏,倒沒被火燒成灰,但卻熱得難以忍受,皮膚髮緊發疼。

蘇奈睜開一隻眼,從縫隙中看見幾只烏鴉在熾烈的亮光裏飛來飛去,相互追逐,首尾相接咬成一個圓環,像在嬉戲一般。

幸而,幾息過後,這爐膛大火驟然熄滅,蘇奈這纔看清這方世界的本貌:四面雲霞都被染成橘紅色,還殘留着一些火苗。

那些烏鴉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名幼童,他們身着金袍,披髮赤足,手腕、腳腕上戴着兩圈金鈴,旁若無人地在火焰中打滾、走動,金鈴發出空靈的脆響。

蘇奈瞟來瞟去,順着向上逸散的雲縷,望見了通往上界的雲梯,雲梯外卻守着好幾個幼童,他們圍坐在一起,拆解着一團纏在一起的金線。

這麼多人,卻是難以偷闖了。

蘇奈和楊昭對視一眼,她的指尖一動,藤蔓便纏住楊昭的手,拖着他走向雲梯。還未靠近,那些小童便停止說笑,一臉戒備地看向她,他們的睫毛和瞳孔都是金色的,看上去十分怪異。

“小哥。”蘇奈擠出笑道,“我身後這個郎君,是你們的天輔星君,先前渡劫的時候出了問題,奴家奉西洲府君……祁什麼豬的央告,把人勸好了,他現在願意飛昇了,能不能煩你們讓個路,讓我將他帶上去交差。”

楊昭低着頭,心中忐忑。

“什麼是小哥,我們都是金烏。”那小童脆生生道,“凡人飛昇自有通道,這裏是金照天,管理天地時序的,你們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履職?”

“就是就是。”其他幾個解金線的小童附和道,一時間吵鬧聲一片。

“你若不信,”蘇奈掏出帽子,“我這裏還有府君的帽子爲證!”

金烏斜着眼打量她:“就算是真的,四天王怎麼會讓你這隻小妖怪帶着神仙上天呢?你一定是偷跑上來的!”

金烏們嘰嘰喳喳,交頭接耳:“不管怎麼回事,先報告了天帝再說。”

他們手中牽扯的金線的光芒刺目,比大太陽的鋒芒還要毒辣,照得蘇奈越來越熱,流着淚避開目光,說話的金烏見她這幅模樣,似乎覺得有趣,執起金線道,“妖怪是不能上這裏來的,你站得太近,一會兒你就會被燒化了。”

蘇奈驚恐萬分,尾巴毛都豎起來,退了一步,但其他地方玩耍的金烏已然圍攏過來,手上牽着金線,做出防禦的姿勢,將他們二人圍在中間。

就在此時,一條鎖鏈憑空結出,拴在蘇奈手臂上。

楊昭將蘇奈拉在身後,她驚訝地看見,他的雙肩仙氣縈繞,布衣襤褸之處已被雲氣縫補。楊昭的瞳孔蘊着一層層閃亮水波,蕩去濁氣,目光明亮而威懾,帶着鋒芒,令人不敢直視,那些金烏們不由退了一步。

他肅着臉道:“我確是天輔星,與這狐狸精在凡間有些拉扯,恨不能造業,只好將她拘了上天理論,初次上天不識路,各位行個方便,讓我上去!”

蘇奈怔了怔,假意掙扎起來:“哎呀,疼死奴家了,放開,放開!”

“閉嘴!這一路上我多番忍讓,你卻造次,不要逼我就地動手!”

幾名金烏面面相覷,不知這狐狸精得做了多過分的事,才能氣得神仙把一隻妖怪生生提到天上來。

一隻金烏指着楊昭道:“幾日前我還飛去凡間催過那西洲府君好幾次,渡劫的星君確實是他!”

兩人越吵越激烈,只恐大動干戈,金烏們於是紛紛讓開,持金線的金烏也爬起來:“那星君快點這裏上去吧。”

楊昭脖子梗直,拖着蘇奈上了雲頭,雲梯升起的瞬間,仙氣散落而下,蓋不住地顯現出絲縷灰氣。

金烏們仰着頭,吸吸鼻子,他們主理光明,對這種入障、晦暗的氣味十分敏銳,有一人問道:“他的仙氣中爲何摻有魔氣?”

“他根本未成仙!我們被騙了!”下面跳腳的金烏們紛紛變成了烏鴉狀,首尾相連,拍翅向上飛:“快去報告天帝!快去報告天帝!”

蘇奈抱着黑犬,剛與楊昭升了上去,便聽到下面金烏的叫嚷:“他們發現了,這可怎麼好!”

蘇奈拿出佛珠做法,楊昭駕馭雲頭,極速向上升,一連穿過兩層雲境,金烏卻窮追不捨,一隻金烏的翅膀從雲頭中戳出,險些掀翻了他們。楊昭不知怎麼感悟出的那點仙力再也撐不住了,全然潰散,兩人跌在一方雲境之中。

追兵的喧鬧,金烏的吵嚷,淹沒在更大、更混亂的聲勢中。

這一方世界是爲仙歌欲界天,是一座長十丈、寬十丈的宮殿,宮殿內金碧輝煌,雕樑畫棟,奇花異草、珍奇異獸遍地,兩人砸在地上,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爲這裏實在是太大、太過喧鬧,充滿笑聲與樂聲,樹下、石旁,神仙或躺或坐,聚精會神,兩兩對弈或飲酒。殿堂正中,約莫五十名仙子正在舞蹈,有反彈琵琶、撫琴吹笛者約七八人,剩餘的擊鼓跳舞。

她們高梳着雙環髻,身披彩羅綺,衣裳已被雲氣攪得散亂,袒露着手臂與大腿,眼帶笑意,神采飛揚,沉浸在歡樂之中。

楊昭捂着頭,艱難地說話:“蘇姊姊,我有些難受。”

蘇奈見他心上灰線又有增加之勢,好像在勉力對抗着什麼,不止楊昭,就連她自己,也被這陣陣的聲浪擊得頭暈眼花,像醉了酒,眼前不住地浮現出一個,兩個……一百個男人圍繞着她,排着隊給她採補的畫面。她已成法力最強的狐狸精,臥在寶座上,想採補哪個,便隨手指來。

不對不對……蘇奈用力搖晃腦袋,狠掐了自己一把,直掐得自己眼中含淚,纔不舍地從滿面笑意的狀態中清醒。再不醒來,連這唯一的男人都要沒了!

蘇奈霍然轉向楊昭,左右開弓,給了他幾個巴掌,隨後左手拖着被打懵了的楊昭,右手拉着黑犬,奮力穿過旋轉舞蹈的女仙們,向雲梯擠去。

女仙們如無數彩蝶一樣撲面,每個人都面帶笑意,企圖用手臂、用衣袖纏留住蘇奈,將她留在這狂歡之中,蘇奈本就不牢靠的髮髻被擠散了,狐狸毛豎立,臉色猙獰。

幸而袖中佛珠散出一線微弱的金光,指向她的去處,讓她能分辨雲梯所在的方位。

唉,一會兒見到大神仙,可要多討點好處。來這一趟,可是受足了罪!

正在此時,足下地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中間頂破,身着銀甲的天兵涌出,將她與楊昭牽住的手沖斷,歡樂的氛圍亦被打破,女仙們尖叫連連。

蘇奈眼睜睜地看見天兵將楊昭押解在地,急得捶胸頓足,忙拽住一個女仙求救,但那些女仙一鬨而散,向遠處跑去,她手中只拽下了一件輕薄的紗衣。

“就是他私闖上天嗎?”天兵們問。

“聽說還帶着一隻凡犬,一隻小妖。”

楊昭被好幾名天兵按在地上,原本奮力掙扎,忽而擡頭,終於找到蘇奈的身影,以亮晶晶的眼神警告。

快跑!

蘇奈還有哪裏不懂,她先是跟着那些女仙往宮殿深處跑,又趁人不備,猛地一躍,抱住那巨大的蟠龍玉柱,被它頂向了上層。

“凡犬找到了,在此處,那小妖呢?在哪裏?”

“她上去了!”

蘇奈的心在狂跳,向上猛躥,將從女仙那脫下的紗衣往自己身上一穿,連尾巴也裹了進去,眼前已是上方世界。

這裏比欲界天安靜許多。四面山巒翠樹,亭臺樓閣,參差坐落於紫雲之中,一派中正祥和之氣。

遠處,一羣女仙手託木盤,正從橋上經過。她們臻首娥眉,儀態端莊,若非衣袂如霞,步履輕盈,就像凡間的宮女。

蘇奈見樹下石塊上擺放着棋盤和酒壺,不知是誰留下,她抱起這酒壺接着跑,混入了女仙的隊伍。

擠入最靠裏的地方,用她們的身形掩蓋自己。

那紗衣果然有遮蔽妖氣之效,蘇奈餘光瞥見那些銀甲天兵沒有看到她,又向上方世界追去,心中竊喜。

天兵天將,也沒有大姊姊說得那般可怕嘛。

“咦,欲界天的人,怎麼會跑到九重天來?”身旁的女仙注意到蘇奈,奇怪地打量她,“難道你也是去往天帝的寢宮嗎?”

蘇奈的腦袋轉來轉去,一張臉嫵媚動人,髮髻凌亂,衣襟散落,但女仙見她穿着欲界天的紗衣,便不足爲奇,那裏的女仙都是這般不拘。

“不是。”蘇奈學着她們的模樣挺胸,託正酒壺,“奴……我是奉西洲府君的命去送酒的,我第一次來九重天,不識路,姊姊你可知道雲梯在哪兒?可有什麼近道,可以快點上之三十三層,我走了許多錯路,溫好的酒都要涼了。”

原來這裏才九重天。蘇奈心急如焚,楊昭都被抓了,也不知情形如何,後又追兵,她得快點見到大神仙才是。

“你要上到哪裏?”那女仙驚道。

“三十三層。”

“哪裏有三十三層。”女仙掐算道,“上方世界一共只有八層,每層四方世界,是爲三十二重天。你說的可是三十三重天?”

蘇奈恍然,原來三十三重天不是有三十三層!

紅毛狐狸嚥了咽口水,小心道:“那我該去……第九層?”

“沒有人去過第九層!”女仙勃然變色,怒視於她,“更不可能會有女仙去三十三重天送酒。”

“我記錯了,現在就走……”蘇奈見勢不對,退後兩步,拔腿想跑。

她馬上仰起脖子,渾身抖起來,一柄銀亮的軟劍逼在她頸前。

蘇奈哪能想到,這些低眉順目,仙氣飄搖的女仙,竟腰纏軟劍,此時紛紛拔出,全都對準了她。

這可怎麼辦!

她聽到她們道:“方纔天帝去了仙歌欲界天,想必就是爲了此事,我們應將她押送回去,聽候發落。”

“是。”衆仙子答道。

蘇奈欲哭無淚,被無數劍尖指着,慢慢地朝方纔來的雲梯移動。

大姊姊說神仙講理,應是沒有得罪他們的情況下。可這次不同,她確實沒傷人,可是欲界天的地板卻是因她而破壞。

不知這些神仙要怎麼發落她,若是讓她賠地板,有毒公子送的那些寶物全折出去恐怕都不夠,若是驚動了大姊姊,她乾脆別活了。

見不到大神仙,楊昭若是被逼着歸位可怎麼辦?

劍氣將她渾身上下割出好些口子,疼得蘇奈齜牙咧嘴。

他們不會因爲地板,就要了狐狸精的命吧?

樹下,祁之褚尋覓他的酒壺。

忽而看見數個女仙橫眉冷對地押送着一個人。祁之褚望了一眼,又轉回目光,確認自己沒看錯——他在九重天看見了野狐狸?

她是如何闖上來?不是讓她看守着天輔星嗎,天輔星呢?

蘇奈卻已經看見了他,如見救星,扭過頭大聲道:“西洲府君,快去欲界天救楊昭!”

果然是帶着楊昭一起上天了,還闖了大禍。

祁之褚頭皮發麻,他剛邁一步,只見電光一閃,一個白裙女仙飄落而下,站在衆女仙面前。

“放開她吧。”那女仙裙綴白羽,貴不可言,柔聲道,“她本是我的客人,給我送酒來的,記錯了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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