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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王冕(3)

好傢伙,姜見明可不敢再讓老教員瞎說下去,連忙給他塞了杯新品的咖啡把人送走了。

他又獨自思索片刻,從胸前口袋裏摸出隨身的小筆記本和筆,習慣性地開始寫寫畫畫,梳理零散的信息。

現在已知的事情有如下幾項:首先,當年的凱奧斯大帝和萊安殿下,都是主動決意去晶巢赴死的。

其次,大帝與小殿下都並沒有向公衆說明理由。皇帝陛下與首領,再加上一個或許陳老元帥,她們應當是知道這個理由的,但也選擇了隱瞞。

由此可以延伸出兩個推論:第一,晶巢內隱藏着的祕密,很有可能會是一件引發民心動盪的真相,或許會直接關乎帝國甚至人類的安危,這也和首領對他說的“過早接觸某些事情不好”對應得上。

第二,或是時機尚未成熟,或是他們還有選擇的餘地。總之,現在銀北斗的方針還可以搖擺不定,皇帝陛下還能天天拉着首領嗑瓜子兒,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到火燒眉毛的程度。

姜見明沉吟着輕敲桌角。

無論怎樣,晶巢他是去定了。所以現在他最希望證實的,就是遠征晶巢的重要性,以此說服軍部,不要將銀北斗的戰略轉爲收縮,最好能繼續派出遠征艦隊。

風鈴又響了,咖啡廳內客人來來往往。姜見明回神,時候已經不早,窗口不知何時被夕陽映出了彤色的彩雲。

他知道自己“大病初癒”,在外面逛久了皇子殿下要焦慮的。連忙收拾了一下,又用腕機給黛安娜發了一條信息,請她幫忙留意一下神聖戰役期間——

尤其是第四、第五次神聖戰役期間,有沒有晶粒子或是異星生物的特異變動。

完事兒了,姜見明走出咖啡廳。

灰白地磚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不少,偶爾有飛行器在頭頂馳過。

他邊走邊從口袋中摸出遮蔽器,準備掛上回白翡翠宮。

忽然,面前閃過一道倩影。一個穿格子裙裝的女青年從斜後面小跑幾步,輕叫出來:“等等,請您留步。”

姜見明側過頭:“你是……”

“姜閣下!您是姜見明上校吧。”

女青年眼睛睜得很大,紮起的樸素馬尾辮略顯凌亂,眼下也有烏青。

她急促說道:“我、我是無晶人種保護協會的成員,也是一名記者,那個,我叫楊小珍……”

姜見明立刻想起來了,上次他還在電視裏看到過這個姑娘,她在採訪中積極明媚,和現在的樣子大相徑庭。

他掃了一眼不遠處兩個手持微型相機、神色同樣緊繃着的男子,模糊地意識到了什麼,“抱歉,我現在沒有時間……”

“姜閣下!!”楊小珍倉促地打斷了他,姑娘的臉上有着惶然的神色,“我,我們聽說了一些……傳言。您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

姜見明本來擡腿欲走,聞言心內暗歎一聲,站住了。

他看向一個偏僻的街角:“去那邊說可以嗎。”

幾人走到無人處。纔剛剛站定,楊小珍就怯怯問了出口:

“您真的是慢性晶亂患者嗎?”

一陣寒風自兩人之間吹過,路上翻卷着的枯葉被沙沙地吹遠了。

姜見明眼底泛起鐵一般冷凝的色澤。

他患有慢性晶亂的事情,從未對外聲張過。連唐鎮、貝曼兒、黛安娜這種交心的好友和鄭越這種靠譜的副手都不知道,楊小珍只是個普通帝國公民,是怎麼?

看她這種驚惶的反應,前些天接受採訪的時候應該還不知道,是近日才得知的。

軍部總醫院不可能泄露病人的信息,那就是他發病被殿下抱出去的時候,八成是當時在軍方總部的哪位將軍或者隨從。誰散佈出去的……

……不,姜見明抿脣暗想,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這本來就是事實,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請您回答我!!”楊小珍拔高了聲音,卻在發抖。

縱使刻意繞到了角落,但並沒大用,在這樣的大聲喊叫下,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這邊。

人們探頭探腦地往裏看,表情各異地指指點點。

“是姜上校。”

“是監察官小閣下。”

幾秒沉默,不知是誰說了句:“那是無晶協會的楊小姐,她……她一定是在問……那件事。”

顯然,慢性晶亂的事情已經不止一個人知道了。

“……”

姜見明回頭看楊小珍。這個姑娘眉清目秀,應該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二十出頭,正處於什麼熱血衝動都被允許的好青春。

她身後的兩個男子,看着也就二三十歲光景,此刻正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望着自己的方向。

“是的。”姜見明很平靜地點頭,承認了。

“我確實患病。”

暮色中,風聲又起。楊小珍彷彿被一擊重錘砸在了頭上,她露出空洞的表情。

兩三秒後,這個女子才苦澀道:“所以,您是因爲患了慢性晶亂,才得以參軍的是嗎?並不是靠無晶人種本身的力量?”

姜見明眉尖一跳,脣角無意間露出幾絲苦笑的弧度。

他其實猜到了姑娘會是這個反應,但……這人也真是,就不能先做做樣子,關懷一下得了絕症的病人嗎?

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知道慢性晶亂是個多麼慘的病了嗎?

姜見明沒跟她多客氣,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您也應該知道,在承受晶粒子干擾這方面,無晶人種確實有着天生的劣勢。”

楊小珍再次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四個字就寫在瞳孔裏。

後面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又看姜見明……好像由這個人說出這句話,就是什麼天上下紅雨的事了一般。

姜見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攝像頭,又狀若無意地移開視線。

“您或許會希望我說出什麼鼓舞人心的話,”他緩慢說道,“但您錯了,我並不建議無晶人種參軍遠星際……隨便讓無晶人種上戰場,這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對他的戰友都很不友好。”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低且細碎的,分不清說着什麼的聲浪,沉甸甸地從不遠處的人羣中間涌來。

“您……”楊小珍手指都在哆嗦,“您怎麼可以……說出這種……”

“但是,”姜見明繼續說下去,冷靜的語調沒有一絲變動,“人是有自由意志的生物,如果一個無晶人種真的極度渴望走上戰場的話,他自然會想辦法去克服自己的劣勢,到那時……”

楊小珍紅了眼睛,大聲道:“您說的辦法就是晶亂嗎!?我們必須要拿命去填,才能填得滿這個天生的溝壑嗎?”

姜見明並不說話,他在寒風中拉高了外衣領口,將目光落在虛空某處。

一時間,他又想起了少年時代的軍校戰術演練室,模型上的一個個象徵“失敗”的紅叉。

要付出多少,才能跨越這鮮紅的鴻溝。它究竟有多麼地深啊,是不是越往前走,越是深不見底?

但只要能走下去,他想。

只要走下去……

楊小珍卻猛地擡起臉來,她喘着氣,臉上的表情似憤怒又似痛苦,還有濃濃的悲哀。

“爲什麼隱瞞病情。”她用近乎指控的語氣,“爲什麼不讓公衆知道!我們一直以爲……”

……可是也沒人來問過我啊,你問了,我不就說了嗎?姜見明收回目光,無可奈何地暗想。

後面的男人訕訕勸她:“阿楊,算了吧。”

楊小珍的情緒卻失控了,她不依不饒地攔在姜見明面前:“您是通過什麼途徑染病的!?晶亂有傳染性,私自持有真晶礦也是違法的——”

姜見明:“抱歉,家裏有人在等,我該走了。”

“所以,”楊小珍眼眶溼紅了,她瞪着姜見明吼出來,“您是因爲搭上了貴族的勢力才得以升職得如此迅速,這個傳言也是真的,是嗎!?”

姜見明想了想,認爲的確如此。

他點頭:“我想是的。”

人羣中又傳出一些聲音,好像有個青年罵了一句髒話。眼淚就在這時滑過了楊小珍的臉頰。

她雙肩顫抖地望着姜見明,哽咽道:“我們曾經把您當做信仰,當做無晶人種的希望之光——但現在,現在……”

姑娘抹了一把臉,吸吸鼻子:“您就不想說點什麼嗎?對大家?”

姜見明:“我不明白。”

“別裝糊塗了!”楊小珍含淚,尖利地怒喊,“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無晶人種都把您視爲英雄,他們崇拜您仰慕您甚至信仰您!!”

“你一聲不吭地享受着這些光環,利用我們的期待,成了人人稱頌的小閣下!!可這些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個自私的——”

“阿楊!”剛剛出言勸阻的男人斥道,“話別說的太過分了……阿楊!”

他倉促地對姜見明遞過歉意的眼神,“姜上校,對不起啊,我們這姑娘……您,您快走吧,人多了可能要出亂子……”

姜見明不語,他對上楊小珍憤恨含淚的目光。

他當然知道這個姑娘期待着自己說出什麼話。

一些激勵的話,承認無晶人種可能性的話;並且要添上自己一路的艱苦奮鬥不屈不撓,表達自己多麼關懷人種平權問題。

那些話他知道怎麼說,他也不是沒有可以證明自己的功績。

只要說的好,他還是那個衆人心目中的英雄。而等這小姑娘冷靜下來想想,意識到慢性晶亂患者參軍的艱辛,也一定會反過來心疼他,進而更加神化他。

姜見明想了想,他走向另一個拿着攝像機的男子,並且注意對方手裏有錄音麥。

很小,做成袖釦的樣子,其實更類似於竊聽器了。他指了指那枚袖釦,以目光示意男子取下來給他:“那我說兩句吧。”

男子一時被軍官的氣度懾住,手忙腳亂地摘給他。

姜見明輕敲一下,試了試音。隨即擡頭,看向逆光的黃昏街角。那裏站滿了人,很多人在望着他。

“你們。”

他垂眸,緩慢地說話:“給我錢了嗎?”

“……”

迴音在街角迴盪不息。

“………?”

楊小珍頓了兩秒,才愕然擡起頭。

“啊?”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自己耳朵壞了,或者腦子壞了,或者在做白日夢。

或許這兩天所有的痛苦與迷茫都是一場噩夢,醒來她還是那個能爲夢想奮鬥的楊小珍。那倒太好了,可偏偏有人不放過她。

姜見明:“你們知道我爲了去遠星際,花了多少錢,又欠了朋友多少錢嗎?”

姜見明:“你們知道鎮定劑一針多少錢嗎,知道軍用治療艙啓動一次多少錢嗎,知道新晶械子彈一盒多少錢嗎?”

姜見明:“你們連一個幣點都沒有捐給我,那你們的崇拜、仰慕和信仰,對我有什麼用?”

“古藍星紀元的人信神佛還知道捐點香火錢,現在的晶粒子教徒也會籌錢修繕教堂建造神像,你們未經我的許可,擅自把我視爲信仰——”

年輕軍官冷然擡眉,一字一頓:“給、我、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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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錢、了、嗎?”

畫面中,暮色四合的街角,黑髮蒼白的青年眉眼沉寒,用無比嚴肅的語氣和逼人的氣勢,說着毫無形象的話。

白翡翠宮的吊燈將光芒灑在腕機的邊角上,臥室的大牀上。

姜見明剛洗完澡出來,身周帶着半溼水汽,笑得悶在被子裏抖,反覆地把玩着腕機看。

“我不是爲了提高無晶人種的權益的去參軍的,更不是爲了證明無晶人種有多麼英雄才去參軍的。”

畫面中的青年巋然不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源於我的私慾。”

“至於其他無晶人種的權益,我沒有餘力去在乎,要靠大家自己了。”

“我不是你們期盼的救世主。對此,我感到……”

正常人這裏都會說“很抱歉”。

但軍官平靜地說出的卻是:“很遺憾。”

說罷,軍官將麥遞還給愣住的男士,轉身離開了這裏。

畫面靜止,視頻結束。下方的評論數還在飛速增加。

姜見明沒有往下劃評論區,他自己快樂了半天,擡頭望向旁邊:“……殿下,請別擺那副兇臉,您不覺得好笑嗎?”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啪嚓”刺耳的一聲。

皇太子殿下本來背對着他,靠在窗邊吹冷風,雙手發泄般死死攥着窗沿,青筋暴起。

但此時姜見明一說話,赤金晶骨直接不受控制地從他腕口炸了出來,刺碎了皇宮的合金玻璃窗。

“……爲什麼。”

加西亞喘息着回頭,眼帶煞意,沙啞道:“你對自己能這麼不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什麼叫認知差異啊……

姜:我又把人給欺負了,愉悅。

萊:他又被人給欺負了,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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