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晶粒子隨着黑波輻射而來,寄宿在藍母星上的舊物種身上,使之分化成有晶物種和無晶物種。其中包括人類,自然也包括其他動植物。
彼時,在死亡的壓力下,文明崩潰倒退,高度發達的科技、新生的晶骨與殘忍的叢林法則結合,基地混戰時期就此開始。
人類憑藉智力與科技的壓制,嘗試過徹底滅殺其他有晶物種。但事與願違,這反而讓部分有晶生物越來越強大,成爲能夠紮根在外太空繁衍生息的異星生物。
但區區五百年時光,沒有令它們進化出高等智能,野獸依舊是野獸。
由於低等動物缺少自我意識,在晶粒子濃度足夠高的環境下,它們的神智會徹底被腐蝕控制。
就像晶巢附近會有大批形態詭異、宛如晶亂過的異星生物遊蕩,襲擊試圖接近的人類星艦。
它們甚至不是晶粒子執着於“種族殖民”的對象,而是已經被馴服了的低等牲畜。
現在的智能異星生物,則是隨着晶體教的作亂一起出現的……
砰!
銀灰色手/槍中射出的子彈終結了又一隻智能異星生物的生命。
它尖叫倒地,印在視野中的最後一幕,是黑髮青年淡淡收槍,向前方積雪的過道走去。
姜見明在陰影中站住。
他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沉着地折返,越過異星生物的屍體。再往相反的方向走一小段,那裏有一扇安全出口。
推開門就是樓梯,他反鎖了門,往上走了一層,再推門出去。
必須弄清楚智能異星生物的本質,然後找到戰鬥的策略。
姜見明的思考是從第一個疑點開始的。
爲什麼那時候,會有大批智能異星生物守株待兔似的圍住了他們,位置是怎麼暴露的?
在那之前,他與敵人之間唯一的接觸,就是殺死了一隻偶然逛蕩過來的智能異星生物。
第二個疑點隨之而來:當感應到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時,晶骨戒指爆發了全部力量,殺死了那一帶所有智能異星生物。
自此,不再有智能異星生物來圍堵,它們反而開始破壞前方的物資,準備把他們生生耗死在地底。
所有的異星生物,在那麼快的時間內轉變了策略,怎麼做到的?
姜見明心中白光一閃。
——稍等,在第二要塞,他自己上星艦之前,跟原長澤說了什麼來着?
如果遇到最壞情況,請用自盡的方式結束投射。意識在死亡後迴歸原身,可以將信息傳遞給軍方。
精神意識投射……晶粒子的意識共享。
疲憊的腳下踩到積雪,發出吱嘎聲。
思緒的旋轉卻越來越快。
晶體教和智能異星生物一起行動;晶體教不怕死,智能異星生物也不怕死;宇域裏的異星生物數之不盡,但服從晶體教命令的智能異星生物數量有限……
大主教蓋烏斯自稱受到過晶粒子的感召,假如晶粒子能夠主動與晶體教衆的意識相連,讓被完全腐蝕了神智的異星生物成爲接受意識投射的容器,就可以讓它們擁有人類的智能!
但這個邏輯鏈還差一環。
徹底被晶粒子腐蝕的異星生物,確實可以像晶粒子一樣意識共享。
但人類的思維方式,與晶粒子的思維方式是衝突的。如果把無數人類的意識連接在一起,所有意識都會崩潰壞死的。
那麼這樣如何呢?
晶體教衆的意識,藉助晶粒子投射到異星生物身上,使之擁有人類的智能;
當異星生物死亡後,晶體教衆的意識脫離,晶粒子再將獲得的重要信息進行共享。
如果大概是這個邏輯,就可以解釋所有疑點!
有了猜測,該論證了。
所以姜見明詐了對面一把。
他欺騙異星生物的“死前所見”,選擇了相反的路線。
果然,這次許久沒有再遇到零散的異星生物。
……
又是滿目瘡痍的要塞一隅,又是冷月落在積雪與黑瓦上,好像怎麼也走不出這片廢墟。
他們在這裏略作休息。
姜見明沒敢坐下,背靠着牆壁皺眉悶咳,掩脣的衣袖放下來時沾了血。
寒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視野也有些模糊,那是死亡的陰影開始覆蓋在眼前。
他隱約察覺到那個臨界值已經咬在很近的地方,不敢坐着,也是怕自己一鬆勁兒就站不起來了。
黑髮軍官無聲地彎脣笑了笑。
——但現在,他心中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以及新的目的地。
剩下的,就看是死亡先抓住他,還是他先抓住勝利。
要趕時間了,姜見明站直回頭,正伸手準備再次將昏迷的萊安背起來,瞳孔卻突然一顫。
他的視線,對上了黯淡的翠綠色眼眸。
“……萊安?”
生死一瞬,恍如隔世。
萊安不說話,也不動。凌亂沾血的金髮遮了大半面頰,眼簾半垂,那雙渙散的眸珠一動不動地落在姜見明身上。
他醒了,不像個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傷員,倒像個被抽走了魂兒的活死人。
姜見明喉結動了動,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大概不怎麼好看。
但他已經沒有招數安撫殿下,只能沉默伸手,準備強硬地把人拽到自己背上。
袖口被虛弱地扯住。
淡藍的月光落下來,萊安額上全是冷汗。
他就這麼扯着姜見明,盯着他,艱難地將手探入自己身上披着的銀北斗軍外衣的內側口袋。
他將那個裝着鎮定劑的盒子一點點拿出來。
入手的重量輕得令人絕望。
哪怕只有一支呢,還剩下一支也好。
姜見明垂下睫毛,嘆道:“沒有了。”
咯噔。
被打開的空盒子掉落在地,發出很輕的金屬碰撞聲,裏面當然是空的。
萊安嘴脣慘白地抖了半天,沙啞地問:“爲什麼把主炮對準我。”
姜見明還是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
他聽懂了萊安的意思。殿下不是在怨恨他的絕情,殿下真正想質問的是……
你剛剛不是很理智嗎?不是很堅定嗎,不是做好了我可能會死的覺悟嗎?
爲什麼現在又把隨身的鎮定劑全部用在我身上,爲什麼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揹着我。
你不知道,這樣只會兩個人都走不出去嗎?
姜見明:“那時候是沒有其他辦法,但現在還不到可以放棄的地步。”
萊安咬牙道:“……放下我。”
姜見明:“我說了,還不到那個地步。”
“你快死了。”
“是啊,但不可以嗎?”
姜見明笑了笑,輕聲反問,“你可以死,所有帝國軍都可以死,只有我不可以嗎?”
“……”
他們這麼說着話,一個人揹着另一個往前走。好像在蒼雪長夜之中,融合成了一道身影。
偶爾會有月光穿過殘破的廢墟照亮他們,緊接着又被黑暗吞噬。
“不一樣……這種死亡沒有意義。”
姜見明不再使用策略躲避異星生物了,現在他選定了明確的目標,開始直線前行。
“一樣的,勝利會賦予死亡意義,殿下。”
晶骨戒指像燎原的烈火,掃清前方的一切敵人。
“那……勝利的意義……又是什麼?”
姜見明抿了抿脣,他還以爲萊安會喫驚於自己找到了勝利的突破口,進而追問。
至少也該問問這枚晶骨戒指,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強大了吧——那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原身的胡作非爲,進而遷怒基體了呢。
然而儲君漸漸虛弱地伏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昏睡過去了。
姜見明眼中露出一絲懷念之色,回答了萊安問的那個問題。
“是有未來。”
“對我來說,勝利的意義是有未來。”
萊安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姜見明以爲這人睡了,但又過了幾分鐘,他聽見殿下用微弱的氣音問,我們去哪裏?
姜見明:“去英靈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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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靈碑。
一路突破異星生物大潮後,他們又藉助晶骨戒指,艱難地從廢棄的自動升降梯口攀下,打開封鎖的入口,終於抵達了英靈碑。
姜見明知道,這裏沒有補給,沒有武器,沒有救援,除了墓碑和骨灰什麼都沒有。
但這裏也是銀北斗的要塞內,唯一還沒有被異星生物滲透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這裏還停有一架機甲。
l-金曉之冕。
它是帝國最強的機甲,也是無法啓動的機甲。
就算姜見明擁有智腦賽特,能做的也只是啓動能源,並不能駕駛。
萊安倒是有駕駛權限,但殿下現在這副樣子,更不可能開機甲了。
去到什麼資源都沒有的地底陵園,去找一架註定無法起飛的機甲,這幾乎是主動放棄了生的希望。
但沒有關係,姜見明想。他或許發現了異星生物的祕密,基於這個,他也有了作戰的構想。
機甲不能駕駛,但開了能源就可以使用通訊系統,他只需要幾分鐘,把這個構想傳達到謝予奪那裏。
他沒見過金曉之冕的治療艙,但機甲總會配置醫療系統的。他可以把小殿下塞進去,或許能等到救援。
英靈碑數十年如一日地安寧,姜見明往前走,血從他的脣角溢出來,染髒了銀黑軍衣,滴答答落了一路。
還有,他心裏琢磨着,說是註定無法起飛的機甲也不準確。
金曉之冕使用的是精神操縱系統,萊安舊日曾經給他開過臨時權限。如果他敢賭,強行精神接入,如果真連接上了,金曉就能開了。
要不要賭一把呢,還是先看看機甲內部情況……
忽然,姜見明膝蓋一晃,猛地脫力跪倒下來。他緩了兩秒,艱難地站起,才走了一步又跪倒。
背後的人啞聲道,放下我。
姜見明咬了咬牙,苦笑說我再試試。但他的嘗試又失敗了,他真的沒力氣站起來了。
萊安又重複了一遍。
剛剛說“不到可以放棄的地步”,但現在再固執下去就只是愚蠢。
姜見明將萊安放下,雙手扶着殿下的肩膀,讓他靠在雪白的碑上。
白碑依舊灑落着柔軟的光暈,他們看到了彼此的眼睛。
姜見明本想說,我會很快回來接您,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的。
但萊安衝他輕輕點頭,隨後合上了眼。於是他發現這些話根本沒有必要。
姜見明撐着白碑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嗬、嗬……
耳畔是自己嘶啞粗重的呼吸聲,軍靴在地上拖出血跡。
恍惚間,姜見明感覺頭頂的無數白碑垂下眉頭,注視着他;腳下無數骨灰也擡起頭來,注視着他。
看他掙扎,看他忍痛,看他一步一血地往前走。
冥冥中,彷彿有英魂耳語。
走啊,走啊,就該這麼往前走啊。
自古以來,多少先驅就是這樣踩着自己流淌的熱血走到今日。
姜見明往前走,摸索着找到那扇暗門,踩着鋼板,走下去。
到達那黑暗的底部,再一眨眼,那架暗金色機甲的輪廓已經沉在那裏。
l-金曉之冕。
“賽特……賽特你在嗎,把金曉之冕打開……連接通訊系統,連接……”
還沒呼叫完智腦,姜見明眼前發暈,呼吸困難,再一次脫力跪坐在地。
他低着頭雙手撐地,看到一抹藍光從已經損毀的腕機上飛出,是賽特。
果然是關鍵時刻最靠譜的小狗狗,姜見明眉眼鬆了鬆。
他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連接,軍方內部頻道……找謝予奪的通訊,我要……”
但突然,耳畔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那是機甲內部轉軸移動,金屬摩擦的聲音。他從小到大聽慣了的聲音。
陰影落下。
姜見明突然看到,有陰影籠罩在他所在的這塊地面上。
他擡起頭,茫然怔住,一時間沒能理解眼前的景象。
黑暗中,亮起了一雙亮金色的獸瞳。
無聲息地注視着他。
姜見明更加怔忡。
因爲那不是獸瞳,是巨獸形態的金曉之冕的機甲燈。
這架暗金色的機甲擡起低伏的頭顱。蟄伏的巨獸昂首甦醒,靠近渺小的黑髮青年。
“……金曉?”
淡金色的精神連接紐帶從機甲內部探了出來,試探着,猶豫着,像小狗狗在輕嗅主人的氣息。
它點了點姜見明的眉心。
〈感應到第一權限人生命狀態瀕危,機甲l-金曉之冕已甦醒〉
〈智腦裝配完成,現在詢問權限人:是否開啓第一駕駛艙,汪?〉
……
霎那間,姜見明腦子裏轟的一聲。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個思維定式,一直沒有扭轉過來。
金曉之冕配有兩個駕駛艙,這事他其實是知道的。
因爲曾經萊安帶他上過這架機甲,當時,他們開的一直是第二駕駛艙。
按小殿下的說法——應該也是林歌陛下告訴他的說法:第一駕駛艙的主人是凱奧斯大帝,其權限隨着大帝身死永久關閉,第二駕駛艙的權限則留給後人繼承。
萊安皇太子獲得了l-金曉之冕的承認,自此第二駕駛艙成爲這架機甲的主用艙。
但問題來了。
現在他已經知道,大帝和小殿下是同一個靈魂,同一個精神意識,當然也可以共享同一個權限。
那……
〈重複詢問:是否開啓第一駕駛艙,汪汪?〉
昔年開國戰爭之時,坐在l-金曉之冕的第一駕駛艙裏的人,是誰?
姜見明深吸一口氣,他心臟狂跳,伸手猛地攥緊了淡金色的精神連接紐帶。
他一字一句道:“開啓,第一駕駛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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