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歷64年末。
遠星際,近晶巢宇域。
近三個小時的惡戰結束了。異星生物的殘骸漂浮在宇宙空間內,透明的白晶塊像深海上散落的島嶼。
銀北斗的艦隊自戰場中穿梭而出,機甲兵列隊歸艦。
這是自帝國全面進入戰時狀態後,女皇帝派出的第一支白鳥遠征部隊。以銀北斗第一軍爲主力,有過支援遠星際前線經驗的金日輪也佔了三成。
銀北斗少將謝予奪爲主將,皇太子萊安凱奧斯隨軍出征,祕密同行的還有光榮星城的小公子原長澤,配置不可謂不高檔。
旗艦天樞號內。
唐鎮剛吐過一次,他卸下遠征軍的專用戰甲,搖搖晃晃地撐着機甲的機身跳下來,臉色青白,“媽的……頭疼,狗日的晶粒子。”
謝予奪與他擦肩而過,順手拍了一下青年軍官的後背:“行啊小唐,比上次有進步。”
唐鎮被拍得一抖:“……嘔!!”
他又吐了個稀里嘩啦。
越是靠近晶巢的核心區域,越難保持精神和身體狀況的穩定——謝予奪私自遠征的那一次,也遇到了這個問題。
當初並不知道原因,但現在清楚了,那是晶粒子對人類發起的攻擊。
遠征軍前行了一個月,黑鯊基地新研製的阻晶戰鬥甲已經快無效了。帝國的士兵們不得不在這樣的高負荷環境下,一邊前行,一邊學習新的戰鬥方式:以精神力抗衡晶粒子意識。
“謝少將,機甲隊已確認歸艦。”原長澤三步並作兩步跑來,立正遞上毛巾,“請指示!”
謝予奪接過來,草草擦了把汗,“殿下呢?”
原長澤:“還沒回來……我去聯絡一下。”
曾經文質彬彬的小公子也穿上了銀北斗的軍裝,腰間配着姜見明當初送的那把手/槍。
最開始沒人指望他能幹什麼事,只讓他負責一些文職工作。到了近晶巢宇域才發現,身爲無晶人種的原長澤受晶粒子影響比新人類士兵要輕得多。
這個發現振奮人心,謝予奪立刻向軍部陳老元帥進行了報告,希望能多選拔一些無晶人種過來,做進一步的對比測試。
後方,一道暗金色流光穿過異星生物的碎屍,以精湛的駕駛操作直追星艦大隊而來,是負責斷後的金曉之冕。
謝予奪:“來了!”
浴血的機甲在接近天樞號後逐漸減速,背翼摺疊,滑入星艦內部。
“噠”一聲,軍靴踩上地板。
萊安凱奧斯走下機甲。鐵翼般的晶骨呈半收狀態貼在脊背上,赤金色正從眼底緩緩熄滅下去。
他神色漠然,只穿了普通的銀北斗軍裝,長卷髮束在腦後又盤了一圈,是全軍上下唯一不穿阻晶戰甲參與作戰的人。
“殿下!”
謝予奪匆忙迎上,拽住皇太子上下瞧了一番,看着沒缺胳膊少腿才鬆了口氣,恢復到愁眉苦臉嘮嘮叨叨的狀態:
“我的殿下哎,正常人斷後,那是掩護大部隊邊戰邊退,您倒好……斷着斷着就不回來了!?”
“有隻s級異星生物綴在後面,不安全,隨手清理了而已。”
萊安淡淡往裏走,“別操心了,我說過……在他回來之前,不會做冒險的事。”
“……”
謝予奪表情複雜,默默看着皇太子冷峻的背影消失在過道的另一端。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第一要塞奪還戰,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這也意味着,距離他們失去姜見明,已經過去了將近兩百天。
時光能沖淡悲傷,卻無法抹消心裏那塊缺失。
前幾天還有士兵在閒聊的時候說,既然無晶人種受晶粒子影響較小,讓無晶人種領軍掛帥,或許纔是突破至晶巢母核的希望所在。
“嗨,說的容易。”
一個銀北斗漢子嘴裏叼着無害煙,懷裏抱着自己的阻晶面甲,“以前咱都覺得殘人類沒用,軍校招生都不收殘人類小孩,現在從哪兒抓個能領兵的殘人類過來?”
頓時,周圍一大片都沉默下來。
誰都能想到那個人。
誰都不忍心說出那個名字。
汩汩涌出的血凝固了,又被歲月的水洗淨,留下的是一道深深的傷疤。
平常也不怎麼樣,只有某時刻不小心磕碰到了,纔會突然疼出止不住的眼淚。
夜晚,十一點半。
宇宙裏沒有日升月落,但軍隊還是嚴格按照二十四小時計時活動。
萊安沐浴出來,披散着長髮坐到書桌前,打開腕機。
他慢慢地調出一個小視頻,讓畫面投影在眼前。
視頻中,姜見明躺在無菌的特殊治療艙內,面容如雪,安寧地閉着眼。
依舊是老樣子……心口沒有起伏,聽不見呼吸聲,更不會有絲毫動靜,完全就是一具屍體。
萊安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小心地伸出雙手,把那一塊方方正正的畫面籠在自己的掌心裏。
就好像姜見明變成了童話裏的拇指小孩兒,可以在他的掌中睡覺。
“汪。”
賽特在旁邊小小地叫了一聲。
萊安敲了敲腕機,嗓音沙啞:“安靜。”
這就是皇太子的日常了。他白天和謝予奪一起分析戰況,酌情下場做艦隊開路的人型轟炸機。
傍晚,艦隊的行進會減緩速度,他就去處理公務,看看帝國的形勢之類。
到了睡覺前,他給自己留出三十分鐘,默默盯一會兒姜見明的樣子。
這已經成了習慣。
視頻是從黑鯊基地傳過來的,距離太遠,實時通訊很困難,只能錄好後每月發過來一次。
據西爾芙說,每個月都有重錄,但姜見明這個樣子,到底是不是重錄誰也看不出來。
萊安也不在乎。失去愛人之後的每一天都像在榨乾他。有時夜深人靜,他躺在牀上,躲在厚厚的被子裏,死亡會藉着黑暗呼嘯而來。
閉眼就是落雪的機甲深處,天光縱橫的要塞之巔。姜見明像泡沫般消融在遠方,或是化作懷裏的一段白布。
無可抵禦的劇痛會在此時刺穿他,這位帝國最強大的新人類會驀地睜眼,像噩夢中驚醒的幼童,狼狽地翻下牀。
他又像迷途的羔羊般,彷徨地在臥室裏繞圈,想找到什麼能止疼的藥。最後必定是從密封袋裏翻出姜見明的遺物舊衣,雙臂緊緊地抱着,把臉埋在裏面揉搓,低眉發出忍痛般的深深喘息。
但這樣有時也不管用,他只能打開基地發來的那些視頻,蒙在被子裏反覆地看,反覆地看。
黑暗中閃着的一小塊光屏漸漸讓視線模糊,會達到堪比打了鎮靜的效果。
……好殿下,你這也太誇張了。
恍惚間,姜見明的幻影似乎無奈地輕輕拍着他佝僂的背:殿下當年一走了之,我也沒像你這樣啊。
“……當年的事,對不起。”
嗯,原諒你了。看我一會兒就睡覺吧,好嗎?
萊安眼眸朦朧,輕聲道:“姜,我很想念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也很想殿下的。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啊,畢竟我只是你想象出的幻影。
姜見明眉眼溫柔,俯身吻了吻他:快睡吧,今天累了,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做呢。
萊安閉上眼,他會在半夢半醒間想象着愛人的嗓音睡覺。
總之,這已經是他維持情緒不失控的最後手段。每晚的三十分鐘,可以支持他正常地活過第二天。
有時他也會給西爾芙發訊息,問姜見明的情況。但情況總是沒有變化,他就轉而問些其他的。
比如“如果他想起過往,失去求生欲怎麼辦?”或者“原身和兩個基體,哪個對他最好,他最喜歡哪個?”之類。
西爾芙不怎麼回覆。萊安猜測首領是不勝其煩,腦內自動將其過濾成垃圾短信了。
林歌倒是會偶爾給他發點東西,比如亞斯蘭星城的人民們自發集體“祭奠”姜見明的集會照片,或者智網上熱轉的煽情小作文。
萊安知道林歌是想安撫他,讓他放心。現在帝國進入戰時狀態,國民們都緊巴着過日子,再加上精神焦慮,時間一久難免會出現社會問題。
但皇帝從來不讓駐紮在遠星際的將士知道這些,也不跟他說。
“嘀嘀——”
突然,方方正正的小投影閃了閃,彈窗擋住了姜見明的身影。有呼叫。
……這才第十七分鐘,他重要的時間被打斷了。
萊安煩躁地磨了磨牙,接起通訊,同時希望這不會影響他明天的戰鬥狀態。
“說。”
“殿下!打擾您的重要時間先說聲對不住了,”彈窗對面出現了謝予奪緊繃的面龐,“第二要塞急報,熔岩宇盜團……”
萊安猛地起身,雙目凌厲:“熔岩冒出來了?”
阿爾法異星那場戰役後,晶體教被帝國軍重創,熔岩宇盜團也放棄了貝塔異星周邊的陣地,向遠星宇域退去。
自此之後數月過去,要塞一直沒有收到有關宇盜的新訊息。
“是也不是。”
謝予奪剛說了一句又搖頭改口,“我們是得到了宇盜的消息,但不是在要塞附近,而是在偏遠宇域。”
“熔岩被晶體教陰了,大量宇盜晶亂暴斃。老黑羊和赤龍都身受重傷,銀北斗監測到了逃亡中的l-赫菲斯托斯。”
“——!”
皇太子瞳孔微縮,臉龐驀地緊繃。
“陛下和陳大統帥都剛知道這事,讓我們別分心,按原計劃進行遠征,帝國會派部隊處理,但我們也必須小心。”
萊安眼神晦暗,“……我知道。”
“新多了那麼些晶亂死者,晶巢的力量或許要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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