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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朝花盛放枯萎(6)

對於皇帝的遠征計劃,所有人都驚恐地表示了反對。

——帝國初定,九大星城的一堆問題還沒解決好,宇盜還在虎視眈眈。內憂外患,哪有餘力搞什麼遠征呢?

姜見明聽到這個消息是當天傍晚。

與更多人不同的是,統帥並未露出什麼意外或驚慌的表情,彷彿早已猜到。

他只是望着窗外的金玫瑰,靜了許久,沒有說話。

第二天,他久違地穿起整身的元帥軍禮服,戴上雪白的手套,去了白翡翠宮的議政廳。

踏進大廳的時候,裏面的氣氛已經沉重得叫人滴冷汗了。

萊安陰鷙地站在最高處,單手扣壓在帝座之上,面容隱見怒意。以陳漢克爲首的幾位將軍出列站在下面,雙方正爭執不下。

而姜見明就這麼面色淡漠地走進來,警衛員們瞧見那身統帥裝束,竟無一人敢攔。

他得以用近乎囂張的姿態從諸位官員閣下的面前走過去,撫胸道:“參見陛下。”

衆人已經許久沒有近距離地看過亞斯蘭統帥,紛紛震驚於他的清減病容。

陳漢克愣了愣,連忙敬禮道:“統帥閣下。”

“——你來幹什麼?”

而萊安倏然變了臉色,三步並作兩步地從帝座所在的高處下來,“誰準你來的。這裏沒你的事,回去。”

姜見明面不改色,沉聲說道:“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四下衆人頭皮發麻。林歌出列兩步,着急地跟他使眼色,小聲道:“道恩,你別……”

萊安聽他自稱“臣”就頭疼,沉沉地嘆了口氣。

……姜見明的病需要靜養。事實上,統帥早已經不參與公開議政了,只在私下裏和皇帝聊一些重要的決策方針。

所以今天,萊安見這人竟然事先一句話不說就來了議政廳,心裏已經暗暗叫糟,知道多半不能善了。

他索性一撩外袍坐回帝座上,單手撐着太陽穴,就恨恨地瞪着統帥不說話。完全是一副“朕倒要看你準備拿朕怎麼辦”的樣子。

令人意外的,是統帥緊接着說出的話。

“陛下,臣的看法,或許和諸位閣下有些不一樣。”

姜見明直視上方,“臣知道陛下絕非窮兵黷武的君主。星際遠征計劃,有陛下的良苦用心在內。”

他認真道:“現在帝國內部真晶礦匱乏,長此以往,不僅是藥物和能源供應不足,由此導致的社會矛盾也必然更加尖銳。想要內部協調是很困難的,開發遠星際是解決問題的最有效辦法。”

“饑荒年代人喫人,臣也曾經……親眼見過。”

“文明道德從來都是在盛世傳唱,而不會是在連生存都困難的潦倒歲月。如果遠征勝利,資源富裕起來,我們現在面臨的諸多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身後涌起些許的議論聲,姜見明沒有回頭。

他看見萊安的表情變了,雙眸詫異地微微睜大,像是個倔強地等着捱打的孩子,冷不丁被摸了摸頭誇獎了似的。

萊安坐直了身體,脣角動了動,看向這邊的眼底綻起些許光亮:“那你……”

“不。”

姜見明道:“臣依舊反對這次遠征。”

“星際遠征勢在必行,但不該是現在。”

姜見明沉聲道,“陛下,您太着急了。”

他上前一步,一字字懇切說道:“陛下,現在帝國內外漏洞太多,問題不在於遠征本身,而在於遠征時可能爆發的其他隱患。”

“請您至少,再忍耐三年。”

萊安的面色一點點陰沉下去。

“……三年。”他冷笑,“這三年間,因爲鎮定劑缺乏而死的晶亂病人,在統帥心裏算什麼?”

姜見明深深低頭:“時運不濟,無可奈何。”

砰!萊安一拳砸在帝座的扶手上。

他齒間擠出三個字:“滾、出、去。”

姜見明沒有滾。從那一天起,他開始每天往白翡翠宮的議政廳跑,無數次地和皇帝辯論拉扯。

但萊安不退讓,大帝很快以雷厲的手段開始籌備,鐵了心要向遠星際發起遠征。

後世的史學家,曾將第一次神聖戰役評價爲“逆天而行”。

在姜見明眼裏,也確實是這樣。

萊安就像一頭兇惡的野獸,沉重的現實爲他落下帶着倒刺的鐵鏈。而他逆着那股力量,嘶吼着拽得鐵鏈噹啷,想拖着整個帝國往前走。

可越是用力,那鐵鏈越是嵌入。

撕裂皮肉,涌出滾燙的鮮血。

沒有人膽敢靠近他,惡獸紅着眼向一切勸諫者露出尖銳的牙。

只有姜見明拼命去攔,竭力把他往後扯,對他說陛下您慢一點,慢一點,前面是險路啊。

他們都急了,可不就又要天天吵架。白天在議政廳吵完,晚上回皇宮的住處繼續吵,林歌和西爾芙怎麼勸都勸不住。

姜見明的身體哪裏受得了這麼折騰,沒幾天就變成半死不活的樣子。西爾芙警告他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個月就要出大事,他擦着咳出來的血跡,低聲說抱歉。

夜晚,雷陣雨。

姜見明在治療艙內醒來,模糊的視野看到一道身影站在旁邊。

萊安站在一片昏暗裏,表情冷峻,臉色卻很憔悴,不知幾天沒能睡個好覺。

“吵着架都能暈在對方懷裏,你就這樣還想攔我?”

他上前彎身,右手用力按在治療艙的玻璃蓋上,“爲什麼非要做到這個地步……”

萊安眼裏閃着偏執的火,“不是沒有勝算。你也知道,只要遠征能夠收穫成果,我們就不用放棄任何東西。”

姜見明輕喘着搖了搖頭。

“你是因爲我才這麼着急……我不可能放你這個狀態,咳咳……到遠星際去。”

他們一個躺着,一個站着彎腰,隔着層玻璃對視。

窗外白電一閃,屋內徹亮。萊安的陰影投在姜見明臉上,眼眸滲着森然寒意,“這次不是你說了算的事。”

“你可以不愛我,也可以不讓我愛你。但你不可以離開我。”

姜見明安靜地用自己的左手貼上萊安的右手。蒼白消瘦的手指,纖弱的腕口。

他嘆息道:“您沒有我,就不行嗎?”

“沒錯,不行。”萊安立刻說道。

“如果你離開,我不會再是現在的樣子。我會變得和未遇到你的時候一樣,我會變回那個怪物。”

雷雨夜,年輕的帝王居高臨下,他撫摸着治療艙的玻璃蓋:

“你是這個世上唯一能管束怪物的人,不許死掉。”

玻璃裏面的殘人類卻露出哀傷的神色,搖搖頭。許久後,他或許是累了,歪過臉去閉上了眼。

……

兩人的爭執把皇帝的遠征計劃從春天拖到夏天,陛下和統帥政見不和的事情,也成功鬧得人盡皆知。

“你不正常。”林歌私下對姜見明說。

“以前你和凱奧斯吵架不是這樣。”

她一本正經地分析:“你們意見相左的時候,大部分時候他會聽你的;但假如他不聽你的了,你又總是會聽他的。”

姜見明:“那往往是在決定一些戰略方針的時候。”

林歌:“不錯,所以今天你會和他鬧僵到這個地步,根本不是,或者說不止是遠征與否的問題。你到底想幹什麼?”

姜見明不說話了。就在林歌以爲他又準備用沉默表示拒絕發言的時候,他卻猛地拍案而起——

姜見明厲聲道:“不正常的是他!”

林歌震驚了,她從沒見過姜見明能有這麼激烈的情緒,一時愣在原地。

但緊接着,病人卻痛苦地呻吟一聲,發抖的手按着心口,像是疼得不行了的樣子。

“道恩!”林歌趕忙把人攙住。姜見明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神發直,喘息着道:“我不可能永遠呆在他身邊,哪怕活過今年,明年後年呢,十年二十年呢!?”

“你……”

“他可以愛我。”姜見明顫聲道,“我也可以愛他。”

林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大驚失色:“什麼,等等,你說什——”

“但他不可以愛我那樣深,更不可以離不開我。”姜見明道,“他不能失去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絕不允許他這樣。”

“如果這次我不能教會他,或許就永遠不能了。”

說完這句的時候,姜見明臉上已不見一絲血色。但他咬牙站穩了,向前走去,與林歌錯身而過。

盛夏時節是他們吵得最激烈的時候。

六月的議政廳,當着幾位帝國重臣的面,盛怒的凱奧斯大帝將加冕時用的王冠禮器擲在地上。

“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氣氛沉重得如有實質,議政廳裏其他人冷汗掛在鼻尖上的都不敢擦,恨不能刨開個洞逃出去。

統帥彎身撿起禮器。

他說:“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凱奧斯大帝站在帝座前,眼神像要殺人。

亞斯蘭統帥緊緊攥着帝王的冠冕,他太用力了,金屬棱角刺入掌心,血沿着王冠蜿蜒而落。

滴答,落在議政廳地板上鋪的紅色絨毯間。滴答,滴答。

他上前一步,手中王冕高舉。

統帥道,“陛下,請您低頭戴冠。”

向無法戰勝的現實低頭,向並不如願的世道低頭。

皇帝臉頰的肌肉跳動着。忽然淡淡的光澤一閃,他腕口的赤金晶骨動了動,亮起又熄滅。

“統帥!”議政廳裏有人直接嚇得撲通跪了,“您豈能對陛下如此不敬!”

“——住口!!”

不料皇帝暴怒,逮住了發泄口似的,“這是朕與統帥之間的事,你們也配說他!?”

姜見明依舊一步不退。血從傷口處汩汩而出,污染了原本潔淨的王冠。

僵持持續了一分鐘。忽然在某一刻,好像有什麼魔咒抽走了皇帝的力氣。

凱奧斯頹然向後踉蹌一步,垂着頭扶住了帝座。

統帥面無表情地走上前,爲大帝戴上了華貴的王冕,隨即退後撫胸。

羣臣肝膽俱裂。

統帥竟爲陛下戴冕……要知道,自舊帝國以來至今,有權力爲帝王加冕的只有上任帝王,或者代行上任帝王旨意的禮官。

你一個元帥爲皇帝戴冕,是想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

亞斯蘭他真不要命了,所有人都想。雖然這並不是衆人第一次這樣想。

陛下垂着眼,對此等大逆不道的行徑沒什麼反應。

只是疲倦地擺手:“除了亞斯蘭,都退下吧。”

那些在議政廳裏的人如釋重負,紛紛逃了出去。

雪色的曉光從議政廳的大門射進來,從統帥的肩頭掠過,照亮了最高處的帝座。

統帥背光而立,面容被陰影遮擋,看不清表情。

年輕的皇帝疲憊地坐在那裏,閉着雙眼,單手撐着額角,就像是要睡去。

他頭戴沾血王冕。兩三滴血珠甚至落在皇帝的白金髮絲上,這一幕就像瑰麗的古典油畫。

不知過了多久,議政廳內響起皇帝沙啞的嗓音。

“你看,你到底還是爲朕加冕了。”

“朕想要的,誰說得不到。”

尾音帶着笑意,卻顯得悲涼。

“您原本想要的,是我在大典之上帝國旗下爲您加冕。”

姜見明的嗓音變得低柔,“誰都有得不到的東西,只是多少的區別而已。您要接受這一點,不然,臣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他竟然用起這樣鋒利的字詞。萊安慘笑起來,輕聲道:“你知道朕爲何低頭嗎。”

突然,皇帝睜眼,倏然起身怒喝:“你到底知不知道爲什麼!!”

“我知道。”

姜見明看向自己的右手,眯了眯眼。

他其實有點犯暈了。前天才做完一個緊急手術,刀口在疼,渾身都是虛弱感。

現在刺眼的陽光一照,眼前陣陣發黑,胸腔和胃裏同時噁心地抽動起來,都快站不住了。

姜見明用袖子摁住右手那道口子,暗紅的血立刻污染了白色軍裝禮服,並且快速擴散。

他喫力地說道:“陛下低頭……不是因爲王冠,是因爲我在流血。”

“可是等我不在了,您又要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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