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鯊基地。
“咳咳咳……!”
休眠倉的蓋子彈開,繼而就是嘩啦的水聲。
一道人影從休眠中驚醒,弓着身子劇烈地嗆咳、粗喘,扳着倉體邊緣的雙手背上青筋暴起。
“咳,呼……”謝予奪臉色青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視線許久才聚焦。
穩重卻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昏暗的空間被靠近的光線照亮。
西爾芙一手託着智能懸浮燈,三步並作兩步,半跪在謝予奪身前:“謝少將,請放鬆呼吸,你現在在黑鯊基地。”
謝予奪沙啞道:“我不要緊,戰況怎麼樣了,晶巢……”
話到口邊,少將又按着眉心搖了搖頭,先將記憶中的母核座標唸了出來。
西爾芙立刻打開腕機記下,耳邊掛的微型通訊器閃了閃:“報告首領!指揮室那邊發來通訊請求,姜殿下詢問晶巢的現狀。”
首領:“明白了,告訴那邊謝將軍回來了,請兩位殿下直接打我的腕機通訊吧。”
幾秒後,腕機投射出姜見明與萊安的虛擬影像。
“謝少將,”姜見明身子前傾,語速飛快,“抱歉無暇慰問,先告訴我晶巢裏發生了什麼事?”
萊安則更不客氣:“怎麼死的?看到母核了嗎?你一個人的記憶不可全信,還有多少死回來的都叫過來!”
西爾芙給謝予奪披了一件外衣,扶少將從休眠倉站起來,坐在椅子上。
謝予奪的精神已經穩定了不少,利索答道:“哦,下官是自盡的。”
“當時是熔岩的少團長打穿了那片晶體地表,晶體就發狂似的開始爆炸……赫菲斯托斯直接被穿成篩子,淹沒在晶體裏了。”
“銀北斗緊跟着攻擊,下官就眼睜睜看着那塊晶體露出一個洞穴似的東西。不大,也就是個兩三人合抱的圓洞。”
“洞的深處好像有一塊兒雪白的晶塊,我沒看清。當時晶粒子流往外涌出來……”
“我從沒感受過那種程度的壓迫感,不知道爲什麼,本能覺得要糟,腦子裏只想着得儘快回來把座標報了,下意識就晶骨抹了脖子。”
“其他人,”說到這裏,謝予奪回頭,“也該有回來的吧?”
正這時,他聽見身後一片嘈雜。基地成員們在休眠倉之間來往奔跑,有人驚呼道:“首領!”
“284號基體的精神意識異常,電波混亂……”
謝予奪驀地一驚。西爾芙倏然轉身,皺眉:“什麼?”
“284號基體確認死亡了!”
“等等,不對……首領,您請過來看。”
“怎麼了?”姜見明沉聲,又看向萊安,“殿下,情況好像不對勁,我們過去看看。”
兩道人影消失在半空,通訊切斷了。
謝予奪只覺得腦子發昏,他扭過頭,看見一臺休眠倉打開了,裏面的那位士兵在劇烈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實驗員與醫護兵同時衝上去,死死按住這士兵的身體。
“閣下!閣下,請鎮靜……能聽到嗎!?”
“您已經沒事了,這裏是基地……”
西爾芙已經衝過去了,謝予奪的視野裏只能看見人頭攢動,看不清搶救的場面。他勉強站起來,一步一頓地向那邊走。
忽然一聲怪異的尖叫傳來,那是士兵的聲音,他一開口就斷斷續續地叫個不聽,雙手胡亂揮舞。
醫護兵們對他喊話。士兵還是叫着,眼球愣愣地轉動,像嬰兒一樣用雙手胡亂摸着自己的臉。
“他怎麼了?”謝予奪聲音乾澀。
少將的聲音淹沒在此起彼伏的聲音裏。
“934號基體迴歸!131號基體迴歸……”
“8021、15003、418、7324號基體迴歸……”
“2404、13990號基體……”
很快,森冷壓抑的空氣就在黑鯊基地的實驗室內瀰漫開來。
這些基體死亡,原身迴歸的士兵們,無一例外,都是瘋了或癡傻的狀態。
等萊安與姜見明趕到的時候,事態已經很嚴重了。原本安靜的實驗室裏一片鬼哭狼嚎,彷彿墜入了十八層地獄。
“情況怎麼樣了。”姜見明大步踏進來。他面容冰白,氣虛音啞,眼底的鋒芒卻被淬得愈加凜冽。
晶粒子濃度暴增,他受的影響極大,現在已經是旁人打眼一看都覺得不妙的程度。萊安陰着臉跟在後面,那架勢好像恨不得吃了他。
查看儀器數據的西爾芙緩緩直起腰。
她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開口道:“……看來晶巢母核,已經找到了反制基體計劃的辦法。”
姜見明扒開萊安默默往自己身上纏的晶骨,“什麼?”
西爾芙:“晶巢母核釋放了所有力量,現在整個晶巢的晶粒子都處於極度亢奮混亂的狀態,人類的精神力無法抵抗晶粒子的侵蝕。”
“現在晶巢不再殺死人類士兵的基體,而是不停用晶粒子對其意識進行摧殘……”
“當寄宿在基體中的人類意識崩潰,記憶迴歸時所帶來的衝擊也會摧毀原身的大腦神經。”
西爾芙說到這裏就緊抿脣線。謝予奪單手撐在額角,沙啞地接上:“現在迴歸的士兵們,無一例外都被毀了。剛剛首領正在問下官……”
謝予奪擡起頭,亂髮遮擋下的眼裏閃動着複雜的光,“要強制結束意識投射嗎。”
身後突然又是一陣哭喊,卻不是瘋子們在叫,而是更早甦醒的士兵原身們。
“兄弟,你醒醒,你看着哥啊。堅強點,咱們約好了戰爭勝利之後一起回家的啊……”
“嗚嗚……小榮,三哥,老龐……大家怎麼都變成這樣了,留下我一個……”
一個年輕的新兵跪在地上,他摟着老隊長的脖子淚流滿面,放聲哀嚎,“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基體計劃是安全的嗎!?”
悲劇還在不停上演。現在只有強制結束意識投射,還滯留在晶巢的唐鎮、貝曼兒等士兵們,纔有可能平安回來,甦醒在原身的體內。
“……”
萊安的眼神驀地暗了暗:“不行。現在晶巢在解體,大量晶粒子外溢。如果所有士兵全部撤退,更多暴動的晶粒子將會直接攻擊到空間站。”
儲君微微擡起頭顱,基地偏冷的光線照耀在那頭鉑金溪水般的長髮上,“不能召回士兵。”
西爾芙微驚:“殿下,可現在的情況……”
她說着目光偷看向姜見明,卻見黑髮軍官輕嘆一聲,衝她微微搖頭。
首領心下一沉,竟連統帥也不反對這個看似冷酷的決斷,那就是確實沒有辦法了。
再看謝予奪,少將面色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別說了,首領。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金日輪空間站還在宇宙深處旋轉着,而那片晶粒子的浪潮,似茫茫大霧又似浩蕩白夜,越來越近了。
“行了,這一趟帶回了晶巢母核的座標,謝某人就算功德圓滿。”
謝予奪站起來,抻了抻腰,在背後一片鬼哭狼嚎的噪雜中清朗笑道,“接下來呢,我還是得回去。”
他認真道:“只要撐過三日,盤古斧就能重啓。接下來就交給兩位殿下了。”
將軍說罷擡腿要走,不料皇太子倏然把手一伸,按住他的肩膀:“既然還有三日,倒也不必急着找死。我先去……”
說着,萊安看向姜見明,那翠綠的眼底閃過一絲掙扎。
現在這個局勢,要和姜分開,他簡直是一萬個不放心。這殘人類一個看不好就出事,與前世記憶融合後作起來更是變本加厲,萬一有個什麼……
但情況緊急,儲君最後還是狠了狠心,握着姜見明的手腕低聲道:“我先去試試晶巢的攻擊強度,你要等我回來。”
姜見明倏然擡眼:“殿下,再觀察觀察。”
萊安:“怎麼觀察?現在通訊失靈,接近了晶巢的非死即瘋,你心裏應該清楚。只能我去。”
他說完轉身就走,聽到後面的人們紛紛叫着“殿下”。萊安頭也不回地穿過混亂的實驗室,藥物的氣息刺鼻,自動門在面前打開,刺眼的光照射進來——
他又邁出一步,視野突然奇怪地一晃,手腳竟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木偶肢節一樣,感知不到了。
“……?”萊安茫然,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整個人就斜斜地朝前栽倒下去。
身後有人叫他,近乎淒厲。
“——殿下!!!”
……
歐米伽異星,銀北斗第三要塞。
一羣形態詭異的異星生物怪嘯着飛過要塞的天空,幾排高射炮橫掃過去,射穿了那些半腐爛的翅膀。
它們從高空中卷着風墜落下來,好似下了一場濃黑的大雨。屍骸砸在要塞的合金外壁上,晶塊與血肉橫飛。更多密密麻麻的異星生物將要塞圍住,沿着外壁往上攀爬。
艾瑪林伸出戴着阻晶手套的右手,摸了摸要塞的牆壁。那裏正生長出冰白的晶體。
晶粒子濃度大幅度增長,大量異星生物隨之暴動,還出現了從未見過的晶狀生物……
第一和第二要塞已經先後發出緊急警報,但第三要塞也自顧不暇,無法提供援助。
艾瑪少將並不樂觀。如今留守的銀北斗將軍只剩下她一個了,剛被調來遠星際的士兵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少將!!”
有人奔上城牆,滿頭滿臉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負傷的軍官把臉一抹,粗喘着吼道:“少將,快擋不住了,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艾瑪猛地握拳,冷聲道,“擋不住也得擋,給我打!”
“異星生物暴動,必然是晶巢前線到了關鍵的時候,我們不說幫上什麼忙,至少不準拖後腿。”
“通訊兵!傳訊第一、第二要塞:代價不論,死守!!”
……
亞斯蘭帝都,無數個普通人家的窗門被推開,一張張慌亂的臉龐在張望。
這是個陰天,頭頂的雲層遮住了青天白日,因此光線並不足夠明亮。
但人們仍能看到,街道的磚瓦間、兩側的樹木上、乃至家中的橫樑櫥櫃……都開始凝結起細碎的晶體。
窗簾下的小牀上,小女孩皺起帶着嬰兒肥的臉蛋,欲哭不哭地哼哼:“媽媽,媽媽,寶貝好難受。”
母親用發抖的手反覆地擺弄着牆上掛的晶粒子檢測儀,上面的數字正在快速上升。
房間外,父子正在激烈爭吵。
“這是怎麼了……”
“難道前線輸了?”
“呸,你這小孩,胡說什麼呢!”
“那不然呢!?”青年恐懼地叫起來,揮着雙手,“現在晶粒子都涌到星城來了,不就是前線失守嗎!?”
年輕人的身影映在窗戶上。隔着一道玻璃,城衛兵荷槍實彈,快步奔跑在大街小巷間。
突然狂風吹起落葉與沙塵,越過了軍人的褲腳。
頭頂的烏雲已經濃得彷彿要滴下墨汁,一場暴雨將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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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000的意識連接不穩定……快要……”
“……陛下……凱奧斯!”
“他爲什麼會這樣?”
“母核……晶粒子暴動……”
“可能會……維持不住……”
什麼?
在說什麼?
周圍一片吵嚷。萊安意識昏沉,模糊間還惦記着倒下前姜見明叫他那一嗓子。
儲君覺得羞惱。才誇下海口說只有自己纔有本事去和晶巢過過招,下一秒竟倒下了,太過丟人。
又覺得心疼,他擔心是不是把姜見明嚇到了,如果刺激得人再發病,那事就大了。
他想睜開眼坐起來,把他的統帥摟到懷裏安慰兩聲,可身體卻一動不能動。
有人將手指落在他的眉間,又很快沿着髮尾滑下去了。
聽覺倒是漸漸清晰了點,萊安聽見姜見明淡淡的嗓音:“那爲什麼我還沒有事?”
“我的意識投射,應該也是經由陛下的意志從晶巢傳導過來的不是嗎?”
……陛下。萊安心想着,將這個尊貴的稱呼在意識深處反覆咀嚼。
他忍不住將其與姜見明平常慣於稱呼的“殿下”相比,試圖稱一稱哪個更好聽些,哪個裏面的情意更深些。
“只能有一個推測。”西爾芙低聲道,“凱奧斯無力維持兩個人的投射,他……優先了您。”
!———
霎時間,一股令人徹骨生寒的危機感將他貫穿了。
萊安悚然屏息,不知哪兒爆發出的力量讓他猛地睜開雙眼!
鐺、咚。
銀白配槍維納斯之翼被晶骨擊飛到半空,又落在地上。
狹小的房間內響起驚呼,幾人看向牀上本應昏迷不醒的儲君,“殿下!您醒……”
牀邊站立的黑髮年輕人怔怔扭頭。
他的右手還落在腰間,此刻已經空了的槍套處。無名指輕輕一動,金亮的戒指就隨之閃光。
“……萊安?”
“姜、見、明。”
萊安徐徐支起上身來,他眼角發紅,目光恨意勃發,又宛如磨利了的野獸獠牙。
“剛纔,”他單手拽住姜見明的衣領,猛地蠻力一拽,“你準備幹什麼!?”
殘人類哪禁得住他這麼粗暴,姜見明被拽得險些一頭撞在牀角。萊安橫臂摟住,怒目厲喝:“說!!”
“哎別別別,”謝予奪一頭霧水,連忙勸架,“殿下是不是做噩夢了,剛剛沒什麼啊?”
“是您突然昏迷不醒,小閣下擔心得不得了,向首領問您的情況呢。”
萊安怒極反笑,更用力地把姜見明鉗制着,“讓他自己說!”
姜見明沉默一秒,擡起臉:“……您誤會了,殿下。”
“我真的沒有準備開槍自殺以主動結束自己的精神意識投射來保全您的企圖。”
謝予奪:“……”
西爾芙移開了目光,痛苦地扶額呻吟。
萊安已經暴怒得聲音都發抖了:“那你摸槍幹什麼!?”
姜見明無奈地申辯:“我確實想了一想這方面的可能性,但還沒有準備實施……是您反應太過激了,殿下。”
他頓了頓,擡起睫毛,黑眸深處泛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再說,爲了愛情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種蠢事,之前也好,現在也罷,不都是您在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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