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三座浴血苦戰的異星要塞也好,九座陷入混亂的帝國星城也罷。
這一秒,在極致的震驚與迷茫之下,每一個人的耳畔彷彿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什麼?
——屏幕裏的不是姜殿下嗎?
——姜殿下甦醒了,身體康復了?
——他剛剛說了什麼?
——等等,不對,姜殿下怎麼在晶巢戰場,這人又跑前線去了?
——所以他剛剛說了什麼?
——道恩亞斯蘭?
——這裏爲什麼會冒出來亞斯蘭統帥的名字?
——都他媽別吵了,所以他剛剛說了什麼啊!?
如果衆人還有說話的能力,各地早就被這樣的喧鬧充滿了。但現在,只有極致的安靜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剛回軍部在辦公室裏坐下的陳漢克拍了拍額頭,眼角抽搐。
……怪不得統帥再三強調過,讓他把包括帝國境內和遠星際要塞的所有參戰士兵的個人腕機斷掉,只留下要塞內或軍部設施內的大屏幕。
他也猜統帥要搞個大的,沒想到能玩這麼大。這一嗓子下來,要是沒關士兵們的強制投屏,得多少人因爲一時的分神釀成慘禍啊。
屏幕裏,那位罪魁禍首大約也猜到了這句話的威力。但姜見明沒有重說一遍,而是擡起右手:
“金曉之冕,開啓第一駕駛艙。”
他用行動證實他說的話。
手指擦過腕上的機甲鐲,手鐲泛起激活的光芒。超s級機甲l-金曉之冕在衆目睽睽之下展開,第一駕駛艙的艙門是開啓的。
姜見明伸出手臂,淡金色的精神連接紐帶就乖巧地纏繞上來,它們試探着主人的神經電流,將殘人類的身體緩緩託舉至高空,懸在駕駛艙前。
[不進去。]
姜見明用精神力向機甲的智腦下了指令。
他沒有入艙,而是坐在了金曉之冕的機身上。機甲一個滑翔,帶他遠離了帝國空間門站,迎着逼近的晶粒子白浪飛去。
……
亞斯蘭星城,機甲l-鐵玫瑰懸停在風雨之中。駕駛艙裏,林歌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屏幕。
“……姜?”
皇帝用發抖的手掌觸摸那塊投影,就在她的手指穿過姜見明的眉宇那一刻,一股不詳的恐慌感填滿了胸膛。
因爲統帥緩緩擡起臉,眼眸變得如星空般曠遠而溫柔,他凝望着屏幕:
“事實上,我至今也並不很清楚,皇帝陛下究竟對多少人公開過‘基體計劃’及其衍生的精神意識投射的概念。”
“因此……請原諒我略去細節,用最直白的語句向諸位坦白。”
“在以新基體的形式重獲新生之前,我曾是一個活在舊帝國的殘人類,爲了隱瞞身份,使用過道恩亞斯蘭這個名字。”
“而萊安凱奧斯皇太子,他是我們的開國大帝,凱奧斯陛下。”
就這麼輕描淡寫。
好像只是澄清一個微不足道的誤會那樣,他把自己波瀾壯闊的前塵一語帶過。
姜見明閉了閉眼又睜開,脣畔含着一點歉疚和釋然的弧度。
“關於多年來的隱瞞,我很抱歉。”
“但這並不是我今日要對諸位說的話。”
是的,對自己前生的交代,有且只有這寥寥幾句了。
一個個在沉默中隱忍過的日夜,一道道已乾涸的血疤,都得不到這個人顧憐的一瞥。
陳舊的歲月被拋在身後,金曉之冕載着他向最後的苦難飛去。
姜見明起身,緩緩抽出腰間門的維納斯之翼握在手中。
截止到這句之前,他還在說真話,可惜接下來就是胡謅的環節了。
之前在阿爾法異星,他本以爲那是自己這輩子坑蒙拐騙的巔峯,如今只能說命運弄人。
但萊安那句話說得對,一回生也該二回熟了,何況他本就擅長呢?
下一刻,黑髮青年擡起臉,眼底迸發出奪目的神采。
他的嗓音變得鏗鏘,語調變得高昂:“我想說的是……決戰已到終局時刻。”
“而我和凱奧斯,正是白鳥計劃的最後一環!”
霎時間門,金曉之冕與撲面而來的晶粒子的濃流相撞!
機甲不回頭,它如一羽鴻雁衝入白光之中。
姜見明彷彿已感知不到晶粒子帶來的痛楚。他眼底的火焰越來越明亮,擡起了握槍的右手。
遠處的晶巢如一輪龐然白日般照耀着他,在他身後的暗金色鋼鐵上拽出長長的影子。
“大約十二個小時後,帝國的金日輪空間門站將啓動巨炮‘盤古斧’轟擊晶巢母核,成功率大約在60%~68%波動。”
“而剩下的40%~32,將由我們來鎖定勝率。”
那清朗的聲音,橫渡宇宙傳到無數人類的耳中。
畫面裏,黑髮軍官從容地笑了起來,明明孤身一人,卻彷彿是站在軍旗下訓話。
不,不如說……
此刻,他更像軍旗本身。
“第五次神聖戰役之時,陛下把自己和我的身體留在了晶巢深處,作爲最後的後手。”
“如今,陛下的基體已經先我一步自毀離去;接下來,我將追隨陛下,甦醒在晶巢深處!”
“我們的大帝陛下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悍的新晶人種;而我作爲殘晶人種,對於晶粒子的精神干擾有着更強的抗性——”
“假設盤古斧無法一擊毀滅母核,我們將共同完成這個最終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
銀色槍口,斜向抵住了蒼白的下頜。
姜見明神色清朗,他站得筆直,握槍的手掌很穩。食指扣在扳機上,一絲顫抖都無。
“在此,我對諸位只有一個請求。”
“勝利之前,不要放棄。”
……
“看看他,呵……你們能看出這個人居然是在撒謊嗎?”
黑鯊基地內,西爾芙悲愴地笑了一聲。
首領身後,寥寥幾個黑鯊基地的成員都臉色發青,他們是知道真相的少數人。
黛安娜的意識體已經不願出來了,奧德莉站在旁邊默默落淚。
“首領,不……不不……”常澤驚恐得話都不會說,“不能這樣,不行的!快阻止他啊!!”
西爾芙閉上眼睛。
她想起與姜見明的最後一面。
那人坐在自己對面,雙手十指交握,認真地注視她,一條條冷靜地分析。
“西爾芙,你聽我說。關於我和萊安的原身,情況或許並沒有你預想的那麼糟糕。”
“你說以我休眠前的身體狀況,很有可能無法承受基體死亡的衝擊。但萊安在晶巢把我吞了那麼多年,汲取晶粒子溫養我的身體,實際應該會比剛休眠的時候好上一些。”
“我曾經意外在原身裏醒過一次。感受不能說多舒服,但至少意識清楚、五感明晰。只要我還能醒過來,就還有餘地。”
“你和爸爸都說過,或許是這一世的某些經歷帶來的異變,我的精神力變得很特別。”
“既然晶粒子的精神攻擊可以摧毀人的意識,反過來也有可能。我甦醒在晶巢後,或許可以反哺凱奧斯受損的精神……”
“——姜。”
西爾芙冷着臉打斷他,她很少直呼統帥的姓,“我佩服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冷靜縝密……但是。”
她罕見地惱了,“這都是你的推測!是理論,是空想,是連概率都無從計算的東西!”
姜見明點頭:“對。”
西爾芙盯着他:“你不可能拿一個假想來制定作戰計劃的,統帥。”
“這根本不像你的作風,之前你再怎麼豪賭,也……”
這句話沒說完,她就閉嘴了。因爲對面的姜見明忽然無聲地笑起來,神色卻變得哀傷。
“西爾芙,這不是什麼作戰計劃。”
姜見明悵然道:“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景,就像我的名字,你明不明白?”
……
滴答。
風不知何時變細了。最後一滴雨水落在亞斯蘭星城的街道上。
幾縷天光從厚雲的縫隙裏掙扎出來,照耀在坍塌廢墟間門的粼粼積水上,像碎銀般美麗。
“請記住,每一粒晶粒子都與母核相連。因此,每一份與晶粒子發生碰撞的人類意志都能夠間門接攻擊到母核。”
“現在,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帝國的矛與盾,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通往勝利的關鍵。”
姜見明的嗓音,還在星城的街頭巷尾響徹。
無論是倒塌的房屋角落,還是地底的避難所內。人們都被連續的震撼所感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請與我一同,戰鬥到最後一刻。”
更不要提懷疑什麼。
能懷疑什麼呢?誰會想到在存亡未卜的絕境中,有人要以生命爲代價,亮起這樣一座虛幻的燈塔?
所有人都相信了,於是彷徨的前路有了光。
士兵們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住民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聚衆鬧事的暴民們羞愧地低下了頭。
遠星際的異星上,已經被晶體生物沖垮的三座要塞內,重新響起了反擊的炮火聲。
晶巢宇域。星艦再度從帝國空間門站起飛,已經用廢了基體的戰士們,穿起破破爛爛的阻晶戰甲,低吼着攀上自己的機甲。
戰鬥到最後一刻!
直到勝利的那一刻!
一滴淚水沿着林歌的臉頰滑落。
她顫抖着呢喃:“不。”
“我祝願。”
方方正正的屏幕中,姜見明含笑點了點頭,像是看到了令人欣慰的一幕幕景象。
“能與諸位重逢在黎明之後。”
他閉上眼,扣下扳機。
“道恩!!!”
林歌淒厲地嘶吼,“不要——!!!”
——……
沒有槍響。
宇宙將一切吞沒成寂靜,只有一線血色飛濺至半空。
“道恩……”
林歌怔怔跌坐回駕駛艙的座位上。
“姜……見明……”
銀白色的配槍從黑髮年輕人鬆開的手掌中滑落。
他閉着眼,身影緩緩向後仰倒,淡金色的精神絲如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般從後頸連接處脫落,輕飄飄四下散開。
姜見明的身體倒在冰冷的機甲的鐵軀上。
殘人類面容安然,側臉枕着自己略顯凌亂的黑髮。那一槍開得果斷利落,他在倒下的時候就氣絕了。
鮮血汩汩噴涌出來,巨大的鋼鐵機甲上很快擴散開一片刺眼的紅色。
千萬個小屏幕裏,畫面無聲無息。
人民張着嘴,雙眼發直。
那片血泊還在擴張,成了這個世界裏唯一還會變化的色彩。
星城避難所深處,突然“哇”地一聲響起了稚嫩的哭聲。
那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顯然是被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壞了,使勁鑽進母親的懷裏大哭起來。
“媽媽,媽媽,”女孩哭得抽抽噎噎,攥着母親的衣袖,“嗚嗚嗚……統帥閣下死了嗎?嗚嗚……我不要……”
避難所內,一時間門靜得落針可聞。那位母親緊緊抱着女孩兒,不知何時也同樣淚流滿面。
“不……”女人含淚哽咽。
“統帥閣下他……他會回來的。”
雨停了。
蜷縮在避難所深處的人們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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