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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骨(2)

次日,天晴有雪,是一場太陽雪。

位於亞斯蘭星城三區的白翡翠宮是帝國的皇族府邸與皇帝陛下的辦公場所,這也賦予了它政權最高象徵的含義。

這裏常年綻開着伊甸星城培育出的金玫瑰,哪怕是冬季也能盛放不敗,芬芳會傳得很遠很遠。

帝國最高軍事統帥——陳漢克拿起靠在座位旁邊的手杖,從車子上下來,揮手讓護衛與祕書先離開。

一身軍裝的老人鬢角霜白,脊樑卻挺直如標槍,他沿着白翡翠宮門口的正路獨自往裏走,先遇到了站在那裏巡邏的兩個年輕的金日輪小夥。

不知爲何,兩個小夥臉色發青,雙目呆滯。

“老、老元帥!”他們看到陳漢克走過來,手忙腳亂地挺身敬了個軍禮。

然後魂不守舍、結結巴巴、手舞足蹈地說道:“剛剛、剛剛……剛剛剛剛剛……”

陳老元帥沒有嘲笑他們,反而挑了挑一邊的花白眉毛:“大白天見鬼,嚇壞了吧。”

“帝國機密,”老人高擡起雙手,分別落在兩個小夥的肩膀上,笑呵呵道,“出去可別亂嚼舌頭,小子們。”

兩個金日輪士兵茫然地對視一眼。

老元帥不再多說,繼續往裏走,他穿過飄雪的小路,手杖隨意地在路上發出扣扣的聲音。

遠處白色的宮殿建築與玫瑰花香越來越近。當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時,老人停住了腳步。

“小殿下,看您把門口那倆可憐孩子給嚇得。”

雪還在飄,加西亞皇子穿了一領深紅帶披風的禮服,獨自坐在白磚砌成的雕花柱子下面,眉睫低垂,手中把玩着一朵新摘的玫瑰。

周圍無數披雪的金玫瑰簇擁着他,芳香沁人,像童話中的場景。

加西亞沒有擡頭,他吹了吹花瓣上沾的雪粒,冷淡地對陳老元帥開口:“我像他嗎?”

陳老元帥走過來:“一模一樣,小殿下。”

加西亞笑了一聲,他根本沒有動作,右肩猛地甩出晶骨砸向花叢。

電光石火後一聲悶響,無數花葉與泥土被拋向天空,皇家的金玫瑰叢中留下了足有一臂寬的溝壑。

“現在呢?”

——皇帝壽誕當前,白翡翠宮的金玫瑰叢居然在瞬間被糟蹋成這個樣子,要換做旁人早就該慘叫出聲,面無人色了。

然而老元帥的臉上毫不動搖,老人只是唉聲嘆氣地扭了扭脖子,隨意將手杖靠在一旁。

“年輕人火氣別那麼大,來都來了,聽老頭子講講當年的故事吧。”

“很多年前,萊安皇太子殿下還很年幼的時候,我還是殿下的老師。”

老元帥踩着積雪走過來,他也走進了玫瑰花叢間,站在了加西亞面前,“但我時常爲他犯愁。”

“因爲我能看到他的孤獨和空虛。他的眼底常年冷得像冰。唉,這個孩子天生的力量太過強大啦,靈魂又太過孤傲,所以沒人能安撫他的內心。”

“殿下,我曾經對你說過,既然你忘了,我就再說一遍。”

老元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人唯有在戰鬥的時候血纔是最熱的,而人之所以戰鬥,那必然是爲了得到某些東西,或者是奪回某些東西。”

“在帝國人民心目中,萊安皇太子殿下永遠完美無瑕、優雅無缺,那是因爲他心裏既沒有欲求,面前也沒有敵人。”

“他樂意在未來統領帝國,只不過因爲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所能找到的最有趣的事物,可以用來消磨生命罷了。”

“……”

加西亞沉默着,細雪不停地落在他的髮絲上。

幾秒後,他嘲諷地說:“這就是你們試圖掌控我的理由嗎,嗯?爲了讓我活得更像個正常的人類,捨身來做我的敵人?”

老元帥:“當然不是,聽我說完。”

“萊安殿下十五歲的那一年,他遇見了一個人,很快愛上了對方。”

“從此殿下不再那麼聽話了。有一天傍晚我找了他一個小時,最後發現他坐在白翡翠宮的花園裏,藉着月光,給他的情人折玫瑰。”

“……”加西亞第一次擡起頭,表情一言難盡地看着面前的老頭子。

他暗想:這是什麼惡俗狗血的愛情故事。

“我問他要上午留的戰役分析的作業。他把芯片盒遞給我……我一瞧就看出來了,那不是他的手筆。小殿下居然笑着說是那個情人幫他做的,還讓我誇他成功爲軍部發掘了千載難逢的人才。”

“我當場氣得吹鬍子瞪眼,所以那個晚上,我倆釋放出晶骨打了一架。這裏遍地狼藉,比你現在折騰得還狠十倍。”

“打完之後我這個老頭子氣喘吁吁,活像去了半條命,小殿下若無其事地撿起他的十幾枝玫瑰花走了,喏,當時那些花就放在這兒。”

老元帥伸出手,他的手指指向了加西亞身後的柱子旁邊,點了點。

“看來無論什麼時候,您真的很喜歡這個位置,萊安殿下。”

加西亞搖頭嗤笑一聲:“太刻意了,你就這麼想激怒我嗎,老東西。”

老元帥摸了摸頭頂,說:“既然回來了,去見見陛下吧。”

加西亞:“我和皇帝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她想要見我,她自己有腳,會過來的。”

老元帥露出無奈的表情。

就在半個鍾前,他與陛下打過一通通訊,問陛下是否要召見歸來的皇子。

那時候,那位帝國最爲尊貴的女人百無聊賴地倚靠在軟椅上,任黑髮如烏雲般逶迤下來。

皇帝擺了擺手,語調慵懶:“他不是見過首領了嗎?首領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其他的,朕與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還能說什麼?不愧是母子……雖然並沒有血緣關係。

老元帥苦笑了一把,繼而清了清嗓子:“那至少,你應該見見你昔日的愛人——這是今天找你來的目的。”

加西亞揚眉:“萊安的愛人?”

陳漢克並沒有在意加西亞強調了“萊安的”這三個字,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

“嗯,他是個殘人類,不是貴族,無依無靠,很年輕,只比萊安殿下也就是你年長一歲。當年萊安殿下在明面上已經算作犧牲,而您醒來後又不願意承認這個身份,所以這三年,他過得很辛苦。”

加西亞更意外了,他覺得好笑:“殘人類?萊安竟然愛上了一個殘人類?”

“沒錯,所以那孩子一直無名無分。萊安殿下犧牲後,他就只能迴歸平民身份,哪怕兩人已經私下訂婚——這件事,的確是帝國對不起他。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

噢……他明白了。加西亞眼底晦暗,老元帥寥寥數語,一個楚楚可憐的未亡人形象已經在皇子殿下的腦中勾勒出來。

——蒼白嬌小的殘人類穿着黑色喪服,在葬禮上哭紅了眼,然而面對帝國方無情的強權壓迫,也只能溫順隱忍地低眉,將對愛人的一往深情和着眼淚嚥進肚裏。

或許會有細節上的偏差,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可笑,太可笑了,難道帝國竟然會相信什麼“愛的力量”?

難道是期盼着自己在見到那個小未亡人的一瞬間就陷入愛河,就此聽從帝國的擺佈?

加西亞站了起來,他當然對萊安的什麼愛人沒有絲毫興趣,更不想沾惹這種荒謬的情情愛愛。

退一萬步說,縱使那個殘人類真的才能優秀、姿色動人——但他已經接觸過姜見明這樣的存在,世上就不會再有他能看得上眼的殘人類。

加西亞張口就欲拒絕。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出現在這個什麼未亡人面前,對方必然會哭着撲上來,變成一個甩不開的麻煩。

又或者,考慮到殘人類脆弱的體質,那個小可憐或許會直接暈厥過去。

然而在拒絕的話語冒出口之前,加西亞又抿脣閉上了嘴。

皇子殿下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他打開腕機發了一條信息,並且由衷地希望對方這次的回覆可以快一些。

=========

“出門了嗎?”

姜見明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正與奧德莉蘭斯一起走在白翡翠宮的小徑上。

他看到文字就忍不住彎起脣角。自從賽特亨利那隻狗吃裏扒外被他發現之後,智腦的權限就被他停掉了。

所以現在,加西亞想要確認他的地點,只能老老實實地發訊息過來問。

“已經在白翡翠宮了。”

姜見明給腕機的回覆點了發送,回頭望向正爲他撐傘擋雪的奧德莉。

“你也真是閒,和你借套衣服,怎麼還附贈個活人過來了?”

今天他從奧德莉家裏借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穿,白翡翠宮這種地方不容馬虎,姜見明尋思,陳老元帥可能是想帶他去見什麼人。

平常再怎麼不在意穿着,這種場合下,未亡人的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

奧德莉收了傘,笑笑:“順路送你過來而已,要不然,你不是又要租飛行器來回跑?再說以我的身份,進白翡翠宮的大門又不費事。”

但是接下來就不方便陪同了,奧德莉隨意在盛開着金玫瑰的花園間找了個椅子坐下,“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一起回去。”

姜見明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奧德莉這是擔心自己。

一個已經是過去式的“前皇太子妃”,一個以無晶人種之身來路不正地混進了銀北斗的軍官,突然被叫到白翡翠宮這種地方來,難免會令人起疑。

何況陳老元帥與他約定的地點又有些微妙。

這是個已經廢用頗久的小樓,奧德莉說這地方都快要被拆除了,幾年沒有舉辦過公開活動,實在是……不像是什麼正經場所。

但姜見明並沒有什麼憂慮,他認爲老元帥的意思,最多應該也就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衝奧德莉揮了揮手,分開細雪,獨自走向了面前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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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有見過他。”

加西亞走在陳老元帥的後面,當他聽見老元帥如此感慨之後,沒有多想就漫不經心地反問:“我爲什麼會見過他?”

又說:“已經走了很久了,你到底準備讓我們在哪裏見面?”

老元帥說道:“急什麼,就在前面了。他已經在那裏等着呢……奇怪,你們真的沒見過面?”

皇子的手中把玩着那枝金玫瑰花,心中隱約閃過一絲不對勁的感覺。

但這時腕機閃了閃,恰到好處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加西亞打開腕機,查看完那通簡潔的訊息之後,心情立刻變得愉悅起來。

這次姜見明回覆得很快,這將有利於他實施那個想法。

是的,接下來他要把姜見明叫過來——然後在那個可憐的,萊安太子的小未亡人面前,毫不忌諱地將姜見明摟入懷中,將金玫瑰遞給他。

這將會是個一勞永逸的歹毒計劃。

很快,無論是皇帝還是首領,無論是面前姓陳的老東西還是謝予奪,無論是那個楚楚可憐的未亡人,還是姜見明本人——

都會意識到,他和昔日那個舉世讚頌的皇太子,那個優雅高貴的癡情儲君……確確實實沒有半毛錢關係。

一絲惡劣的快意在加西亞的心中升起來,妄想控制他的代價將會是慘烈的。

他要看到那個未亡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絕望的淚水。

他也並不擔心不好收場,姜在那裏,總有辦法將這種哭鬧的小崽子溫和地安撫好的,這個人似乎天性就適合幹這種事。

加西亞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築,這是一個僻靜的白色小樓,枯乾的藤草倚在樓角,窗外覆雪的樹梢上還停着烏鴉。

唯一的擔憂,是姜見明是否會因此生他的氣。

但問題應該不大,大不了自己回去再好好道歉,被罵幾句就罵幾句了。

老元帥帶他穿過樓門,兩人的腳步聲落在白磚地面上更顯空曠。

加西亞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門,悄然給姜見明發送了這個地方的座標,附上一道訊息:

“很好,現在你到這個位置來。”

發送完畢後加西亞就收起了腕機。陳漢克在這時回頭,老人以手杖點了點面前那扇門:“殿下,我要提前聲明一句。”

“我本人並不贊成這場會面,因爲我很擔心以你現在的心理狀態,會傷害到裏面的那位。”

“但是很遺憾,讓你見他是陛下的旨意,所以請你推開門,進去吧。”

加西亞心情複雜地深深看了老元帥一眼,走上前去,當他將手掌抵在厚重的門把手上的時候,冰涼的觸感沁入皮膚。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他心中升起一絲不詳的沉重感。

吱咯——……

大門向兩側張開。

這間房是向陽的,裏面十分明亮。果然因爲多年沒有被使用的緣故,擺設也很少。

一個黑衣黑髮的年輕人,靜悄悄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身量清瘦,脊樑如竹。

門開的那一刻,那人聞聲轉過頭來,窗外的細雪與天光映亮他的半邊臉龐。

戴着黑紗手套的手將腕機放在了窗臺上,上面閃爍的亮光自動熄滅了。

撲棱棱,積雪的樹枝上飛起了一隻烏鴉。

加西亞怔怔站在門口。

這一刻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宛如天地轟然傾塌,時空的齒輪也卡住不動。

兩人四目相對,視線穿透昔日初見的濃煙烈火,好像溯洄了一個世紀,才堪堪落回到眼前安寧的冬日落雪裏來。

金玫瑰被手指驟然掐緊。

花瓣無聲地一片片凋零,散在地上。

姜見明站了起來,他穿着修長的純黑禮服,繫着白色的領巾,那雙眼睛安靜地凝望門口的來者。

他有些愧疚地溫聲對加西亞說道:“抱歉,殿下,我已經在這裏了。”

加西亞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早在看到姜見明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切,但這句話依舊輕易地撕開了他的心臟,像剪刀裁開一片薄紙。

他恍惚覺得自己在失血,鮮血化作洶涌的岩漿從被撕裂的心口涌出來,很快涌竭一空,只剩下冰寒徹骨的軀體。

遠處傳來渺遠的鐘聲,那是輝煌大教堂在鳴鐘。

加西亞向姜見明走去,他能感覺到每往前走一步,自己的理智就潰敗一分。

如果說,一個人在失去的那一剎那,才首次意識到自己曾經擁有過多麼美好的珍寶……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悲哀呢?

答案毋庸置疑:當珍寶只是幻想出來的虛假之物,當這個人意識到自己其實從未擁有過任何。

鐘聲止息的時候,加西亞也在姜見明身前站住了。

就在冥冥中的這一刻,他忽然看清了自己對姜見明的野獸般蠻不講理的佔有慾。

妄圖擁有這個人一生的眷戀與渴望。

滾燙的,情難自禁的愛意。

以及讓上述全部妄想都化爲飛灰的,

滿目冰冷的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趁熱把掉馬寫出來遼,這章也發紅包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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