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8 近鄉情怯

就在蕭寒一行人的馬車，順着青州城東門慢悠悠駛出的時候。

一騎自北方而來，滿臉風塵僕僕的皮甲騎士，也恰巧踏進了青州城的大門。

只不過，讓騎士失望的是：當他去到驛館，打聽到蕭寒住處的時候，裏面卻早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騎士一個人站在門外，手裏攥着薛萬徹的信件，在風中獨自顫抖。

出了青州城城，外面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只是這田野裏，沒有長着整齊的莊稼，反倒是被無數半人高的野草所侵佔。

這是因爲青州之前的匪患嚴重，朝廷的救濟，糧種等物，根本運不進來，直等到蕭寒他們來這裏以後，情況才見好轉。

所以如今，那些耽誤農時的百姓，都在地裏忙着拔除雜草，翻耕土地，搶種糧食！期盼着在冬季來臨前，能收上一茬的糧食，也好讓這個年關，變得好過一點。

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身力氣百身汗！

自古以來，這人間最苦的，不過是這廣大的農民百姓！

哪怕到了後世，人們手頭擁有了各種大型機械，種地依舊不是一個輕鬆的活！

更何況連一頭牛，都要幾家一同供養的唐朝。

沒有先進的設備，沒有肥地的肥料，沒有優良的糧種！

但這些面龐黝黑，手上長滿老繭的老農，愣是用這一身的力氣，延續着整個民族的傳承。

“哎…”透過車簾，蕭寒看到外頭頂着太陽，在烈日下勞作的百姓，心中不知怎麼，突然一酸。

大唐的百姓實在是太苦了！

都說盛世大唐！但那些華美的文章，朗朗上口的詩作，寫的都是文人騷客，達官貴人！又有幾個人，在意這些百姓的辛苦？

就算是寫出“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紳，不也是轉頭一頓飯，就喫掉二十隻雞，生活一度奢靡無數？（關於李紳的奢侈生活，宋人曾在《太平廣記》說他“以舊宰相鎮一方，恣威權！比記載較爲權威，可見此事並非空穴來風。）

“侯爺，你怎麼嘆氣了？”

車廂外，愣子聽到身後傳來蕭寒的嘆息聲，納悶的回頭問道。

不料，他這不問還好，一問，正觸到了蕭寒的痛處！

於是，隨着蕭寒猛一瞪眼，愣子的屁股上就突兀的捱了一記大腳！猝不及防的他直接地嘰裏咕嚕的滾下了馬車！

“混賬東西，早晨喫飯時，誰讓你剩半碗飯沒喫的！”

車廂內，蕭寒猛的扯開簾子，向着愣子怒目而視！

“啊？？？”

愣子懵逼的坐在塵煙四起的黃土路上，一雙不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蕭寒，半響才反應過來，委屈的說道：“那半碗飯，明明是您吃不了，非要倒給俺的，俺當時喫得太飽，實在喫不下了……”

“嗯？還敢犟嘴？”

“呃……”

被蕭寒惡狠狠的一瞪，愣子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隨即彷彿福至心靈一般，急忙改口，用帶着哭腔的聲音說道：“不敢不敢！俺喫，俺下次喫不行麼？！”

跟自家這位侯爺久了，就算愣子再遲鈍，也摸清了一些蕭寒的脾氣！

比如這種無緣無故的發火撒氣，看似毫無道理，但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愣子他們早就發現：每當這種時候，這大概率是侯爺心裏感覺有了虧欠，這才藉着發火，將那股子虧欠之意發泄出來。

只是不知道，這次他的虧欠之感，又是對何人所發？

“哼哼，下次誰再敢浪費糧食，老子就讓他餓三頓，不！餓三天！”

“啊？”

“啊什麼啊？不服？”

“服！服！心服口服……”

黃土路上的這點小插曲，並沒有引來太多田裏人的關注，只有幾個一同上地的半大娃娃，遠遠指着愣子鬨笑兩聲。

“笑！再笑把你們小雀拽掉！”

在蕭寒這裏吃了氣，愣子不敢再撒回去，只能憤怒的瞪向這幾個敢嘲笑他的小娃娃！

不過這狠話剛撂出去，頭頂上卻又捱了一下。

“趕緊上來，繼續趕路！”蕭寒吼道！

“喏……”

這下子，愣子總算是脾氣全無，只能在小東樂不可支的目光下，灰溜溜的爬上馬車，甩着馬鞭，重新趕路。

過青州，到昌邑。

二百來里路，蕭寒一行人卻足足走了四天。

沒法子，這時節，天上的太陽，實在是太毒了！

尤其是到了中午，在太陽底下曬一陣，整個人都會變得迷糊起來。

所以蕭寒他們，也只能趁着上午和下午涼快一點的時候，抓緊趕一會路，在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則全部躲在樹蔭下涼快。

不過，說來也怪！

在到了昌邑地界以後，天氣突然間，就涼快了許多，在他們的頭頂上，時不時飄幾朵雲彩過來，運氣好一點，還會打一陣雷，下一會雨。

“咔嚓……“

說曹操，曹操就到！

眼看天空上一個巨大的叉子狀閃電亮起，蕭寒躲在支好的牛皮帳篷裏，心中默唸：“1，2，3！”

第四個數還沒有念出，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便從天際席捲而來，震得牛皮帳篷都隨之微顫起來。

“才一千多米，這雷電，距離挺近啊。”聽着外面漸漸有雨點打在帳篷上，蕭寒收回視線，低聲嘀咕了一句。

話說，自從上次在漢中有了被雷劈的經歷後，愣子他們打死都不敢再到樹底下躲雨了！

就比如這次，明明在他們不遠處，就是一片高大的樹林子，但愣子他們，寧肯在路邊支個帳篷，也不願冒着遭雷劈的危險，去那片樹林子裏呆着。

“淅瀝瀝……”

思索間，帳篷外頭的雨，突然間就變大起來！

原本陰暗的天地，如今已經被無數道銀線所籠罩！黃豆大小的雨點，砸在厚厚的牛皮帳篷上，將帳篷砸的砰砰亂響。

蕭寒坐在帳篷裏，看着地面上的雨水漸漸匯流成溪，向着低矮處流去，慢慢放下帳簾子，將那絲雨霧隔絕在了帳篷之外。

有道是近鄉情怯！

可蕭寒沒想到：即使跨越千年的故地重遊，依舊能讓他生出一股莫名的忐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