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輕輕醒來的時候,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將她散開的長髮染上一層金色。
她迷迷糊糊地將牀邊的嶄新的礦泉水擰開,一口喝下去一大半,然後拿起手機看了下。
這部劇的官方微博發佈了定妝照,並且分別艾特了幾個主演,於是一大清早她和歐陽昊就出現在了熱搜上。
對此明輕輕已經司空見慣,沒有負面新聞就行。
她波瀾不驚地轉發了定妝照微博,將金姐發來的編輯好的官方話語發了出去。
然後赤着腳下牀,拉開了窗簾,讓陽光徹底照進來。
這是通常情況下,明輕輕一天的開始。
今天也不例外。
她聽着窗子外面真實的鳥叫聲,有些發怔,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從喪屍少年出現開始,到自己將他領回家,都是自己做的一場漫長的夢。
但是很快她這種想法就被打破了。
之前的清晨她打開門,會見到房門外趴着一隻貓。
但今天她踩着拖鞋去打開門,門外卻是一貓一喪屍。
“……”
一貓一喪屍還都蹲在那裏,擡起頭看着自己。
一個金色瞳孔一個藍色瞳孔。
小喪屍兩隻眼睛上還掛着黑眼圈,脣紅齒白,蒼白膚色,看起來更像喪屍了。
明輕輕腎上腺素一下子嚇得飈了上來,差點心臟驟停。
小傅沒想到自己會把明輕輕嚇一跳,見明輕輕瞳孔猛縮,他自己灰藍色的眼睛也嚇得變深了。
他急忙瞬移到了十米之外的距離去,舉起雙手錶示自己昨晚一晚都乖乖的,沒有幹任何破壞的事。
而肥肥則感知不到人類的驚嚇情緒,在明輕輕腳邊蹭來蹭去,控訴貓碗裏的凍乾沒了。
明輕輕急劇深呼吸。
隔了好一會兒,大腦從睡夢中的狀態清醒過來,纔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
自己已經把他收留了。
她冷靜了一會兒,從驚懼中緩過來。
她動作還有點抖,將新的凍幹小包拆開,倒在門外的貓碗裏喂肥肥,然後對遠處的小喪屍道:“你的糧食等一會兒,我先洗漱一下。”
她顯然是以爲小傅一大清早等在門外,是和貓一樣,索要喫的。
掛着黑眼圈的小傅:QAQ
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單純就是想早點見到她,昨晚託她的福,吃了有史以來最飽的一頓,現在一點也不餓。更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已經做好了早餐這件事。
於是只好忙不迭點頭。
明輕輕吸了口氣,轉身進了房間,去浴室洗漱。
小傅就在距離房間門口十米的走廊上等。
做飯這件事,他發現並不困難。
他昨晚屏蔽掉了圖書館的攝像頭,用圖書館的電腦看了一晚上有關於“如何使用電飯煲”、“如何使用咖啡攪拌機”這些視頻。
這些東西雖然對於小傅而言,從未見過,是全新的領域,但他的學習能力是相當強的,他能用一流的記憶力,將視頻的每一幀復刻在腦海裏。
有些事情,比如說人類的一些情感、哲學,他理解起來可能比較困難,但是這種機械方面的東西,他卻能夠飛快上手。
接下來唯一的阻礙就是自己動起來會咔咔咔地響,怕會吵醒明輕輕。
小傅其實也不清楚爲什麼自己來到地球上後一直會發出怪響,甚至懷疑是否並非因爲地球上缺乏他身體所需要元素,而是他本來就是個有先天性疾病的怪外星人。
皇室血統過於純粹,基因和能力都較爲強大,偶爾會出現一些怪病,也說不定。
這一切只能等回到克拉弗林之後才能得到驗證。
不過他想到了解決辦法。
他出現在製造高分子隔音材料的工廠裏,取走了一些隔音軟板,並摳下來一大塊蛋殼留在那裏。
他將隔音軟板纏在身上,將一些關節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發現這樣,傳出來的聲音就小多了,人類的耳朵幾乎聽不見。
小傅爲自己的聰明感到驕傲,從蛋殼中醒來短短二十幾天,就能入鄉隨俗地想出這個辦法。
他纏好了自己之後,便進了明輕輕的廚房,面對着廚房的蒸蛋機等工具,露出了上戰場一樣嚴肅的神情。
纏上隔音軟板之後,他的動作會更不方便,會更像機器人,但是沒關係,只要慢慢來就好了。
最後,小傅一個盤子也沒摔碎,成功完成了自己給自己佈置的第一項挑戰。
做完了後,他纔回到房間,將身上的隔音軟板拆下來。
忙活了一晚上,他兩隻眼睛熬出了煙燻妝一樣的黑眼圈。
不過這都無所謂。
他精神還是很充沛。
他心裏有點小自豪,又有點小期待,希望明輕輕看到一桌子早餐時,是驚喜的。
……如果順便能誇他一句,並像上次一樣摸一下他的腦袋,那就更好了。
那麼這一天小傅都會沉浸在幸福當中。
不過,除此之外,他也有點忐忑。擔心自己對地球的口味並不瞭解,做出來的很難喫,甚至讓明輕輕吐出來。
抱着這樣九曲迴腸的糾結,小傅等在走廊上,等明輕輕出來,像在等孩子生產一樣,很是焦灼。
他下意識想要來回踱步。
但是剛邁出一隻腳,就想起自己會發出怪響,於是又趕緊縮回了腳。
……
明輕輕絲毫不知道自己洗漱過程中,小外星人已經腦補完了一出大戲。
她化完妝,穿好衣服打開門,小傅還在十米外的距離,遠遠地朝這邊張望,等待着她。他位置沒變過,二十分鐘前站在哪裏,現在就還站在哪裏。
他目光熱切,飽含期待。
像是在等待一朵玫瑰花開花。
她出來的那一瞬,他眼眸亮起來。
像是他的花,開了。
明輕輕:“……”
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以前做什麼都孤零零的一個人,不會有人等自己,更不會有人依賴自己,父母到了時間就毫不猶豫地丟掉自己。
而肥肥雖然需要自己,但貓的性格相對獨立,經常一整天都在外面草坪上玩,並不會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
但現在,卻猛然冒出一個少年,用目光時時刻刻追隨着自己。
那種乾淨澄澈的目光,讓自己覺得,自己這種人好像也很重要,也是被需要的。
偌大的別墅一下子都沒那麼空蕩蕩了。
明輕輕強按住心頭一閃而逝的奇怪的感覺,對他道:“走吧,去喫早飯,喫完我交代你一些事情。”
說完她朝着右邊通往起居室和餐廳的走廊走去。
小傅忙不迭點頭,跟在她身後。
不過想到明輕輕一打開門時驚恐的眼神,他很是乖巧地沒有靠她太近,而是僅僅縮短了一丟丟距離,跟在她五米後。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確保她不害怕。
明輕輕走在前面,覺得自己此時有點像在拍《喪屍の馴養》這種電影,身後一咔一咔地跟着個高挑少年,笨拙走路。
這一幕實在太科幻了。
而且一人一喪屍都不說話,空氣裏只有咔咔咔的聲音,很是奇怪。
明輕輕扭回頭看了他一眼,率先打破沉默:“你以後不用待在房間外等我。”
這不是小狗狗才會幹的事情嗎。
何況一大清早打開門,還沒睡醒,忽然見到外面有隻非人類蹲在那裏,實在是有點驚悚。
小傅看向明輕輕,輕輕點了下頭。
然後就把腦袋垂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明輕輕的錯覺,明輕輕看見他藍色的眼睛裏有幾分受傷。
明輕輕忽然就:“……”
一隻小人彷彿拿着弓,在她腦門上朝她射箭,對她進行譴責。
怎麼回事啊啊啊,短短几天,她心軟的次數比前二十五年加起來的都多?
“算了,你要實在想等的話,就等吧。”
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之前,明輕輕就已經脫口而出這句話了。
小傅聽見明輕輕的話,瞬間“哐”地一下擡頭,臉上的開心非常直接地表現了出來,就差身後沒根尾巴瘋狂地搖。
他趕緊拼命用力點頭。
明輕輕忍不住扶額,懷疑自己是哪根神經搭錯了,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不過也不要太早開始等了。”明輕輕開始和他說自己的作息:“我這兩個月要工作,有時候拍夜戲,會徹夜不歸,我沒回來你就別等了,等在那裏沒有任何意義。”
“假如沒有夜戲,我一般會回家住,第二天六點起牀。你想等,就五點五十五分來我門口。太早了,一直等在那裏,會很困的吧?”
小傅連忙咔咔咔搖頭,不困不困,搖完了頭又瘋狂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空氣中一時之間咔咔作響,明輕輕真的很害怕他脖子會斷掉。
“這樣,你能發出‘嗯’的音嗎?”明輕輕盯着他思索了會兒,對他道:“試着發一下這個音。”
小傅茫然地看着明輕輕。
什麼意思?
明輕輕鼓勵性地看着他:“你先發一下這個音試試,抿起嘴脣,從鼻子出聲。”
小傅學着明輕輕抿起薄脣,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努力想發出這個音。
他臉都皺了。
憋了好半天,終於,第一個音節發了出來。
“e——”
緊接着,是第二個。
“n——”
最後磕磕絆絆地串聯起來。
“en——”
走廊上回蕩着一種古怪的聲音,驚起停在屋檐上的鳥,倒也不是不好聽,少年的嗓音乾淨,可就是聽起來像便祕時的努力掙扎。
明輕輕想笑,但想到小喪屍的自尊心很強,就努力憋住了。
“發音不太標準,不過我能懂你的意思就行了。”明輕輕道:“那麼以後你想表達點頭,就發出這個音。”
“至於搖頭……”明輕輕一時半會兒沒想好搖頭可以用什麼表示。
“搖頭還是搖頭。但是至少脖子能少咔擦一下,保護骨關節。”
小傅眼睛亮晶晶的,趕緊點頭。
點完了頭想起來什麼,又露出艱難的便祕的神情,結結巴巴地從嗓子裏發出一個長長的“e、e、en——”
彷彿野獸在咆哮。
明輕輕終於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小傅“唰”地一下臉就紅了,頓時將頭埋得鴕鳥那麼低。
明輕輕忽然發現養了這麼只小喪屍還挺好的,早上起來可以說會兒話,逗他玩一下。
死寂的生活好像投入了一把沙,泛起了一些漣漪。
這樣想着,明輕輕打開手機備忘錄,新建一份文檔敲字,打算讓小喪屍多學幾個字的音節。
一時之間她有些卡殼,不知道敲什麼字好,她看了眼外面燦爛的晴天,敲下這麼一行字。
——“今天天氣很好,是個晴天。明天天氣怎麼樣?”
第一句話是個陳述句,第二句話是個疑問句,讓他理解中文裏的兩種句形。
然後第一句話裏有“天氣”的音節,第二句話裏又重複一遍,相當於溫習和回顧。
明輕輕自豪地覺得自己做老師也不錯。
她敲完之後,把手機屏幕遞給小傅:“我待會兒拿紙和筆來,這行字喫完早飯你抄下來,今天沒事就多抄寫抄寫,我會教你怎麼念。”
小傅連忙氣吞丹田地發出一個長長的“en——”
發出聲音後,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明輕輕。
明輕輕起初沒懂他什麼意思,與他對視兩秒後,才反應過來,他是不是想讓自己誇他?
明輕輕於是道:“不錯,學得很快。”
說完明輕輕還違心地補充了句:“發音也很標準。”
果然,小傅蒼白的臉上染上了一層雲霞,他左手捏着右手,意氣風發,開心得走路都“咔咔咔”地快了起來。
還一邊興高采烈地繼續發出“enenenenenen”。
明輕輕:“……”
明輕輕心裏總結,看來是一隻不太自信、希望得到表揚的小喪屍。
於是乎明輕輕又誇了一句:“你這麼聰明,想必這句話今天一定能學會。”
小喪屍聽到“聰明”兩個字,暈暈乎乎,走路瞧着都要飄了起來。
*
餐廳外有一面落地鏡,明輕輕帶着小喪屍經過時,她無意往鏡子裏瞥了自己一眼,神奇地發現自己嘴角竟是上揚的……
她笑得很開心。
除開演戲之外,明輕輕生活裏很少有情緒起伏。畢竟一個人獨居,身邊只有一隻貓。沒人說話,只能和貓說話,一個人的時候,總不可能突然露出大笑,那樣就是精神分裂了。演戲好像把她的情緒給掏空了。
明輕輕去年有一陣子覺得生活很沒有意思,她賺了很多的錢,可是除了花錢,她生活裏也就不剩下什麼了。
有一段時間不拍戲,她睜開眼睛躺在牀上,都不知道今天一天要做什麼。
餵養肥肥是她唯一的生活。
但這一瞬,明輕輕發現,小喪屍的存在,好像給她死氣沉沉的生活帶來了那麼一點意義。
至少,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她就會提心吊膽,爲他蹲在外面做好心理準備,免得打開門時太驚恐。她還得思考做什麼肉來餵養他,牛肉雖然營養價值高,但總不可能和貓喫貓糧一樣每天都喫。
是的,生活的確有了那麼一絲期待感。
正在明輕輕忍不住微笑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大理石餐桌旁。
小傅剛剛沉浸在和明輕輕用地球語言交流的快樂當中,但一來到餐廳,他的緊張就瞬間重新涌了出來。
就像小狗狗叼來外面的一隻耗子,當成寶貝獻給它很喜歡的飼養它的人一樣。初心的確是希望主人表揚它的,但是與期待同行的,還有巨大的忐忑和惶恐——萬一她不喜歡怎麼辦。
小傅又期待又緊張,而此時此刻,隨着明輕輕的反應揭曉的那一幕的即將到來,他的緊張登時達到了頂峯。
甚至壓過了期待。
他簡直有點害怕了。
在明輕輕還沒看見餐桌上的東西之前,小傅瞬間移動到餐桌邊,試圖把那一大桌子早餐擋住。不過餐桌太長,擺的東西太滿,他擋不住什麼。
事實證明,剛出蛋殼的不諳世事的外星人實在是缺乏經驗。
他要是不突然瞬移過去擋住,明輕輕可能還沒注意到,會先去廚房打開冰箱,那樣他還有機會把餐桌上的東西收拾掉,一把帶走。
他這麼一緊張地瞬移過去,明輕輕的視線頓時就落到了餐桌上面。
接着明輕輕的視線就凝住了。
很神奇的,餐桌上面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擺了一大桌子早餐。
有煮好的白米粥,已經盛了兩碗出來,分別擺在面對面的湖綠色的餐墊上。
還有三碟子菜,當然,顏色紅紅綠綠黃黃紫紫的,明輕輕分辨不出來那是什麼。
除此之外,還有手工包子,就是包得形狀奇奇怪怪,前半段像兔子,後半段像恐龍尾巴。
熱氣騰騰。
非常詭異。
卻又像童話裏的場景。
小傅的臉已經“唰”地通紅了,他咔咔咔地蹲下去,不敢看明輕輕。
他簡直恨不得變成個蛋。
明輕輕很快反應過來,這奇奇怪怪的一桌子早餐是誰做的。
一邊大理石臺子上的電飯煲沒有滴水,地面上也乾乾淨淨。笨手笨腳的小喪屍竟然沒有火燒廚房,也沒有水漫金山,而是——用盡最大努力做好了這頓早飯。
明輕輕不知道該說什麼。
第一反應是有點好笑,有點神奇,有點震驚。
但隨之而來,心湖彷彿被什麼撥了撥,漾起一圈圈不易察覺的漣漪。
醒來就有早餐這種事,事實上,明輕輕只在演的劇本和電視劇、小說裏見過。
即便是沒離婚的那些年,明徵程也忙於事業,經常夜不歸宿,明輕輕的母親是個嬌氣又愛美的女人,十指不沾春陽水,爲女兒做頓飯這種事,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想過。
明輕輕喉嚨啞了啞,想說謝謝,但又怕被窺探出來風光無限的女明星可憐的一面。
……
而小傅本就已經緊張無比了。
在沒聽到明輕輕任何反應後,他更是大腦一片空白。
他心裏直直墜落下去,臉色有些慘白。
她說了不要隨便碰東西。
自己來過她廚房,她不會生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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