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冬日小說網>替嫁後我懷了白月光的崽>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閱讀設置

設置X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丑時將至,子時已經步入尾聲。

聲勢浩大的狂雨終於開始收斂下來,奔騰不息的宮牆水道也得了喘息的機會。

海晏殿內一片黑暗。

安定突然眼皮子一跳,不安地睜開眼,眼眸清亮,絲毫沒有睡意。

官家對寢殿時常疑神疑鬼,也很難入睡,睡眠不足讓他這些年越發蒼老。

入了夜,海晏殿內不能站人,一旦睡下門口也不準點燈,更是不許走動,所有整個海晏殿格外安靜,也格外黑。

幸好,不遠處的涼亭四角,遊廊兩側都還掛着小燈,狂風暴雨後,還留下幾盞宮殿,影影約約照亮半個外殿。

安定盯着屋檐下窸窸窣窣往下落的水滴,好似一串串掉了線的透明水晶。

電閃雷鳴終於收了嚇人的架勢,屋內一直輾轉發側的官家也終於安靜下來。

偏殿歇着曹忠,曹忠已被特許在偏殿休息,至今已有半個月了,守門的小黃門已經睡死過去了。

安定動了動發麻的腳,收回視線,眉眼低垂,只是盯着金磚地面上的水漬發呆。

今夜官家在海晏殿請了政事堂的宴同知,樞密院的曹同知一同商量西北和西南戰事,燕舟難得強勢,很快就定下方案,宴清退下時,他甚至看到官家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安定愣愣看着他,卻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前之人。

他八歲跟在官家身邊,如今都要四十年了,那時候的官家還是先帝最不受寵的皇子,每日都戰戰兢兢,得到一點賞賜都能晚上笑醒,只需要一點點就能滿足。

他有些膽小,也有些中庸,讀書不上不下,可他也是一個連刀也不敢拿的人,撿了受傷的鳥會小心照顧的人。

那今日坐在高位上的人到底是誰。

少年靦腆的容貌在暴雨閃電中終於逐漸退去,露出裏面這個虛弱猙獰的面孔。

他永遠記得韓錚死後那一個月,官家夜夜都會哭,都會跟他說我是迫不得已。

人人都道韓錚溫柔,可韓錚卻是實打實的一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強勢之人。

官家懼他,不足爲奇。

安定雖然心中失望,但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孩,還是心軟,只能日日安慰他韓錚是自找的。

可現在呢。

安定緩緩伸手接過屋檐下的雨珠,冰冷沁入骨髓。

他到底什麼時候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些年黨同伐異,他可以安慰自己說是爲了權力的必走之路,可那些三十萬北伐軍,十萬襄陽百姓,之後還會加上八萬應天百姓。

他們不是奏摺上輕飄飄的數字啊,走近了瞧,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安定突然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渾身一陣風颳過,莫名激起身上寒顫,搖曳的燈光就好像有成千上萬的人躲在暗處看他。

怪不得,官家不願點燈。

他靠在紅柱上,緩緩閉上眼,可心中還是安慰自己說道沒事的,只要大長公主死了,不會有下次了。

官家也曾是個心軟的人。

“統領……”

“同知……”

“來人啊!”

“闖宮……啊……

一陣喧鬧聲逐漸響起,緊接着是兵戈相交的聲音,原本安靜的海晏殿瞬間被打破,所有人都在驚變中瞬間驚醒。

安定倏地睜開眼,還未說話,只聽到紅漆大門被人咣的一聲打開。

大雨之中,容祈持刀而立,渾身是血,漆黑夜色中宛若修羅在世。

今日守衛海晏殿的是王鏗,但他的刀鋒全沒有指向容祈,反而站在他身後。

安定心中大驚。

“做什麼……”開門的燕舟怒氣衝衝地呵斥着,可話還未說話,就看到門口站着的容祈,突然失聲大叫一聲,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大雨染溼了容祈的同知官服,卻讓他的眉眼在雨中越發深刻。

他一步步靠近燕舟,每走一步,就能聽到燕舟失控地大喊。

“來人啊……”

“放肆,你當算要弒君……”

“王鏗,你,你竟然……”

“救命,救命……”

燕舟幾乎要被嚇得昏厥過去,容祈的臉色實在是恐怖,面無表情的神色,緩緩走動的腳步,在雨中閃着幽暗光澤的大刀。

“世子!”安定忍着恐懼擋在宮殿門口,張開手,止住他的腳步,“你,你要做什麼。”

容祈停在遠處,被雨水打溼的睫毛微微擡起,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珠,被墨色滋養的瞳仁在雨水浸染下亮得驚人。

他冷靜地站在雨中,雨水順着刀尖落下,沿着髮絲留下,可他卻絲毫沒有狼狽模樣,甚至身上只有渾然天成的煞氣,讓他好像是從地獄中艱難爬出來的人,帶着森冷殺氣,大雨爲之避退。

安定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大膽,這是官家寢殿,持刀而入,這是弒君。”安定站在殿門口,扯着嗓子嘶聲力竭地喊着,“是弒君。”

“王鏗,王鏗,官家待王家不薄啊,你竟敢,竟敢……”安定牙齒都在發顫,看着殿門口烏壓壓站着的一羣人。

雨幕之下,雨水打在鐵甲上,帶來冰冷刺骨的聲音,可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鐵架覆面,陰森死寂。

“把人帶出來。”容祈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冷凝如弦,冷冷如截斷雨珠的玄鐵細絲,聽的人心中一顫。

安定大驚,燕舟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向後退了幾步,所有宮娥黃門都嚇得抱在抱在,瑟瑟發抖。

可王鏗卻是直接繞過他們,去了隔壁偏殿。

“啊啊啊,救命,你們做什麼……”一聲犀利的慘叫劃破夜空,隨後聲音又倏地停下。

只見曹忠被人狼狽地拖了出來,直接扔在雨幕裏。

“容,容祈,你大膽。”曹忠摔得狼狽,可一擡眼看見容祈,心中咯噔一聲,不由尖銳大喊着,眼珠子亂撞,最後看到被安定護在身後的皇帝身上。

“救我,官家救我。”他朝着官家連滾帶爬地爬着,可隨後一把巨大無比的刀看看落在他額頭,吹可斷髮的刀鋒直接削下他散落的一截頭髮。

青絲幽幽,自衆人眼前滑落。

輕若鴻毛,可每根斷髮都好似一把刀直接朝着衆人心尖落下,不留餘地,驚駭滔天。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安定雙腿都要站不住了,只能奔潰大喊。

“西南西北戰事,是你所有爲嗎?”

容祈踏上廊檐,風雨漸失,他的腳下暈開一灘水,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上影影綽綽映出一點破碎的人影。

燕舟倏地擡起頭來,瞳孔睜大,渾身發抖。

安定愣愣地看着他,嘴脣抖動。

而被容祈逐步靠近的曹忠被困在大雨中,趴伏在地上,不甘地大喊着:“外國之事與我何干,你不過是找了一個藉口剷除異己而已。”

“圍困應天府,逼死宴家人。”容祈不爲所動,只是垂眸看着面前之人,聲音冷淡,“曹忠,你何來的忠心,當年亂北伐是你,逼死韓相是你,襄陽之禍也是你推波助瀾,你打着天子名號做剷除異己之事,擾亂大燕超綱。”

“寒窗十二載,便是榆木也該有向佛之心,你一個大魏奸細,官家待你如此,也該心善幾分。”

王鏗猛地擡頭,注視着曹忠。

“你說什麼!”

“胡說,胡說,我乃是涼州大燕人,你爲了殺我,竟然編造出如此謊話。”曹忠擡頭怒瞪着容祈,恨恨說道。

“我府中的陳星卿想來你也該認識,你介紹給官家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線,他是大魏白家培養的血童子。”

燕舟渾身一個激靈,透過安定的身影去看容祈。

容祈背對着他,烏髮束起,脊樑挺直。

那身衣服溼漉漉地貼在肩胛上,肩膀寬闊,骨骼清晰,就像是暴雨中被溼了羽翼的雄鷹,雖狼狽卻傲骨猶存。

他突然覺得眼睛刺疼,只覺得那溼漉漉的翅膀直接朝着他的臉扇了過來。

明明廊檐下的人這樣狼狽,被雨打溼,被風吹打,可只要站在這裏,那簇搖搖晃晃的光就能落在他神情,照得他明亮到有些晃眼。

“我,我不知道,你在胡說。”曹忠惶然想要離開,可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黑沉沉的人。

那些人在大雨中紋絲不動,就好似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曹忠盯着其中一人看,突然打了個寒戰。

不,不,他們就像一具具從陰絕詭祕之地爬出來的屍體,連着呼吸都感受不到。

“官家,官家!”他就想抓着最後的稻草,看着安定背後的人,瘋狂喊道,“官家明鑑,微臣之心天地可鑑,這些都是容祈在攀咬微臣啊。”

燕舟隔着安定,看着雨幕下那個嘶喊之人,心中搖擺。

“曹忠是大魏奸細的摺子,明日便會送到官家案桌前。”容祈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視,“只是官家還記得程星卿是如何入官家眼的嗎?”

燕舟一愣,隨後緩緩瞪大眼睛。

他微服出門結果被刺客所傷,曹忠冒死相救殺死刺客,意外發現刺客是容家人,在曹忠的勸說下,這才同意安排了眼線。

這個眼線就是當年還年幼的陳星卿,程來杏的義子。

“你,挑撥離間……”

“我本想多留你幾日的。”容祈的手握上那柄刀鞘,那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被大雨打溼,反而露出一絲如玉般冰冷的瑩白。

在這一刻,他清晰地察覺出容器是真的想殺了他,殺意是不會掩藏不住的。

曹忠瞪大眼睛,脣齒髮抖:“我乃一品朝臣,樞密院正同……”

“可你做的太過了。”容祈的手倏地握緊刀柄,溼漉漉的皮肉裹着滾燙的血肉,讓冰冷的骨節在瞬間繃緊,泛出森白冷意。

“不,你敢殺我,不不,你不能殺……”

話還未說話,他的眼睛陡然睜大,緊接着一股滾燙濃稠的血飛濺而出,直接濺落在安定身上,染紅了殿門口的臺階。

一刀乾淨利索,沒有任何猶豫。

原來他今日就是要來殺曹忠的。

外面朝堂上轟轟烈烈的查案翻案,不過是想給這個國家蓋上最後一層遮羞布,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容祈再也不想多管,只得在這個森然雨夜直接扯了下來。

至於後世如何評論,在今日而言,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燕舟尖叫一聲,幾乎要昏了過去。

人羣中宮娥黃門連連尖叫,可這裏的慘烈鮮血,卻好像被大雨遮住,絲毫傳不到外面去。

容祈收回刀,看着刀上的血跡被大雨沖刷,在地面上匯聚成一灘血水,最後血跡被融入更大的洪流中,逐漸被沖淡,最後消失不見。

三十萬北伐軍就像是這個洪流中的血,曾經的那點濃稠熱烈的滿腹壯志,終究隨着人死燈滅而逐漸消失。

他扭頭去看燕舟。

安定一個激靈,擋在他面前。

黑甲玄衣的王鏗淡淡出聲:“世子。”

燕舟看着逐步走進的人,嚇得臉色慘白,不得不清醒過來。

“官家受奸臣矇蔽,微臣不過是清君側。”容祈站在安定面前,冷靜說着。

若不是他的臉頰上還殘留着來不及拭去的血跡,當真是君子如玉,玉樹蘭庭的高門郎君。

安定死死抓着門檻,不讓他進去。

“你倒是忠君。”容祈側首去看他,“老將軍當年有遺言,我想親自說給官家聽。”

安定愣愣地看着他。

容祈把手中的刀直接插在金磚上。

金玉碰撞,堅硬的金磚瞬間裂開縫隙。

“卑職是來護駕的。”王鏗上前輕聲說道,“官家被曹忠迷惑,撥亂反正,也該如此。”

他伸手按着安定的手,看似隨意,實則堅定,不容反駁。

“王鏗,官家待你不薄……”

王鏗被面具覆蓋着的臉,雨水順着面具的弧度淋溼了衣襟。

“中貴人大概不知道,王老將軍也曾是我恩師,只是當年官家貶黜了王家,老師怕連累我,便從不曾說出。”

他眸色不躲不閃,聲音冰冷殺氣:“我也想知道,老師最後臨終說了什麼。”

燕舟大驚,看着容祈一步步靠近,驚恐地以手撐地,向後爬去。

“不,不要過來……”

“你知道最後一役突圍前,老將軍說過什麼嘛。”容祈垂眸看着地上狼狽之人。

“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燕舟一邊恐懼,一邊只顧着惡狠狠地咒罵着。

“朝中奸臣當道,官家心性不堅,此事怪不得他。”容祈蹲下來,直視着面前失神癲狂之人,一字一字認真說道。

“王老將軍不好嗎,當年官家難逃,嚇得走不動路了,是他揹着您逃出皇宮,爲您擋了胸前一箭,那次差點要了他的命。”

燕舟一愣,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窮兵黷武,根本就不懂朕的心思。”他手指發抖,瞪着面前之人,怒斥道。

容祈心中卻是升起難以言表的疲憊。

“興中三年,魏國大將魏慎帶二十萬大軍一路南撲,直逼臨安,官家入海避禍,是老將軍抱着必死之心用八千兵力圍困魏兵四十八日,最後身先士卒,送命式的強攻這才逼得魏慎自斷一臂,官家得以撤退。”

燕舟手臂一抖,差點直接摔在地上,可還是被人牢牢禁錮着手臂,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不好嘛,王翼老將軍一生爲國爲民,忠君愛國,至死清貧,他可曾有一點對不起大燕,對不起您。”容祈眼眶微紅,咬牙切齒說道。

“他是被亂箭穿心而死的,王家祖墳百年來至今沒有一句完整的王家兒郎屍體。”

屋內安靜得只剩下外面的大雨瓢潑聲,依舊官家驚駭的呼吸聲。

漫天大雨,在大風中胡亂地拍打着,最後落在王鏗堅毅的臉上,自臉頰上滑落,讓人恍惚以爲是在落淚。

王翼死時已經六十,歷經三代皇帝,看透了朝堂陰晦,是以當年博望山一役早早就知道是誰的問題,可他到死也不過是交代官家尚年幼。

“他是韓錚的人。”官家突然發狂,“都是韓錚的人,都是韓錚的人,就是殺,統統殺掉。”

“同樣是興中三年,長安城破,官家撤退至天險秦嶺淮河以南,是韓錚親自去往各處遊說,這才按下各路將軍的異心,保駕護航讓您一路來到臨安定都。”

“正乾三年延州告急,韓錚出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親自救回第二次北伐軍,保下十萬大軍。”

“正乾四年,南番反撲,大燕國空民疲,也是韓錚親自帶着三千人深入南部迷林迷障,西南兇險異常,所有人都寫好了遺書,這是大燕二十六年的南部安穩的原因。”

容祈一字一字說得清晰,目光一直逼視着怯懦的燕舟,只覺得喉嚨處有一股熱血在翻滾。

多少能人志士,多少功臣良將,多少熱血無辜的人,所有人都在反抗,在掙扎,甚至義無反顧犧牲,只爲了保全大燕最後一點血脈,只爲了多年讀書爲國,只爲了天下百姓安穩。

可他們最後得到了什麼。

“若是他要反,他一開始就不會選擇您。”他握着燕舟的手臂,臉上的平靜逐漸扭曲,最後咬牙切齒說道,“所有人都在給您機會,一次又一次。”

“而您……”他手指都在顫抖,“您,就是這樣回報他們的嘛?”

這麼多人的血,這麼多人的命,就這樣被一次次推入懸崖,多少少年郎死在戰場的年紀也不過十五。

他們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也是最後一次戰場,此生都將青山埋骨,黃沙覆蓋,再也沒能回家。

燕舟臉色慘白,瞳孔緊縮,盯着容祈的臉,嘴角微動,卻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服氣卻又不敢說什麼。

人人都說爲他好,可卻又不聽他的話。

韓錚王翼個個功高蓋主,不把他放在眼裏。

所有人只要他念着這些的人好,這些人何曾把他放在眼裏。

現在,他們甚至要擁護一個女人出來反抗他。

他不過是想要一個安穩生活,就在臨安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燕舟臉色憤恨,卻又不敢顯露出來。

容祈看着他絲毫不知悔改的模樣,緩緩收回手:“官家受驚病重,還請宴同知多多費心。”

大雨終於有了收尾的跡象,漫天大雨下了一夜,終於停了下來。雨水洗刷了整個皇宮,要不是那具無頭屍體躺在地上,還以爲一切都風平浪靜,一如既往的宮規森嚴。

而此刻,夏天的天光剛剛露出一點動靜,海晏殿巨大的計時鐘,發出咯噔一聲。

不知不覺今日已經卯時。

門口,站着一人。

紫色的衣袍被風雨捲起,而他身形如竹,蒼綠挺拔。

“你們要做什麼,造反,你們在……”

燕舟撲過去要抱着容祈的腿,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沉重的大門被一點點光上。

海晏殿重新陷入黑暗中,所有聲音都被隔在外面。

“現在就走。”宴清一夜未睡,臉色極差,看着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咳嗽一聲後問道。

“嗯。”容祈扭頭看他,突然說道,“昨夜的風雨當真是喧囂。”

“嗯。”宴清像是明白他這句突兀的話,“可馬上就要天亮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西南。”

“三日後,安排好這裏的事情就去。”

宴清脣色慘白,因爲咳嗦,臉上泛出詭異的血色,越發顯得弱不禁風。

西南之地,蟲蛇毒瘴,是噬人的沼澤。

“保重。”

“保重。”

兩人相互抱拳,隨後各自離去。

鼓聲陣陣,炮火連天,應天府高大的城牆千瘡百孔,嘶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大長公主身穿盔甲親自站在城牆上督戰,宴家兩代夫人接連敲響戰鼓,鼓舞人心。

應天府城門已經搖搖欲墜,五千府兵如今只剩下一千,而城門外的大魏軍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頭。

今天依舊是第十天了。

從紂行突襲至應天府至今,寧汝姍睡下去的時間不超過十個時辰,大長公主在第二日動員了應天府所有人,年輕力壯不論男女都要上戰場,年少的,年老的全都在後方救人。

寧汝姍包紮好衝城牆上擡下來的人,手臂已經累得再也擡不起來。

“你過來做什麼,回去。”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一扭頭就看到花貓子寧歲歲。

寧歲歲只是仰着頭看着她,小聲說道:“歲歲做了個噩夢,大家都不見了,歲歲找了好久也沒找到娘。”

“長生呢,怎麼不和長生在一起。”寧汝姍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蹲下身來,柔聲問道。

“外面鼓聲沒有了,長生一個人溜出來了,我一個人在家裏害怕。”寧歲歲睜着大眼睛,突然小聲說道,“真的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寧汝姍一愣。

宴景池已經離開十天了,按理也該到了潁州,誰也不知道紂行這個瘋子到底會不會回去救援。

建康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

應天是一座孤城。

“歲歲好餓,也不敢睡覺,長生哥哥抱着歲歲,歲歲也睡不着。”她眼睛撲閃着,抽了抽鼻子,“這是歲歲給娘留的糕點,最後一塊了。”

她從懷中掏出一塊不成形狀的糕點。

“你喫吧,娘不餓。”

應天府昨夜便斷糧了,大長公主下令殺了所有戰馬,只要上了城牆,所有人都能喫到一碗馬肉,可即使如此,也不過是一日一餐。

“娘喫。”寧歲歲把糕點往寧汝姍嘴裏塞,糕點都捏碎了,小臉板着,強硬說着,“娘喫,特意給娘留的,喫嘛。”

寧汝姍看着她殷勤的目光,不得不張口喫下那塊冷硬的糕點。

寧歲歲這才收回手,小心地舔了舔手中的糕點碎,小花臉露出笑來。

“快回去吧。”寧汝姍摸了摸她的腦袋。

寧歲歲站在原處,磨磨唧唧不肯走,期冀問道。

“歲歲不能和娘在一起嗎?”

“不可以,回去。”寧汝姍板着臉,嚴肅說道。

寧歲歲憋着嘴,大眼睛蓄滿了淚,要落不落,越發可憐。

“回去,和長生哥哥一起。”寧汝姍看着她,忍着心中酸澀,認真說着,“一定要跟着九思大哥,知道嘛。”

九思是大長公主的貼身護衛,如今呆在宴府只爲了寸步不離保護長生和歲歲。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麼。

若是應天府真的城破,九思就會帶着他們立刻離開。

寧歲歲沉默地哭着,站在原處不動,臉上一道一道的,像一隻小奶貓孤零零地站着,越發可憐。

“回去,長生,帶歲歲回去。”寧汝姍強忍着心疼,移開視線,對着身後的人說道。

長生上前,一張小臉瘦的只剩下一個尖尖的下巴。

他伸手去牽寧歲歲的手,卻被她無聲躲開。

寧汝姍見狀,只好狠心,自己轉身離開。

“娘。”寧歲歲大聲一聲,朝着她跑過去,大哭起來,“娘……”

可寧汝姍加快了腳步,特意繞了一圈,甩開了寧歲歲。

她剛站定,就感到背後有人,立馬警惕地扭頭。

只見巷子口,逆光處,站着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鳳凰傳奇的海底巨好聽,瘋狂安利。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燭末殘章願有人陪你顛沛流離神級上門狂婿(又名:傻婿)木葉之開天闢地木葉:我纔是複製忍者當黑子成爲審神者娛樂圈之思考者透視人生系統虐我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