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戰

第十二章

“不，應該稱呼你爲上弦之二吧。”

庭院中兩排挺拔的橘樹周圍漂浮着朦朧的綠色光點，這在設定中是已經完全成熟，等待玩家採摘的標誌。

累累的果實將條枝椏壓彎，一顆橘子明顯掛在上面搖搖欲墜，隨着夜風吹拂，掉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與此同時黑川羽的話音正好剛落，銀白的劍芒內斂貼在鋒薄的劍刃上，瞬間凝成一線隨着直刺的力道迸射而出，劍鋒快得只能看見道模糊的銀線！

他的笑意未減半分，似乎還要溫和開口的模樣，但他的身影已經隨着揮斬的鐵劍來到童磨的面前，無匹的銳利劍鋒自下而上猝然斬落了童磨的左臂，霎時鮮血迸濺，離得近的橘葉全部被灑上瑰異的鮮紅，同時一把金色摺扇隨着斷臂橫飛而起，但很快被在空中扭動的左手接住，快速地滋生血肉，往童磨這裏匯合。

“好快好快，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扇子呢，不能掉到土裏去了。”童磨笑得無憂無慮，似乎被斬下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手臂，任由半邊身子被流淌的血液染紅。此刻對扇只剩下他右手的一把，童磨毫不猶豫揚臂，鋒銳的金扇在身前忽然展開，大量的冰花迅速瀰漫，晃眼間就來到黑川羽的面前。

血鬼術·散蓮華。

“可惜要砍掉我的頭纔有用哦，但是你根本沒有帶日輪刀，黑川果然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啊？”

巨大的寒意如凜冬將臨，冰凝聚的花瓣銳利如刃，黑川羽身形急退，騰轉數步，與童磨拉開了距離，即便如此，他的眼睫還是泛起了霜白的霧氣。

“咳咳咳.....”黑川羽剛剛停步，就覺得胸腔內一陣劇痛，喉中發癢，忍不住發出劇烈的咳嗽，無形中無數的冰晶從童磨的血液中誕生，使得黑川羽只能吸入稀薄的空氣，本就病痛的身軀有些不堪負荷，胸膛因爲呼吸的急促劇烈起伏：“原來如此，這纔是你的血鬼術。”

通過這些血液凝結冰晶的粉末使人肺泡壞死，如果不能提前預知，想要預防極爲困難，但黑川羽的身體內部本就充滿了大大小小的問題，這些冰晶對他來說只需要減輕呼吸的頻率就可以忍受，他根本不需要規避，因爲肺泡會不斷破裂，又重新再生。

“叮叮叮——！”

黑川羽修得是快劍，繚繞白芒的劍鋒瞬息擊碎了數朵靠近的冰花，他的身影不斷逼近，劍尖如寒星一點，直逼向童磨的咽喉！

剛剛被黑川羽斬落的左臂已經銜接而上，童磨笑嘻嘻地往右側閃，手中的兩把金扇快似疾風，淡藍的冰芒向着對方的腕骨斜劈而下，這一下如果擊中，自己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因爲身軀不死的特性再生新的手，黑川羽眸底暗色一閃，長劍驟然變勢，改刺爲削，借力身形往後相反的方向迅速閃避。

童磨偏不收扇閃開這一劍，電光火石間兩個人交鋒而過，金扇劃過血肉，在黑川羽的腹部斜切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而長劍同時劃破童磨有着“上弦”二字的左眼，自他的脖頸而下組發出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普通的武器很快顯示出了極端的劣勢，童磨在交錯的瞬間忽然撤扇，雙手快速地交錯劃出一道道夾雜霜寒的冰棱。

血鬼術·枯園垂血！

不好！

黑川羽落地瞬間橫劍而擋，同時童磨的攻擊落了下來。每一道冰霜都含着無匹的巨力。

“錚！！”

他的衣袂因爲力勁向後飛揚，如同在風中飄搖的青鶴，黑川羽的劍在血鬼術下狠狠顫動，很快佈滿了裂紋。

“嗚哇，這把劍變得不好看了，過會我讓那個大人送給你一把新的吧。”

童磨依然沒心沒肺地笑着，手中對扇狠狠揮下，隨着“咔嚓”的清脆，鐵劍在第九次連擊下碎成了無數片，冰霜直接擊中了黑川羽，青鶴在狂風中抵擋了一下，瞬間倒飛出去，在地上滑過長長的血痕，撞倒石燈，揚起一片灰塵。

而童磨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的傷害，普通的武器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正以飛快的速度癒合。

“咳咳....”黑川羽面色慘白，在灰塵中半跪在地，嘔出一大口血，他的五臟都在這一擊中受到損傷，卻好像感覺不到傷口的劇痛，身軀搖晃了一下很快重新站起，他拍去手上的塵土，神情出乎意料地從容：“看來沒有日輪劍果然殺不死你。”

“這樣孱弱的病軀都不懼怕嗎？”童磨輕合金扇，一瞬間顯得悲慟至極，他垂首捂住面頰，淚珠不斷地滴落下來，整個鬼都顯得荒誕而離奇：“嗚——！看着朋友以人類這可悲的軀殼，而且還在病痛中如此痛苦，我實在難以忍心啊。”

天色朦朧，離天亮已經不遠了。黑川羽劇烈地喘氣，看着惡鬼的荒唐演出，不自禁露出意料中的笑容：“你果然很有趣啊。”

“哎？”童磨眨了眨模糊的淚眼。

從一開始見面的時候，黑川羽就洞悉到童磨那張悲憫的面容背後，一定有一個扭曲腐爛的靈魂，不管是哭還是笑，剛剛受傷也好，還是此刻在這裏痛哭流涕，那雙美麗如同琉璃的七彩雙眸都是空蕩蕩的。

明明什麼也沒有倒映進去，卻這麼熱愛表演出與人類肖似的神情，一開始黑川羽以爲他喜愛着人類，或者僅僅是喜愛着人性，他說要引領人走到極樂，這或許就是最好的證據。

但是這一刻黑川羽才發現，童磨對待人的態度，比其他的普通鬼還要不堪，不僅僅是食物，他覺得人很可悲，才需要被拯救，這是真正的“極樂”的由來。

鬼這種生物的確很有趣。

鬼舞辻無慘爲了永生追求着虛假的傳說中的花朵，而他手下最強大的上弦之二，則把自己代入將人類送往極樂的神的角色中，一樣爲了一個毫無意義的目的活着。

“但是你想把人類送往極樂，又爲什麼假裝擁有人類的感情呢？”

“只有不擁有這種事物的，纔會想得到吧，這是所有生物的劣根性。”

“童磨教祖。”

黑川羽輕笑道，比起叫上弦之二，他更喜歡直呼鬼的姓名，明明都變成鬼了，卻要保留人才擁有的姓名，所以說，鬼有時候也是很好懂的生物啊。

童磨臉上僞裝的悲痛神色都消失了，所有的面具卸下後，是如果深淵般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之色，他將金扇輕輕一揚，甩掉沾染的血液，剛想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非常喧鬧的人聲，然後是一陣中氣十足的大喊：“裏面的BOSS聽着！你已經被包圍了，快點放下手中的NPC和武器，趕緊投降！”

同時還有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病柱大人你沒事吧！”

按理說玩家應該知道劇情殺是什麼意思，爲什麼她逃走了還會帶着人回來。

黑川羽的表情一瞬間空白，他的計劃是順理成章地被上弦之二帶走，利用這個機會親自見一見鬼舞辻無慘，他實在太好奇了，不只是鬼王，還有其他有趣的上弦們。如果鬼王並沒有那麼愚蠢的話，說不定可以做一場讓雙方都滿意的交易。

但是他沒有按耐住探究童磨實力和脾性的好奇心，更沒有料到玩家還會折返。

“啊哈哈，這就是黑川你等待的依仗嗎？”童磨已經恢復了笑嘻嘻的模樣，他看了一眼黑川羽空白的神色，疑惑地自言自語：“原來不是謀劃嗎？”

天穹灰濛濛的，天馬上要亮了，童磨腦中鬼舞辻無慘的聲音愈加暴怒，他煩惱地嘆了口氣，伸手將金扇一揮。

血鬼術·玄冬冰柱

無數的由寒冰凝結的巨大棱柱浮現在空中，形成了密密麻麻猶如監牢般的可怖景象，所有聚集在童磨屋外的玩家都揚首望着，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

而發起這次討伐的幾個人在前面都變了臉色，煮酒燃煙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對身邊的低調奢華道：“我們進去吧，即使是NPC，也不能袖手旁觀。”

“不用你說本大爺也不會不華麗的退縮，上吧！”低調奢華輕笑了一下，自信地揮臂而展，頓時身後的玩家嗷嗷叫着往內衝。

爲了計劃按照原樣進行，黑川羽本來根本不打算抵抗，但是在玩家面前無論如何也要裝樣子偉大一樣。

幾百年都一成不變的夜空此時被閃着冷芒的冰柱取代，在玩家們衝進來的瞬間如盛大的流星雨般墜落下來。

黑川羽身形靈動地在冰柱中閃避，一邊面色蒼白地用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還要勉強提神顧及着身邊快被冰柱擊穿的玩家，不時伸手幫助他們免於重回復活點。

這般賣力的演出很快讓他的體力不支，一時不察直接被冰棱穿透了小腹，將他狠狠釘在了地上，鮮血洇染了大地，他不由咳出幾口鮮血，沒心緊蹙，遠看宛如落入泥濘的折翼之鶴，半晌無法動彈。

“病柱大人！”畫足添蛇急切地開口。

“這就是可悲的人性啊，你本來還可以躲避我的。”

童磨同情地說，他現在半點時間都不能浪費，立馬閃身到了黑川羽的旁邊，伸手就要將他提起，此時一塊石頭從遠方擲過來，童磨的手腕下意識一縮，存活的玩家們頓時涌了上來，拖住童磨的腳步。

童磨殺死一波玩家，又用新的補上，簡直宛如一羣頑強的史萊姆，正在僵持之際，黑川羽甚至在想要不要想辦法幫助童磨的時候，忽然面頰感到一絲暖意，他費力地揚首看去，天際一線跳動的金芒緩緩升起。

天亮了。

“只好下次再和我親愛的朋友聊天了。”童磨難過地開口，他揮扇擊退面前的玩家，所在的地方忽然出現大片如雲霧般的冰霜，隔斷在他與與玩家之間，想要追擊的玩家全部被凍在冰霧內，血條緩緩下降，並且出現了冰凍的debuff。

而童磨幾個閃身到了屋外，進入到森林深處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而所有玩家都不由歡呼起來，他們都只得到了一筆不高的經驗，但成功救下NPC這件事，夠他們拿去給朋友好好炫耀一番。

“病柱大人。”黑川羽身上的冰棱在童磨走後緩緩消散成粉末，畫足添蛇看見他的血條還剩下8%左右，終於鬆了口氣。

“太好了。”

“......”黑川羽沉默，他第一次如此不想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