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虛假的幸福

井原雪做的飯與悲鳴嶼行冥的齋菜有些相似。

桌上擺着金黃油亮的蔬菜天婦羅，看起來可口的三味醬烤豆腐和傳統的蔬菜壽司。每個人面前還有蘑菇味增湯，素食拉麪和一小碟納豆，而唯一的肉菜是一小鍋香噴噴的馬鈴薯燉肉。

看得出來她們母女家中並不是不喫肉，只是因爲貧窮不得不多以素菜爲主，今天所做的已經是堪比節日的豐盛了。

一開始井原雪就細心的考慮到兩位客人可能出現食量比較大的情況，所以特意多準備了一些，結果因爲有芝士蛋撻的中途加入，它們一下子變成了新客人的盤中餐。

井原夫人是典型的大和撫子一般的女性，她做飯用的材料雖然不多，但手藝非常好，拉麪裏濃香的胡蘿蔔湯汁混着軟綿的甘薯，讓煉獄杏壽郎一邊熱情洋溢地說着“好喫好喫”，一邊迅速喫完了自己份額的那一大碗。

黑川羽則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將夾起的面吹涼一點再喫，他的儀態從容，但消滅食物的速度並不慢，看起來就知道是在認真品嚐美食。

芝士蛋撻當時在人羣中圍觀他們在店裏喫烤鯛魚的時候還沒有太多感覺，但現在她的思維和井原雪與淺野有子達成了同步。

——光看他們喫飯就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芝士蛋撻從側面偷偷拍了一張照片，裏面黑川羽與煉獄杏壽郎同框，眸中都帶着笑，面前還有兩個乾乾淨淨的空碗。她的那一份也已經喫完了，近滿分的遊戲模擬度完美還原了食物的美味，玩家可以隨便享用各種美食，而且還不用擔心會因爲喫太多而身材走樣。

這完全就是喫貨的福音啊！

不過芝士蛋撻覺得自己僅僅是看着黑川大人的臉，就能多喫好幾碗飯。

桌上的飯菜被所有人清掃一空，每個人都喫的很滿足，喫完後井原雪去收拾盤碗去廚房清洗，芝士蛋撻本來想要幫忙，但被她禮貌地拒絕了：“客人們好好休息吧，這些小事我來就好。”

屋子的空間對於幾個人來說實在有些過於狹小了，他們乾脆一起靠在了田園裏金燦燦的草垛上。

淺野有子好奇地問：“聽母親說，黑川大人和煉獄大人要感受極樂教留下的氛圍？”

“是的，我們本來就是爲此而來的。”黑川羽輕笑，意味深長道。

“因爲我們也很好奇，萬世極樂教能不能真的將人帶往極樂。”

“我不知道極樂是什麼，但是我並不覺得那一定是件好事。”可能因爲是單親的孩子，淺野有子雖然小，卻顯得比其他同齡的孩子要成熟很多。

“爲什麼這麼說？”黑川羽認真問道。

“母親和我說過，極樂就是去這個世界上最能感受到幸福的地方。”女孩微微仰起頭，身軀幾乎完全陷進了柔軟的草垛裏。

煉獄杏壽郎和芝士蛋撻都在看着她，小女孩正在一邊回憶一邊有些磕絆地說話：“我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感覺非常幸福。”

“所以母親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

小女孩這樣說的時候，臉上帶着懵懂但又純白的神采，就像每一個茁壯成長的苗芽，對世界懷有最初的深愛。

“淺野少女現在覺得很幸福嗎？”煉獄杏壽郎開口道。

女孩用力點頭：“嗯嗯！”

“那就記住你現在的感受吧，永遠都不要忘記！”

“這種感受會讓你變得強大。”

“我們現在會保護你的。即使我們離開了，你也足夠勇敢，可以對抗破壞你幸福的人。”

“加油啊，淺野少女！”煉獄杏壽郎大聲道。

黑川羽感覺到女孩瘦弱的身軀，正在被這些話語激勵，她的心中已經埋下火種，她終有一天會積蓄力量，變成無比明亮的光。

黑川羽不是善人，但也不是故意破壞美好的惡徒，溫暖的春風從他身側拂過時，他也會不自禁微笑起來的。

“對了，下午大人們要在村中四處走走的話，可以帶上我嗎？我可以給大人們指路！”淺野有子自告奮勇地舉起了手。

“其實我們除了正好遇見極樂教以外，還在尋找一種兇猛的野獸，它已經造成了數起喫人事件，我們專門來斬殺它。”黑川羽即使談到這種可怖的事情，脣角也依然上揚着：“你跟着我們太危險了，還是在家中好好休息吧。”

“.....好可怕。”淺野有子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母親平安後，她沒有了前兩日晚上破釜沉舟面對獨狼的堅毅，重新變成了那個膽小的孩子。

喫人野獸什麼的，在她看來非常駭人聽聞。

“沒事，我留下來保護你和井原夫人。”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芝士蛋撻忽然道。

她剛剛看見淺野有子訴說幸福時臉上的神情，忽然就想起曾經自己年幼的時候，也是這樣充滿希望和憧憬，直到長久的冷漠將全部的溫暖揉碎，化爲撈不起來的灰燼殘渣，最後散入每一個等待父母回來的冰冷黑夜裏。

她在淺野有子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她擁有自己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寶藏，那麼一定可以獲得永遠的幸福吧。

雖然淺野有子只是一個npc而已，但她還是想要保護這個孩子。

“辛苦你了，芝士桑。”黑川羽似乎毫不知情地對芝士蛋撻打出一記暴擊。

“不...不辛苦了，黑川大人。”

芝士蛋撻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對這個稱呼麻木了。

下午的田園比清晨看起來更加的閒適，連午後的陽光都是暖洋洋的，不時有歸來的春鳥掠過枝葉，如同和煦的清風一樣拂來柔軟的沙沙聲。

站在分叉路口前，黑川羽率先提議道：“不如我們分開行動，我去村落的幾戶人家詢問情報，你去排查童磨走前可能佈置的陷阱如何？”

這個建議自然有黑川羽的私心，他的話語和暗示可沒有那麼光明正大，如果煉獄杏壽郎跟着，根本無法採用非常手段。

“這樣的確效率更高一些。”煉獄杏壽郎正好覺得上弦之二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趁此機會他能去將周圍可能隱藏的陷阱都細細檢查一遍，也不會耽誤情報的收集。

“一會見。”

目送着燃燒的火焰消失在視線中後，黑川羽根據淺野有子提供的地址踏上了與煉獄杏壽郎相反方向的道路。

與之前寧靜的田野不同，這條路越往深處走越是充滿了枯萎後的生活氣息。

土牆後有一個孩童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張望村裏的來客，他的面容黃瘦，衣服還沾着褪色的陳舊泥土。

沒有雞鳴狗吠，也沒有笑語人聲，甚至除了這個很快又回到家中的孩子，整個密集居住的村落沒有一個人影。

井原家和村長家居住在離田野更近的地方，一個是因爲貧窮，一個是因爲富裕。

而這些聚集居住的村民在變成了萬世極樂教的信徒後，互相影響，將心中的狂熱給釋放到了最大。

黑川羽之前旅途去過的地方數不勝數，但第一次見到因爲信仰而逐漸破敗的村落。

村民們的內心已經被虛假的幸福感矇蔽，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陷入了怎樣可怕的泥沼致之中。

黑川羽率先拜訪去了一位老婆婆家，她的女兒也是“失蹤”的一員，如今這個老人獨自在家，根本沒有經濟來源，連喫喝都是問題，卻因爲女兒去往的“幸福”而感激地活着。

“請進......門沒有鎖。”老婆婆眯着渾濁的雙眼嘶啞道，她一直虛弱地躺在牀上，維持着不喫不喝的狀態已經兩天了，她的生命正在流逝，但她絲毫不覺得恐懼，並且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在得知黑川羽是爲了感受極樂教帶給信徒們的幸福後，她才願意讓黑川羽進來。

她家中一直維持着女兒離開時的狀態，門並沒有鎖只是虛掩着。

“抱歉，沒法招待你了。”

“我已經把我所擁有的的一切都獻給了萬世極樂教。以及偉大的教主。”

“你從他那裏聆聽了什麼？”

“他不發一言，但是卻接納了我的全部痛楚，我現在覺得非常輕鬆，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你的女兒呢？”

老人發出沙啞無力的笑聲，臉色忽然紅潤起來，眼中煥發出驚人的神采：“她去往極樂，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她離開的前一天又終於願意叫我母親了。”

“她恨了我一輩子，而我這個沒用的母親，終於也可以爲她做做點事情。”

這個老人明顯已經迴光返照，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打破她爲自己營造的虛假幸福，比如運用充足的證她否定她的神，告訴她女兒與她的關係一瞬間緩和只是兩個彆扭的人最後的敞開心扉。

屋中女兒爲老人整理好的衣物，小心打磨圓潤的棱角，其實都訴說了她對母親無言的關愛。她們互相糾結了一輩子，最後老人親眼目送她的女兒走向了披着極樂外皮的痛苦和死亡。

“.....”黑川羽沒有說話，他沉默着。

就讓老人懷揣着幸福死去吧，不管這份幸福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