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塵埃落定（下）

對....女兒，他們還有豆豆。

鹿箏因爲鹿聞登對這句話忽然恢復了些力氣，她支起身子，想要自己往前走，卻發現雙腿都在發軟，得虧鹿聞登始終將她護的好好的：“我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找他。”

“你現在需要先去做檢查。”鹿聞登一使眼色，身邊的護士上來一起摁住了鹿箏，一針鎮定劑注入，她再如何掙扎，卻不得不因爲藥力屈服，也總算是閉上了眼。

其實在一開始那一段驚心動魄的時間裏，關毓感覺自己並未完全失去意識，仍未散去的硝煙氣，濃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忽遠忽近、不甚真實的警笛聲與許多人的呼叫。

他最後的力氣，也只來得及看了一眼被裹上白布的帕陽，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了塵埃落定後的放心。

以命換命，值了。

隨後他就陷入了昏迷.....那種劇烈的疼痛和無邊的疲倦感逐如潮水般的褪去，他發覺一切都在緩慢的下沉着。

關毓再睜眼，就看見了那座熟悉的福利院。

古樸的建築爲綠蔭環繞，金色的光線從林間穿過，他正握着一根烤腸，站在李阿姨烤腸攤面前，李阿姨望着他，正溫柔的笑着。

“小關，快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關毓楞楞地應了一聲，握着烤腸往回走，卻覺得哪裏不太對——他從不喫這個，那麼，這是爲誰買的呢？繼續往前走着，他眼前一亮：“媽媽！”

不遠處的鞦韆裏，靳昭昭正專心致志的看着論文，見他來了，那雙與他無比相像的眼眸盛滿了笑意，衝他揮揮手：“小草，來媽媽着。”

“誒！”關毓應聲快步上前，心中卻閃過了又一個疑問——小草....這是誰給我起的名字？”

“你這孩子，還買烤腸？”靳昭昭笑眯眯的從他手裏拿過來，邊喫邊說：“小草啊，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我很開心。”關毓傻傻的看着容貌美麗而優雅非常的母親，有些奇怪的問：“我爲什麼，會不開心呢？”

“可是你很累呀。”靳昭昭溫柔的看着他：“你受了那麼多的傷....媽媽很心疼你。”

此時正是午後時光，時間在這片綠意裏都被無限放慢了下來，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令人睡意昏沉的感覺，關毓靠在母親的懷裏，隨着鞦韆輕輕的搖動而有些迷茫的想.....我真的很累麼？

真的有什麼，讓我堅持到現在的原因嗎？是人……還是事情？

“關毓！”

鹿箏猛地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正在醫院的牀上躺着，一旁鹿聞登見她醒了連忙站起身：“你別激動鹿箏……”

“關毓呢？關毓在哪！”

鹿箏第一次全然不顧形象的大吼了一聲，只是見鹿聞登半天不說話，她似乎是累了，終究是啜泣起來，緊緊的抓住鹿聞登手臂：“求求你……帶我去見他……就算是最後一面。”

“他沒死呢！”

鹿聞登見她這樣又如何不能難過，咬了牙說：“他在樓下搶救！”

鹿箏神色一凌，將他一把推開自己則是奪門而出。

“媽媽，我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啊。”關毓呢喃着，一個硬幣忽然順着他的口袋掉落下來，他盯着那枚硬幣。

“關毓！”

一個聲音喊的撕心裂肺，讓他有些不能理解的抱住了自己的頭——這到底是誰的聲音？爲什麼這麼熟悉！

咕嚕一聲，他的口袋裏滾出來了一塊糖果，關毓就這麼死死的盯着那塊糖——他好像找到了答案。

靳昭昭看他這樣，這時才滿意的笑了笑，不復剛剛溫柔賢淑的樣子，一副老孃十分嫌棄你的模樣，伸出一個手指把他的腦袋推開，自己蹦下了鞦韆，似乎有些可惜卻又有點欣慰的嘆了口氣：“兒子，你比你老媽福氣要大，所以呢，這輩子還長着呢，快回去吧，媽先走一步，媽媽去下一世的家裏先等着你，誒對你說，下輩子讓c羅給你當爹怎麼樣？或者你喜歡哪一款，老媽努努力，保證你下輩子比這輩子長得還好看，怎麼樣？”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經歷與記憶都如同潮汐一般衝進他的腦中。

那根烤腸，是他送給萍水相逢的小姑娘的第一件事物。

小草，是最疼愛他的養父老k給他起的暱稱。

鹿箏，是他要白頭到老，攜手一生的人。

他思念了二十多年的母親...早已離開了人世。

這纔是他的甜與苦。

這纔是他關毓的人生。

他無端的流下眼淚，衝着身影正在減淡的靳昭昭扯出一個笑容：“別裝了，您這假正經也就騙騙照月奶奶，我在靳家村看過您老的日記本，是個帥哥你都喜歡，下輩子說不定您要先給我來一個足球隊的爹吧？”

“切....”

靳昭昭似乎有些心虛的臉一紅，又趕忙正色：“好好活，好好過，開開心心的！”

這一輩子，起碼要對得起自己曾經爲裏幸福而奮鬥的那些努力，纔不枉爲人啊。

“好”關毓笑着，眼淚肆意的淌了下來：“我答應您，一定，好好的，開開心心的。”

溫柔的光團裏，靳昭昭的身形逐漸潰散，而現實的搶救室裏，心電監護的響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了起來，搶救室內，醫生們具是目瞪口呆，而搶救室外姍姍來遲的鹿箏，死死的盯着那望着恢復起伏的線條，終是無法抑制的抱着李仲文，二人放聲大哭。

人生無常，太多的變數，太多的失望太多的背叛關毓都曾品嚐。只是到了最後，也幸得這愛和信仰，終究是把這漂泊半生的靈魂，又一次拉回了人世間。

這樣的一個午夜時分，他們的故事，終於走到了結尾，幸好也正如同所有的童話故事一樣，所有的壞人都將繩之以法，所有曾做過錯事的人，也都付出了他們應有的代價。

只是狼狽不堪，還光着腳的公主看着病牀上負傷的王子，這會放聲大哭，幸好王子已經脫離險境。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總是知道，在這傾注了所有悲傷和痛苦的眼淚乾涸之後，他們總歸要迎來自己的光明，和希望。

日後固然有爭吵，有意見相左。可是曾經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終究在他們的生命裏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