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瓜葛

忙碌了一個早上，方沐霖找了家早茶鋪子喫早飯，茶點還沒上來，他的幕僚席慕白到了，“子沐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交給京兆尹了。”他回。

他又問：“事情的起因經過查明瞭嗎？”

方沐霜望了眼席慕白，搖頭笑一下，“真是沒想到……沒想到……”

“是我們認識的人？”他試着問。

“嗯。”方沐霜剛要說，“就是趙……”

小廝在包間門口叫了聲，“世子爺，趙郡王來了。”

方、席二人齊齊看向門外。

趙熙踏着夏日晨風清朗而進。

“子玄？”

“趙郡王。”

二人齊齊起身迎接。

趙熙微微一笑，“方世子、席公子，打擾了。”

“子玄客氣了。”方沐霖已經瞭解了洞仙衚衕事情的起末，對於他的到來，心知肚明，只是讓他大爲驚奇的是，三年過去了，那個小丫頭跟着他舅舅遊玩三年，他還惦記着？

不怕……被……壓下不當的想法，請他入坐，對門口叫一聲，“加兩份早餐。”

“是，世子爺。”

席慕白知道洞仙衚衕半夜出事，但他並不知道事情怎麼出的，背後之人又是誰，所以對於趙熙突如其來一起喫早飯，除了納悶還是納悶。

處於同一圈層，年紀又相當，但方沐霖與趙熙一個隸武，一個屬文官，之間走動並不多，所以他們之間並不熱絡。

坐下之後，一時之間，三個都不知道說什麼。

趙熙一胳膊搭在椅扶手上，一手半握桌上茶杯，手指在杯沿無意識滑動，方沐霖看到他的小動作，心知肚名，他想開口問洞仙衚衕之事，不，也許只是想問問那個丫頭有沒有事，卻躊躇開不了口。

不知爲何，方沐霖有點想笑，他就這麼在意那個被小舅舅拐走的丫頭？一回來就關心上了？

他微抿脣，大舅舅受傷，小舅舅去了北方，他的小丫頭留在京城，他要不要幫舅舅防住趙熙這頭狼呢？轉念又一想，小舅舅都二十八了，還不結婚，整天帶着個小丫頭東奔西跑像什麼樣子，不如……趁小舅舅不在，把小丫頭推出去算了。

方沐霖千轉百回，趙熙不知道，可他確實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還真是尷尬。

茶點陸續上桌，三人客氣一番，開始用早餐。

原本席慕白想問洞仙衚衕之事，可惜趙熙在場不方便問，他便打算吃了早餐回去再問，那曾想，喫到一半，趙熙開口了，“昨天夜裏，洞仙衚衕怎麼回事？”

嚴格說起來，這屬於公事，方沐霖不好多講，可既然爲了讓小舅舅早日收心回家成婚，他把小丫頭推了出去。

當然，等後來知道宋簡茹的身份，他後悔的要死，怎麼就把妹妹嫁給這個斷袖呢？

“哦。”他擡頭，放下筷子，拭了嘴角湯漬，面帶笑意，“昨天晚上有幾個流浪漢爲了賺錢，偷了候四的死屍，流竄到洞仙衚衕時他們起了內訌，在禾盛酒樓分店倉庫門口大打出手，亂糟糟中，美味鋪子的人進了倉庫偷走了三百壇海鮮醬，不過……”等他查實，才知道，這批海鮮醬本就是美味鋪子的，再查下去，他不禁失笑，一個美味鋪子的女東家，居然敢設計搶出三百壇海鮮醬。

趙熙擡眼，“我怎麼聽說有人報案舉報了四具死屍，你們現在在查這個？”

方沐霖點點頭，“嗯，已經移交給京兆府了。”

與四具死屍相比，搶三百壇海鮮醬算什麼，說真話，爲了搶出三百壇海鮮醬，通過移花接木的手段轉移人視線，既沒有正面得罪搶海鮮醬的成國公府世子妃，又沒讓成國公府好過，光這一手，方沐霖也不得不承認，就算他身邊專門謀事的幕僚也不一定能想出此招。

趙熙喜歡這樣的丫頭？不會被賣了還幫着數錢吧！

突然之間，方沐霖有點同情趙熙，這個不近女色的公子哥，可能在其它方面頗聰明、有謀略，但在女人方面嘛，可能是個小白，難道這個小丫頭名義上跟着他小舅舅，實際上是爲了釣趙熙？

想到這裏，方沐霖脊背一陣發涼，連打三個噴嚏，“啊欠……啊欠……啊欠……”

宋簡茹根本不知道，她已經被本尊的哥哥想成了‘心機重重、手段了得’的蛇蠍美人。

“啊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誰在說我壞話？”躺到牀上剛要閉眼睡着的宋簡茹兀自唸了一句，“唉，也不知道成公國府會拿她怎麼樣？算了，不想了，一切等睡醒了再說。”

成國公大拍桌子，齜眼裂目：“你們……你們兩個……”伸手直指兒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居然……居然被一個小女人擺了一道，還讓我們成國公府的臉面往那裏擱。”

蔣鋥陰沉着一張臉，“知道了，我找人做了她就是。”

“你還嫌事不夠亂？”成國公又罵道，“此事連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他巴不得你馬上殺了那個丫頭，好拿到我們的把柄，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這樣不行，那樣又不行，蔣鋥索性不說話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反正搶錢佔鋪子的事不是他先提出來的，望了眼妻子，真正敗事的在這裏呢！

成國公讀懂了兒子的暗示，看了媳婦一眼，收斂起渾身戾氣，壓着火氣，淡淡道，“這件事先放一放，等風頭過了你們想怎麼動手再動手，明白不？”

眼睛望着兒子，實則警告兒媳婦。

世子妃趙媛琳臉紅一陣白一陣，這次的巧取強奪居然失敗了，還捅到公公面前來，真是丟死人了，壓着羞愧，行了一禮，“是，父親。”

“嗯。”成公國冷冷的說：“最近宮裏娘娘忙着照顧聖上，沒什麼心力幫你們，你們得好之爲之懂嗎？”

“是，父親。”提到皇后，蔣鋥夫妻二人齊齊起身行禮，恭敬的很。

一榮俱榮，這四個字，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深入骨髓。

成國公想了想道，“鋥兒……”

“父親……”

“誰在背後給這個女人出主意？”

蔣鋥愣了一下，“父親，你懷疑……”

成國公說道，“謝昭爲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受傷？”這本就令人懷疑。

“父親……”

他收回沉思，“聖上龍體……所以我們有很多事要做，以後再要讓我知道爲了銀子、鋪子這種小事壞了我的大事，不管是誰，我絕不輕饒，知道了嗎？”一臉寒厲。

成公國世子妃臉再次青一陣白一陣。

趙曜去了太子東宮，懶懶散散往常哥哥面前一坐，“成國公被我嚇個半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太子——趙祈，字仁伯，與謝衡同年，今年，二十又八，穿一身玄色鑲金錦袍，頭簪金玉冠，烏髮朗眉，瑞眼偏狹長，眼仁純黑，擡眼間，涼薄疏倦中透出幾分溫情，這溫情也只有親弟弟能享用。

“半死還不夠。”語氣緩緩，涼薄中透着狠辣。

“知道。”少年老成的趙曜在外人眼中，成熟穩重，精明世故，此刻在太子哥哥面前，少年氣盡現，一幅無賴頭的小樣。

趙祈勾脣一笑，“四具死屍是你的手法？”

趙曜眨了下眼，“好像是，也好像不是。”他想說什麼，又在掩飾什麼。

這可是他的親弟弟，太子殿下如何聽不出，他好像爲什麼人打掩護，再次勾脣一笑，並不揭穿，“這次做得很好。”

趙曜爲太子做事，他一向多有讚賞，可是很多時候，那是出於兄長對弟弟的愛護，像今天這樣打心眼的讚賞，很少。

“謝……謝哥哥誇獎。”他有些心虛。

太子趙祈笑意溫暖：“繼續努力。”卸下所有的冷漠、涼薄。

“是，哥哥，我會的。”

趙曜感受到了哥哥的全全愛護之意，內心一陣激動，連忙站好保證。

弟弟信任依賴的模樣落在太子趙祈眼裏，他也感受到兄弟溫情，頷首點頭，“嗯，出去玩吧。”

“哥哥……”趙曜委屈，他可是認真做事的好不好。

趙祈莞爾一笑。

宋簡茹只擔心成國公府的人不會放過她，一直提心吊膽，並不知道，爲了三百壇海鮮醬，她一腳跨進了大宋朝內嫡與外戚奪位的旋渦中。

禾盛大酒樓終於收了三百壇海鮮，梁道勳趁着當兒，連貨款一起收，“就一千多兩銀子，對於禾盛這樣的大酒樓，簡直九牛一毛，還麻煩管事一併給了。”

“我*你娘……”管事直接罵人，甚至伸手要打人。

梁道勳避讓過，面上卻一臉笑意，“我這不是怕大管事忙嘛，省得你還要再麻煩。”

“@#￥%”大管事破口大罵，口水濺了梁道勳一臉。

他淡定的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

笑意滲人。

大管事突然回頭，剛纔來讓他收貨的小廝朝他眨眨眼，他愣了半刻才拉住小廝閃到一邊，“出了什麼事？”成國公府在京中可是橫着走，他也一直跟着橫着走，沒不收他醬讓他賠一萬兩就是好事了，居然還敢跟他要貨款，真是找死。

小廝嘆氣，“一大清早，寧王就來找國公爺。”

寧王？大管事心驚，成公國府支持皇后十二子，一直找機會拉太子下馬，九皇子寧王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一直替太子做事。

兩派鬥法，大宋朝人人皆知。

“一大清早？”

小廝點頭，“公國爺的意思，此事先壓下，以後再收拾他們不遲。”

這口氣還真不想壓下，“一千多兩呢？”

“那你就把醬退了。”小廝無所謂的說。

大管事嘴角直抽，爲了美味鋪子的海鮮醬，他可沒少費心思，他怎麼能讓這麼鮮美的醬落到別家酒樓，咬牙切齒道，“那就給我等着。”

帶着恨意把銀票甩給了梁道勳，“娘巴子，老子以後叫你還一萬、十萬……”

梁道勳當自己沒聽到，拿着銀票，笑呵呵的退了出去。

惹得送食材的商人們一陣羨慕，給成國公府送食材都是半賣半送，那裏還賺銀子，要不是他們勢大力大，他們早就不給禾盛送了。

出了早茶鋪子，趙熙負手走在大街上。

趙左跟在他身側，看到主人心情不好，靠近安慰一句，“茹姑娘暫時沒事。”

趙熙淡漠的轉頭掃了他眼。

趙左嚇得後退一步。

此刻，他也捉摸不透主人的心思了，他是想出手幫菇姑娘，還是等茹姑娘身陷囫圇時從天而降救了她，然後讓她委身於他？

不要怪趙左這樣想，權貴公子想得到女人，無非就是這兩樣手段。

梁道勳回來後，宋簡茹看着他遞過來的一千兩銀票，搖頭嘆息，“梁叔，安排一下，把鋪子裏所有的醬料折價這兩天全部賣光，我們離開京城。”

“去哪裏？”他問，對於這樣的結果，他不驚訝。

宋簡茹想了下，“先去你老家，把你父母送回去。”

聽到這話，梁道勳老臉一紅，兩年前，生了兒子，他帶着妻兒榮歸故里，再次回京時，一家老小都纏着跟着來了京城。

原本以爲一家團聚是件好事，那曾想，卻是一地雞毛。

“嗯。”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那就辛苦叔了。”

梁道勳無奈道，“辛苦算什麼，就是有點不甘心。”

宋簡茹道，“沒事，以後還會有機會。”

“嗯，我知道了。”梁道勳不再多言，趕緊去忙清倉了。

搶出三百壇海鮮醬後，宋簡茹知道有人會來找她，但絕沒有想到會是九皇子趙曜。

“寧王殿下……”迎出門庭，站在門口薔薇花架下，她驚訝不以。

寧王趙曜丰神俊朗的站在日光裏，玉簪束髮，錦衣華服，長身玉立，整個人散發着沉穩溫柔內斂和無法抗拒的魅力。

小憐提醒她行禮。

宋簡茹才醒過神，連忙上前：“民女簡茹給請王爺請安，王爺千安。”

趙曜垂眼望向她，白衣青衫，流蘇長髮，一如三年前，靈氣逼人清柔似水，下意識要擡手，又壓下動作，徑直繞過她，進了院子。

“王爺……”直闖民宅？宋簡茹傻眼。

“愣着幹什麼？”趙曜腦後跟有眼似的，一邊走一邊說。

宋簡茹哧了一跳，連忙轉身跟上，“王爺您找民女有什麼事嗎？”她想不出自己跟趙曜之間有什麼瓜葛。

趙曜徑直進了正堂，坐到了主位。

小憐連忙看茶。

他接過茶水喝了幾口，“天氣真熱。”放下茶杯。

小憐又上前添滿。

“你們都下去吧。”他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