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6、先禮後兵

棋手分三種。

第一種棋手不知道謀劃，他的目光沒有在全局上，而只在一隅。

這種屬於不入流。

第二種棋手知道如何謀劃了，他雖可縱觀全局，卻不知細節，毫無靈性，從無妙手。

這種屬於踏過了門檻。

第三種棋手心中有丘壑，有中正，有奇詭，全盤局勢瞭然一心，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從第一手落在棋盤上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想贏，也知道該怎麼贏。這種屬於登堂入室了。

宗丞屬於第三者，又或者說，他完成了從第一種到第三種的蛻變。

剛從地底出來的時候，他是第一種棋手，做了許多蠢事，留了許多隱患。

那時候的他沒有老師，就是個從地底基地鑽出來的白板小號，不通人情世故，不懂如何操盤。

後來他在“柳月”這個身份上吃了大虧，他以爲自己控制一支軍隊就可以與財團分庭抗禮，結果沒那麼容易。

於是，宗丞用數百年的經驗教訓，慢慢積累，終於讓自己成了第三種棋手。

有時候他會覺得世界有點不公平，慶氏某些人在短短十幾年、甚至幾年就能學會的縱橫捭闔之術，他卻需要用幾個世紀去學。但他後來接受了，並踏踏實實的潛心伏筆。

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有一種棋手，他們的棋，在棋盤之外。

在宗丞計算的變量裏，從未考慮過巨人這種神奇的存在他都不知道西大陸還有這麼多巨人，他怎麼計算？在過去十多年裏，他對面的棋手是銀杏山上的那位老爺子慶尋，對方確實軌跡刁鑽，牽着線、連着根，拔掉了他好些勢力，但不至於傷筋動骨。

他的根基已經穩了，已經不是常規手段可殺的了。如今，他的棋手換成了慶塵。

他開始向慶塵發難，逼着慶塵必須賭一遭。

但現在，巨人突然出現在10號城市，用一種神奇的方式，將他埋伏在家長會里的傀儡一個個找出來。

就好像他坐在公園跟老大爺練攤，這邊正下的酣暢淋漓，馬上就要贏了。

結果旁邊突然出現一隻120碼的巨人大腳丫子，

一下子踹在了他的臉上，直接要將他踹下棋桌...黑暗裏的傀儡笑了：“真是意外啊，這位新棋手好像有點不講道理。”

10號城市內。

家長會成員正在維持秩序：“大家排好隊一個個從那位巨人身邊經過就好了，那位大叔你怎麼眼神躲躲閃閃的，你是不是犯什麼事情了？”

衆人目光看去，大叔趕忙解釋：“我沒躲閃，

我就是有點斜視......”

巨人抓逃犯的事情在城裏已經出名了，爲了讓居民明白巨人的作用，小七甚至還用卡車拉着一些極其惡劣的囚犯遊街示衆，讓大家知道他們犯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又怎麼被抓的。

這些還是罪行比較惡劣的罪犯，一些小罪犯就不計其數了。

例如一些扒竊者經過篩查的時候，他們從巨人面前走過，竟然被巨人篩查出來，甚至還通過心靈感應找了贓物的藏匿地點、銷贓方式。

一天時間，被斷掉的扒手窩點數十個，繳獲的贓物數千件。

家長會甚至還爲這事專門弄了個失物招領處，以便丟失了東西的人去尋找失物。

有一位小商人剛來10號城市做生意，就被人偷走了貨物，等他找去失物招領處，通過覈查拿到自己的貨物，激動地差點就給小四跪下了......

這樣一來，居民們對篩查一事確實就沒那麼牴觸了。

只是有人心裏嘀咕，不知道偷人會不會被巨人給篩查出來......

漸漸的，僅僅一天時間，全城篩查就進行了大半。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篩查點就已經沒那麼擁擠了。

10號城市的戶籍管理是非常嚴格的，一人一戶，無法偷渡。

所以，第二天下午的時候，依然是紅碼的人員名單出來了，足有一萬多人。

這些人就在家裏，不論因爲什麼原因，反正就是不願意出來篩查。

在家長會濃度最高的城市裏，且在一個大家對家長會非常認可的情況下，這些人拒絕篩查確實存在問題。

小五在會議室裏對慶塵說道：“家長，這些人的住址很好找，我帶人衝進去把他們都抓出來。”

然而慶塵搖搖頭：“不行，會傷及無辜。”

小五說道：“這傀儡師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方式傳播的，萬一這些人不除掉，他再把其他人變成傀儡怎麼辦？”

慶塵回答道：“雖然我也很警惕這件事情，但大家的神經不用太緊繃了。你們想一個問題，如果這個傀儡師只需要碰別人一下，別人就會成爲傀儡，那現在全世界都應該成爲他的傀儡了。”

慶塵繼續說道：“所以，製作傀儡一定是要限制的，我有幾點猜測，第一點是製造傀儡必須他本體親自出手，由他一個個的來。第二點是，他的傀儡數量有上限，只要之前的傀儡還活着，他就沒法制造新的傀儡。”

不然的話，對方哪裏還需要在這裏跟自己磨蹭，直接控制全人類不好了嗎？

幾百年時間，足夠對方控制全人類了吧？

他看向黑蜘蛛問道:“西大陸有什麼經驗嗎？”

“沒有，”黑蜘蛛搖搖頭：“西大陸只覺得他的傳播方式過於詭異，必須小心警惕，但也沒總結出什麼規律。”

慶塵點點頭：“所以事情進行到這一步，我們先不用急了。”

這次，連羅萬涯都忍不住了：“老闆，現在是戰爭時期，不可與其他情況同日而語。這一萬多個不參加篩查的人裏，有潛在的罪犯，有傀儡，有各個組織勢力的間諜，沒必要對他們客氣。”

慶塵看了他一眼：“老羅，你知道家長會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嗎？”

羅萬涯愣了一下，小五搶先說道：“是我們如今最強悍的實力。”

他看向羅萬涯，可是羅萬涯聽了慶塵的話之後，卻嘆息一聲：“家長會最重要的不是實力，而是民心。”

慶塵笑了：“老羅有進步，這段時間的書沒有白看，小五，等這件事情過去了你每天讀一本書，把讀書心得發我。”

小五：“啊這！”

慶塵說道：“你們覺得，我對待敵人很客氣嗎？”羅萬涯等人相視一眼，這位家長對待敵人哪是什麼客氣啊，簡直是殘忍。

慶塵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當然知道這一萬多人裏，可能有大半都是有問題的，放在以前我也直接殺進去抓他們出來了。但現在不同，如果我們強闖民宅，剝奪居民的政治權利，居民們會如何看待我們？家長會的公信力又在哪裏?”

“是，巨人很神奇，大家也都知道很神奇，

家長會是在做好事。但我們如果在沒有證據的條件下暴力破門而入，一定會被人作文章。各位記住，我們要守護好自己制定的規則，警惕自己只會使用暴力。”

侵略者可以肆無忌憚，可一旦你決定守護，就會背上許多枷鎖。

但慶塵認爲，想要家長會走的更遠，這是必須的。

＇不拿羣衆一針一線＇，在很多人看來是一種紀律，但在慶塵看來，它卻是一種紮實羣衆基礎的智慧。小五撓撓頭：“那就不管他們了嗎？”

“當然不是，”慶塵笑了笑：“放心，我對敵人也沒有那麼仁慈。”

緊接着，家長會成員按照人員名單，一個個帶着巨人找上門去，上門篩查！

巨人們走在擁擠的安全樓梯裏也毫無怨言，跟着家人們四處跑......如今，也有十分之一巨人加入家長會了，這也算是他們份內的責任。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有人在家嗎？”

一位老人走來開門有些懵懵的問道：“誰啊？你們找誰?”

小五看了身邊的巨人一眼，巨人搖搖頭。

小五笑着說道：“我們是樓下家長會網格的網格長，看您年紀大了，給您送大米和花生油呢。”說完，他將大米和花生油放進屋裏，順帶還幫老人把垃圾帶下樓去。

老人激動的眼睛都紅了：“原來是家長會的你們太好了啊！感謝你們！”

出門之後，小五讓人用生命探測儀確認了一下：“屋裏還有其他人嗎？有沒有被錫布遮蔽的區域?”身旁的家人搖搖頭：“沒有。”

“走，下一家，”小五有些感慨，家長的決定是明智的。

他們這一路上門篩查下來，一萬多人裏竟有一大半都是上了年紀、眼睛昏花的老人，還有一些則是雙眼失明之類的殘障人士，他們是真的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如果自己真就破門進去了，恐怕此時會感到慚愧吧。

是的，家長會是要守護民衆的，如果你掌握了權力，以殺敵爲名隨意踐踏民衆的權利，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守護者了。

這不是婦人之仁，也不是慶塵有多麼聖母，而是......民心就是家長會的根基，他清楚、冷靜的知道，這種根基是不容破壞的。

來到下一家，小五手裏拿着慶氏調來的生命探測儀，看着裏面一個人正坐立不安的走動着，卻沒有絲毫要出來開門的意思。

他也沒再廢話，直接留下六名家人在門口拿着生命檢測儀蹲守。

這些家人也挺狠的，自帶乾糧，自帶坐墊，往門口一坐就不打算動了。

之所以是六個人留下，一方面是2名影子部隊基因戰士帶4名C級，算是如今家長會最高配置的戰術小隊了。

這種配置，就算A級出來了，他們也能勉強纏鬥片刻，支撐到影子部隊抵達，將敵人斬殺。

當然，屋裏是A級高手的概率，極小極小。

另一方面是，他們可以聚成兩撥鬥地主，不會太無聊。

這些家人們也沒什麼羞恥心，金碼居民出門時看到他們，頓時就驚了：“你們在這幹嘛？”

家人們笑着迴應道：“裏面有個紅碼不肯出來，

我們等着他。”

“那你們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居民驚歎。

家人們渾不在意：“等到他餓的受不了的時候。”家長會甚至沒有對這一戶人家斷水斷電，他們僅僅是這麼等着。

首先，這些人不肯出來，但他們絕對不可能在家屯很多食物，總要出門的。

你只要出門喫東西，我立馬喊巨人過來篩查你就行了，甚至都不用跟你動手，確定你有問題了再說。

你要真有問題，那就不客氣了。

其次，這些人真就餓死在家裏，哪又怎麼樣呢？慶塵要的就是掌控你們的動向，讓傀儡和間諜無法自由行動。

你在家裏也是坐牢，在牢裏也是坐牢，我家長會可以爲你耗費一些人力物力，沒關係的，我們陪着你！

慶塵沒有什麼奇招，他就是用這種牛皮糖式的辦法來和平解決問題，反正現在家長會人多，財政收入充足。

......雖然也用不了多少人。

僅僅一天時間，一萬多人的名單，被上門篩查後僅剩下3190人還未確定身份。

其中，3121人在家被蹲守住了，還有69人想要潛逃，結果出城也出不去，到哪住宿、喫飯、乘車也都需要金碼。

他們忽然發現，在這個特殊時期，在10號這個特殊的城市，連特麼買根蛋白棒都要金碼。

你要拿不出金碼，老闆就會立刻給家長會打電話，緊接着鋪天蓋地的抓捕就來了。

走投無路之下全部被家長會抓捕歸案，巨人篩查一遍之後，這69人裏90％是神代、鹿島、陳氏的間諜，5％是李氏的間諜，5％是傀儡。

到了第四天，終於有屋裏的人扛不住了。

一位年輕人打開門，悲憤的看着門外的六名家人。他知道自己不管再熬多久，哪怕餓死在房間裏也躲不過去了。

家人們丟掉了手裏的撲克牌，樂呵呵站起身來笑道：“兄弟，你終於肯出來了，餓了吧，想喫點什麼？”

年輕人痛心疾首的說道：“我就是偷了點東西，你們至於嗎？！”

家長會沒說他們篩查到底是爲了什麼，民衆們都還以爲是在抓罪犯呢。

家人們樂了：“行了跟我們走吧，不要嘗試靠近我們、觸碰我們，記住，違反這一條會死。不違反這一條，你就算在路上蹦迪都沒關係。”

說完，家長會六人，前三後三押送着年輕人往統一篩查點走去。

六人全都面帶亢奮，他們終於要攻破這些人的防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