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再說李明珏一行，順利入了玉涼關，護送的士兵便返回阿莘城由玉門城太守接手，又行了半月餘到達春興城，在春興城稍作休整，從春興城出發往長陽就不遠了，一路倒是順利。他們提前啓程便是爲了避免再遇刺客，此番行程只一早傳書給重明宮紫薰。

“到了這裏應是沒事了。”東方永安將水壺遞給李明珏，“我還有一事要請殿下應允，此番我想暫不回宮，先送雲衣回許州，她一人我不放心，那個就交給殿下，帶着在外面跑我實在難安。”那個自然指從張從文處所得的書信。

李明珏眉頭微蹙：“你要去許州？來回須得兩個月，不成，你走了誰來伺候我？”他擺明就是故意的，東方永安好笑道：“重明宮那許多侍女哪裏就差我一個。”

“你是我的侍女，又是貼身護衛，有沒有點自覺？你應該唯我馬首是瞻，我到哪裏你便到哪裏，也不枉我多番助你，所以說選擇在我不在你，明白？”

東方永安很是耐心地微笑着點頭：“明白，這才請示殿下。”

“我不準。”李明珏斬釘截鐵。

“您這就有些胡攪蠻纏了！雲衣一個人……”

李明珏給她一個我就是胡攪蠻纏的眼神：“要送她也不是非要你，等到了長陽，我叫安和安排幾個人送她就是。”

“可……”東方永安去看陸雲衣，只她知曉她的遭遇，這一路她面色雖不那麼蒼白了，卻仍是一言不發，好似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就連臨行前楊崢來送行，百般道歉她也未應一句。就這樣的狀態，她又怎麼放心她一人回許州，路途遙遠萬一與東方蘇蘇一樣，路上再生點變數，豈不是叫她後悔莫及。她的憂慮卻不可與李明珏明說，當下心下焦急。

這時陸雲衣開口道：“我知你意，你有你的事，不必相送，若不放心叫夏雲送我便是。”這是她一路以來第一句話，她看着東方永安眼色沉沉，一字一句如有千斤，“你放心，從今往後，我都一定好好活着，我與藍沅不死不休！”此話一出，不僅東方永安不知何言，連李明珏也不由暗驚，卻道是怎樣的恩怨，讓這個姑娘去路與歸途判若兩人。他還記得彼時剛去大雲山，陸雲衣雖才吃了不少苦頭卻面泛桃花，盡露歡喜，如今卻好似朝夕之間被抽盡喜怒哀樂，只餘一副空殼。

這件事終不得善了，傷痛在身的是陸雲衣不是她，東方永安不便相勸，只不知何種心情地道了句：“好吧，到長陽後，我讓夏雲送你一程。”

爲了儘快趕回長陽，馬車一路飛馳，就是夜裏也不做停歇。入夜以後，安和在車角掛上燈籠，東方永安問：“還要多久入城？”安和回：“天明就能入城，請殿下稍安勿躁，你們在車內眯一會兒就是。”

東方永安翻出薄被給李明珏與陸雲衣各自蓋上，自己靠在門邊蜷腿而坐，抵着門框闔眼小憩。不多時卻聽得哐噹一聲，馬車猛然一震，她一頭磕在門框上，疼得齜牙咧嘴，正要問如何，就聽安和急呼：“不好，有賊人來襲，殿下、程秀快醒醒！”

話音剛落，車子陡然又是一震，即刻車頂一聲巨響，刺入一隻尖銳鐵爪來，不等衆人反應，嘩啦一聲竟是將半個車頂掀去。馬車還在飛速狂奔，夜風呼嘯着灌入車內，陸雲衣瑟縮一下，李明珏早已抱劍在懷。

東方永安見狀，急道一句：“請殿下照顧雲衣。”說罷縱身一躍跳上車頂，卻見已有黑衣人縱上馬車，旁邊的樹林中亦有數道黑影飛速穿梭，窺伺時機，數量之衆竟比前往阿莘城途中遭遇的更多。她無暇細思是哪裏走漏了風聲，只在車頂與那手持鐵索的黑衣人迎風對峙。此次對方似乎無意隱瞞身份，腰間的令牌隨風而動，影影綽綽顯出五星連珠的紋路，在黑暗裏發出特殊的熒光。

“怎麼終於不藏頭縮尾了？肅王府的爪牙！”她冷笑。

對方亦冷冷道：“自然是因爲再無必要，此處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說罷手腕一擡，索命鐵爪破空而來，直擊東方永安面門。東方永安後仰避開，就勢擡起一腳踢在鏈子上，鐵爪高高拋起。這種遠程武器最要緊的就是發出收回是否足夠迅疾，不給對方喘息之機。果然這黑衣人亦非泛泛之輩，收回發出只在眨眼，利爪再次襲來，根本不給她扣住鎖鏈的機會。

東方永安身形亦是利索，幾番避開回身袖箭與摺疊弩同出，刷刷刷就是三箭，對方橫握鐵鏈盡數擋下，銀針利箭與鐵鏈碰撞出星點火花。不待對方站穩東方永安欺身上前，欲近身相搏，擅遠程攻擊者多半不擅近戰，從方纔對方數次閃避，她已知近身相搏自己必佔上風。然不等她靠近，半空又落下兩名黑衣人，兩人一前一後包圍而來，那持長鎖鐵爪者亦加入戰團，一時三面夾擊，叫東方永安四肢並用，恨不得再多生出兩個來，不得片刻喘息。

如此一來，本就少了一塊的馬車頂愈發難以立足，東方永安短刀上手一刀劈退一人，堪堪避開疾擊而來的鐵爪，腳下一擡，踢中另一人手腕。銀色的身影穿梭在黑色之中，衣角如飛。

忽而天空飄起濛濛細雨，車頂四人，拳腳相抵，互不相讓，飛索奪命只在頃刻，車下安和亦是獨對三四個，直從馬背上打到車側，必爭車軫方寸之地。而車伕早已被刺中掉下車去，只餘馬兒不辨方向、漫無目的地亂奔。

久持不下，車頂的黑衣人對視一眼，兩個纏上東方永安，一個跳入車內欲直取李明珏，東方永安心下着急卻□□無術，又見安和一個不小心肩上捱了一刀，手一鬆差點摔下車去，不及猶豫，便將手中的摺疊弩照那黑衣人丟過去，給安和掙得一瞬喘息之機。

安和回首給她一個感激的眼神，陡見暗中一箭如鬼魅射來，當下驚呼：“小心。”東方永安耳聞異常風動，料是暗處有伏兵，一個側身，那暗箭貼着她耳邊髮絲飛過去，身形未穩，利爪又來，同時另一名黑衣人提劍往她下盤逼來，竟是叫她再站立不住。

東方永安腳下一個落空掉下車去，幸而及時抓住車檐才未滾落，卻也讓自己落於極爲不利的境地，細雨迷濛入眼，她極力仰着頭，卻越發看不清車上情形，目力不佳她只能憑風聲避過自車頂而下綿密的劍招。隨着安和驚呼，她腕上捱了一刀終鬆開手摔落下去，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就此滾落泥道，卻是肩上一陣劇痛竟被隨之而來的鐵爪穿透琵琶骨掛在車後拖行。

“殿下快救程秀！”夜雨中安和大吼。

聞得吼聲的李明珏，驚覺事情有變，怒而一通快劍解決掉跳入車廂的黑衣人，攀着車蓋一躍，躍上車頂，手中的長劍自背後一劍貫穿其中一名黑衣人，屍體掉入車廂，引得陸雲衣聲聲尖叫，夜好似也愈加惶惑不安。另一人正拖着鎖鏈，無暇顧及他，對於李明珏的劍招只避不攻，口中還不忘激怒於他：“你這婢女厲害得很，今次就算不能殺了你，能殺她我等也不算任務失敗，再拖行下去只怕她就要變成一具破敗的屍體了。”

眼見他跳下車頂，半腳踏在車軫上，一手攀着車廂，一手拽着鐵鏈。又見車後方東方永安已被拖行成一個泥人，即便下着雨，即便只有車角兩盞微弱的燈光，他也好似看見泥水裏蜿蜒的血痕，那般觸目驚心。那人一邊仰頭朝他哼笑以示挑釁，一邊手上用力拽動鐵鏈，李明珏怒睜着一雙眼，卻沒有追過去，而是回身揚劍打落一枚暗箭，轉往車頭去。

並非他就此棄東方永安於不顧，卻是要先將馬車停下才能免她被拖行之苦。李明珏跳下前踏板，一腳踢開正與安和糾纏之黑衣人，拉住繮繩用力一拽，怎料馬兒受驚只顧瘋跑竟絲毫不聽指令。

“怎麼辦？”安和看看車後，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程秀，也不知她掉下沒有，即便沒掉恐怕這一路拖行也已是奄奄一息。

“阿秀是不是掉下去了？”陸雲衣發覺聽不到程秀的聲音，這才壯起膽子探出頭來問。猝不及防車上一道劍光劈下，與她眼睛不過數尺之距，陸雲衣花容驟變，尖叫着捂住眼睛，卻原來是一名黑衣人竄上車頂，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砍。安和擋開那刀刃，喝道：“你進去躲好，不要出來！”說罷跳上車頂去追那人。

駕車的李明珏一邊心急如焚地想讓馬停下來，一邊還要躲避時不時射來的冷箭，忽聽得車後一陣驚呼，接着又是轟隆一聲，人滾落的聲音，就聽安和道：“那人也被程秀拽下去了，殿下快想辦法停車！”

聞言，李明珏陡然拉轉馬頭，馬車來了個極限大轉彎，差點將安和甩下去。

這廂東方永安被拖行得半身麻木，也不知自己成個什麼樣子，仍是竭盡最後一絲氣力將拖着鐵索的那人拽下來。那人未料她還有氣力將自己拽下，一頭狠狠撞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人亦被撞的眼睛發黑，耳朵嗡嗡響，一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半晌纔回過神，掙扎着爬起，摸了摸着地的胳膊，掛在肩上已經斷了，當下心裏一怒，循着鐵索往東方永安走去。

兩人皆是一身狼狽，然他狀況卻要好很多，東方永安躺在地上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那人拿着一柄短刃向自己走來。對方揚起利刃時，她下意識閉眼，卻聽馬蹄狂奔，車軲轆轟隆響，接着便是李明珏的聲音。

李明珏大喝一聲：“安和來駕車。”隨即從車上跳下，將那人撲倒在地，兩人滾開數丈。李明珏雙手死死扣住那人腦袋，生生將他頭顱扭斷，而安和也將繮繩用力拽住，馬兒偏了方向，連人帶車一併撞在道邊的樹上這才停下。

李明珏跑過去將東方永安扶起，手不住顫抖着抹開她的頭髮，抹開她臉上的泥水，見她呼出一口氣，再不知說什麼，只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方得片刻喘息之機，林中卻又落下數人，將他與東方永安、安和與陸雲衣再次圍住，危險處境竟是絲毫沒有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