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蒼虛動許天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後卦

聽聞白髮青年的話語，任絳雪陷入了沉默，師尊只命她來逆雲祕境內取一物，並未告訴自己所取究竟是何，而如今白髮青年卻說，這座殿宇內的造化與自己有關。

師尊道法通天，既然會安排自己來此，絕不可能會不知曉這座殿宇內究竟隱藏了什麼，難道師尊早就推算過冥冥中將會發生的一切，若果真如此，那無論是自己與葉元點的遭遇，還是白髮青年的出現，都在師尊的推演之中？任絳雪已不敢繼續妄自猜測，她知曉自己不該有這些念頭，那是她的師尊，她一生最敬重之人。

任絳雪秀眉緊蹙，越是告訴自己不該想，各種念頭就越是止不住接連出現在她腦海，若不是因爲放心不下葉元點，她確實想去看看這一切的真相。

但是和葉元點相比，無論是印證自己的想法，還是得到白髮青年口中的造化，都已顯得毫不重要。

“你就算在這，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幫助，若是能得到殿宇內的造化，興許還能幫得上他。”白髮青年平靜道。

“前輩所說爲真？”任絳雪問道。

“並無半點虛假。”白髮青年點頭道，“也有可能他恢復得比我以爲得更快。”

任絳雪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生冥灘，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想到可以幫上浸泡在生冥灘內的葉元點，她跟隨白髮青年前去的心情也迫切了起來，她只是單純的希望可以幫到葉元點，生冥灘的危險對於生元境修士實在是難以想象。

“嘿嘿，前輩，我好像在這也沒什麼用，不然我也跟去看看？”小蛇舔着臉掐媚道。

白髮青年不置可否，瞥了小蛇一眼後便轉身，向着道路的深處邁出，任絳雪望着生冥灘略微失神，似下了莫大了決心，跟着白髮青年向着殿宇深處走去。

小蛇也看了一眼生冥灘，雖無法看到浸泡於其中的葉元點，但是它還是大義凜然道：“小子，我是爲了保護你得相好纔跟去的！”

話音剛落，小蛇就扭着身子跟了上去，它去得匆忙，都忘記把昏迷的商陸行帶上，直接丟在了原地，全當是讓他留下陪着葉元點，至於小蛇究竟是爲了保護任絳雪，還是覬覦這座殿宇內的寶貝，就不得而知了。

在昏暗的通道中行徑了近半炷香的時間，任絳雪基本全靠無月的光芒才能看清四周，否則哪怕修行者目力再好，都無法在這等黑暗中看清周圍的一切。

除了地面上一塊塊冰冷的石磚，整個通道內再無其他多餘之物，那石磚上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圖案繁飾，

耳畔潺潺流水愈發靜謐，直至要側耳傾聽，纔可以勉強聽到微弱的流水聲，白髮青年腳步逐漸放緩，他們已抵達通道的盡頭。

前方乃是一片昏暗的空間，哪怕無月的光芒，都無法將其徹底照亮，但見白髮青年手中細長石刀一揮，刀身青芒亮起間，筆直地朝着地面落下，石刀如刺豆腐般沒有受到一絲阻礙，輕易地插入地面。

石刀上的青芒爲源頭，刀身則成爲了橋樑，將整片落大的空間頃刻間點亮，除了衆人所面對的石壁外，其他各個方向皆如明鏡，有柔和的青芒反射而來，只是與石刀上的光芒相比，溫和了不少，讓人心神略感放鬆。

仔細看去，這些反射青芒之處，並非真實的一片片鏡面，而是由一塊塊齊整巨大的玉石構成，它們皆是吸收了石刀的青芒後，泛起的光澤。

小蛇神色驚異，認真地匍匐在地嗅了嗅，又用牙齒使勁地啃了的地板後，失聲道：“這好像是還陽玉。”

就連一旁的任絳雪，在聽到還陽玉三個字後，神色都起了變化，此物她曾在宗門典籍中看過，卻沒想到今日會親眼見到。

還陽玉是極爲珍貴的天地寶材，乃是大能煉器的夢寐以求之物，相傳以此物煉製出來的道器，品階將會與涅天聖物僅有一線之隔，甚至有傳聞，天地間有幾件涅天聖物，就是以還陽玉煉製而成。

若是小蛇判斷無誤，那眼前的這座宮殿豈不是皆由還陽玉組成，在外界被大能追捧之物，在這座殿宇內，竟然只是當做建築的材料罷了。

小蛇臉色青紅交替，倒不是因爲氣的，而是憋壞了，它恨不得立刻掏出工具，將此地的還陽玉挖得丁點不剩，只不過礙於白髮青年的存在，它絲毫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玉石的光芒流着口水。

任絳雪神色透着複雜，這還陽玉價值難以衡量，隨意切割一塊帶離此地，都會導致碧落星域的大亂，引發無數勢力的爭搶，可此物對於她而言，卻是一文不值。

白髮青年對於這些還陽玉熟視無睹，這些在外界無比珍貴的天地寶材落在他眼中好似尋常之物，他緩緩地走向正對着自己的那面，唯一沒有發出青芒的石壁，直至走到它近前。

他擡起來手摩挲着那面光滑的石壁，如在撫摸自己心愛的女子一般輕柔，眉目中的悲愴卻愈發濃烈，白髮青年心中有萬千心緒涌出，最後只是又化作一聲無言的嘆息，他心中雖有萬般苦痛，但是這世間已無人可以聽他訴說。

小蛇與任絳雪相視間，皆是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面平滑無光的石壁罷了，只是不知爲何偏偏是這樣一面石壁，引發了白髮青年的心緒波動。

短暫的失神後，白髮青年也暫且平復心緒，但見他擡手向着這面石壁一握，石壁上的正中處，有一滴晶瑩的水滴，從半空中徐徐落下，懸浮於白髮青年身前。

這枚水滴看上去，與葉元點識海內的虛遙神石極爲相似，只是相較於葉元點識海內的青色水滴比起來，白髮青年身前懸浮的這水滴，近乎於接近透明，其上的青芒無比微弱，甚至無法區分那一縷微弱的光芒究竟是源自其自身，還是在周圍還陽玉的映射下顯現。

小蛇死死地盯着那枚水滴，整個寬闊的殿內除了還陽玉，再與其他多餘之物，眼下白髮青年從無光石壁上取下的這枚水滴，定就是珍藏於此地的寶物，就算說它是整個逆雲祕境內最爲珍貴之物都不過分。

“你準備好了嗎？”白髮青年看向任絳雪的目光透着複雜，聲音中也帶着沙啞。

任絳雪看着那枚水滴，雖然不明瞭其中蘊藏着什麼，但是會牽動師尊與眼前的白髮青年，其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

沉默片刻後，任絳雪問道：“晚輩有兩個問題，希望前輩可以爲我解惑。”

“他不會再有生命危險，只是要多久才能離開生冥灘，我也不能確定。”白髮青年已經猜測到了任絳雪的其中一個問題，直接回答道。

任絳雪微微頷首，這的確是她最關心的問題，確定葉元點能平穩渡過此劫，她心中方可沒有任何憂慮，任絳雪深吸口氣，無月驟然閃現，懸浮於她身前。

她白皙地玉頰在無月劍芒與整個殿宇的相互映射下，如經過精心雕琢的雕刻，暈染着朦朧的冷豔，尋不到半點瑕疵，一頭墨也有着淺淺的光芒盪漾，使她看上去恰似月下走出的精靈般神祕高貴。

白髮青年看着懸浮在任絳雪身前的無月，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向着虛空一握間，細長石刀陡然浮現在他手中，裂縫中的青芒依舊熾烈。

“你想知道？”白衣青年問道，在任絳雪祭出無月之後，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任絳雪點了點頭，此事從器塚開始，就一直是存留於她心中的疑惑，經過了今夜的總總，她或許可以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罷。”白髮青年搖了搖頭。

細長石刀陡然飛出，刺目的青芒映射於殿宇內，它似欲將一切光亮吸納，讓人再也無法將雙目從其身上挪開，下一瞬，它已向着任絳雪而去。

小蛇雙目瞪得渾源，想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但是這青芒太過刺目，任它如何努力，也只能看到一輪青色的浩陽，再無其他。

“明白了嗎？”白髮青年對她問道。

光芒斂去，細長石刀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他手中，細密裂縫中的光芒也有所收斂。

無月仍舊懸浮在任絳雪身前，方纔的一切好似從未發生過，只是任絳雪的神色中也同樣透着複雜，終是點了點頭。

任絳雪擡手間，皓白衣袖從她纖細的手臂滑落，漏出了蔥白玉指，向着無月握去，但見光芒一閃，無月已被她收起。

“我該做什麼。”任絳雪輕聲道。

如今她心中再無疑惑與擔憂，既然師尊安排她來此，定有師尊的想法，白髮青年說這是一場關於自己的造化，那她倒想看看，這其中究竟有隱藏着怎樣的因果。

“盤膝坐下，心中默唸我傳與你的心訣，將它接納入你體內就好。”白髮青年沉聲道，他讓任絳雪接納之物，正是他身前懸浮的這枚水滴。

任絳雪不再多言，玉手輕挽後膝裙襬，輕輕落座於還陽玉上，並沒有真實的觸感傳來，她覺得自己似盤坐於浩瀚星宇間，置身於一片虛無之境。

世人皆知，還陽玉乃是煉器的絕佳寶材，卻不知此物用於修煉打坐，也同樣是不可多得的至寶，只能怪世間還陽玉數量過於稀少，每次出世都只有小小一塊，誰又能想到奢侈地將其用於修煉打坐。

白髮青年靜靜地看着任絳雪，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她，她生得極美，在白髮青年漫長的生命中，也只有幾人的美貌可以與她比較，可他看得又不是她，他只是想從她絕美的容顏上，找到一絲自己期望的痕跡。

可他還是失望了。

白髮青年不由失笑，笑容中多了蕭索與對世事的無奈。

他盯着身前的那枚水滴輕聲自語道：“這世間的任何一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對嗎？”

那枚水滴微微顫動，似能聽懂白髮青年的言語，柔和的青芒從水滴中流露，如一個女子心疼的撫摸着白髮青年的面龐。

白髮青年心緒的波瀾很快被他平復，他存在於此的意義，本就爲了這一刻，不再猶豫，他雙手掐訣，手中默唸話語，向着那枚水滴指去。

那枚水滴如被一股柔和之力推送，離開了白髮青年身前，徐徐向着任絳雪飄去。

此時任絳雪的心神沉浸於浩瀚天宇中，一些她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字眼緩緩浮現。

她不由自主跟着輕聲默唸道：“尋天憂，念月愁，路盡空嘆爲情遊。”

殿宇內的白髮青年幽幽一嘆，跟隨着她一同默唸道：“斷冥幽，斬生由，奉道往生唯緣柔。”

若是葉元點在此，他將會震驚的發現，這心訣的後半段，正是當年的老道給他起了一卦後，在灰飛煙滅前，拼死告訴自己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