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回到原點

下方發生的一切太過陰森恐怖，就算是姬皓穆等人都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場面，與斬殺塞外邊域的洪荒異種比起來，屠殺人類就變得血腥的多，這與修士鬥法間的廝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屠生滅元陣的殺戮下，就似末日降下的刑罰，許塵一族族人每一聲哭喊與言語，都能清晰地傳入姬皓穆等人的耳中。

葉元點自從屠生滅元陣降下，他的面色就不再如先前那般淡漠，他眉頭緊皺望着下方掙扎的許塵一族，這一幅幅畫面與哭喊，似也在與當年虛遙發生的一切相重合。

他是在復仇，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此時所行之事，與許塵一族並無差別。

他也在以自身的強大，將屠刀反向揮向了許塵一族。

拿起刀的人，本就應當做好被殺的覺悟，許塵一族踐踏族落無數，自是也要準備好有朝一日迎來被覆滅的命運。

而如今的葉元點，在他將這一切揹負於己身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殺與被殺的覺悟。

大陣運轉了足足半個時辰之久，皸裂的地面上，那暗紅的色澤才漸漸暗淡消退，不規則成扭曲姿態的斷手也化作漆黑的煙氣，失去了原本的形狀，仍未立即散去。

曾經繁榮昌盛的許塵一族，在屠生滅元陣的毀壞下，如當年的虛遙一樣，化作了一片焦土，還有些許碳化的人形存在，在縹緲的烏黑霧氣輕輕地觸碰下消散爲了灰燼。

“剩下的交給你們。”葉元點話語中帶着幾分疲倦道。

他神色中沒有大仇得報的振奮，反倒如一個異鄉之人，帶着一絲沒落與虛無感，似乎當長久以來的執念得以化解後，他整個人都變得蕭索了幾分。

“官人要去哪？”盼芸萱不解道，葉元點的話語顯然是打算獨自離開。

第二將子等人也是不解地望向葉元點，如今許塵一族突然被滅，百廢待興，勢必造成碧落星域內的混亂，在這幫混亂的狀況下，自是需要他們這些化虛境出面進行鎮壓。

而戰勝許道子屠滅許塵一族的葉元點，理應成爲某種象徵性的存在，同時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變故，在這段時間內儘量避免隨意走動纔好，只不過這些衆人心裏都明白，卻不好明說。

何況他們明白之事，葉元點又豈能不明白。

“你們回到塞外邊域等我即可，過一段時日後我就會回去。”葉元點望向四周，他整個人都有了一絲與年齡不相稱的暮氣，似乎與當年意氣風發的他相比，變得蒼老了些許。

“牙將子，至少告訴我們你……”第二將子忍不住道。

姬皓穆卻突然伸出手，緩緩地搖了搖頭阻止了第二將子繼續說下去，第二將子也是一嘆，旋即把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葉元點又深深望了一眼下方的焦土，旋即踏入虛空消失不見，沒有一人跟着他離開，唯有小蛇變幻爲了寸許的大小，跟着葉元點離開了此地。

葉元點去往之地，自然是虛遙，在心中長久以來的執念得以實現後，他突然無比的想念曾經自己生活的這片故土。

被祖靈庇天陣守護的虛遙谷，打開方式如當年的易老所說，需要虛遙的血脈，而虛遙外部殘存的族人，早就在後來被屠戮煉化精血，讓許還當做了開啓祖靈庇天陣的鑰匙。

而葉元點實際上也並非是虛遙的血脈，自破亂鍾內，他終是知曉自己乃是蕭沁雅於風雪月夜帶回的孤兒。

虛遙內的祖靈庇天陣，是蕭沁雅耗費殘餘的生命之力引動，故而與蕭沁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在葉元點出現後，他雖沒有虛遙的血脈，也可以不受任何阻礙的進入其中。

出乎意料的是，在葉元點來到虛遙谷外時，一抹倩影早已等候於此，似乎對於他會來此早有預料。

任絳雪定定地站在大陣外，雪白的衣裙在風中微微晃動，她似崖岸邊的一朵白蓮，只爲了葉元點一人而盛開。

她的面容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如松雪般的肌膚在虛遙谷內紅天的暈染下，有着淡淡的緋紅，唯有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一絲憂慮。

看到任絳雪出現於此，葉元點嘴角也不自覺地浮現笑意，輕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任絳雪上前主動拉住葉元點的手，她可以看到葉元點眉宇中的疲憊，這種疲憊並非來自身軀，而是源自他的靈魂深處。

“是你告訴我的。”任絳雪柔聲道。

“我告訴你？”葉元點茫然地道。

“孤葉飄零，落葉歸根，你就改姓了葉，元點乃是原點之意，所以我才你一定是希望一切塵埃落定後，回到你的根，回到虛遙，我就過來等你了。”任絳雪回答道。

葉元點失笑中搖了搖頭，自己的名字還是在伏司境的地洞內，與任絳雪解釋的含義，沒想到她細心琢磨下，就猜到了自己會選擇回到虛遙。

“走吧。”葉元點將任絳雪的玉手握緊了幾分，與她一同踏入了祖靈庇天陣內。

踏上虛遙谷的黑土之上，嘹亮的嘶鳴就於天際響起，鬼麒麟剎那間就察覺到葉元點的氣息重新出現在虛遙谷，如山嶽般龐大的身軀，橫衝直撞地向着葉元點而來。

小蛇在葉元點肩頭都直起身子，忍不住嘶了一聲道：“麒麟？竟然還是難得一見的異種鬼麒麟。”

面對情緒激動的鬼麒麟，葉元點都不由先將任絳雪拉在自己身後，以免傷勢初愈的她收到傷害，旋即只聽一聲沉悶的巨響，鬼麒麟碩大的頭顱，就狠狠地與葉元點撞擊在了一起。

這一次的撞擊顯然是不足夠表達鬼麒麟對於葉元點的想念，但聞又是數聲悶響，若非葉元點的肉身之力在夜雲峯上又有所增長，恐怕都會被它撞得氣血翻涌。

“好了，小火，停，停！”葉元點喊了數聲，才讓興奮的鬼麒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這是我和你說過的小火。”葉元點摸了摸鬼麒麟碩大的頭顱道。

任絳雪自是也不懼怕，擡起手輕輕摸了摸鬼麒麟的頭顱，鬼麒麟好奇地望着任絳雪，兩顆眼珠子寫滿了疑惑。

它記得之前和自己主人來此的也是一位女子，但怎麼如今這位和它印象中長得不太一樣，想到這它忍不住湊上去，仔細地嗅了嗅，方纔確認眼前的任絳雪，的確不是曾經來此的那位女子。

“它好像很好奇。”任絳雪微微側頭，與鬼麒麟相視中，漸漸感受到了它的疑惑。

葉元點輕咳兩聲，已經猜出了鬼麒麟心中的想法，雖然鬼麒麟這百年來實力愈發強勁，然而從未離開過虛遙谷的它，心智依舊如同孩童般稚嫩。

若是鬼麒麟能夠口吐人言，恐怕也要問出，主人，這位姐姐和上次的不一樣呀？

正當葉元點感受到一絲尷尬之時，小蛇卻陡然躍上了鬼麒麟頭顱，帶着一絲壞笑道：“小傢伙，做你龍爺爺小弟如何？”

鬼麒麟使勁地甩了甩頭，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它本來就對在葉元點肩頭的小蛇沒有多少好感，在它心中只有自己可以和它的主人這般親暱，此時小蛇的話語更是激起了它的憤怒，頓時身上各處燃起幽綠的火光，就要將小蛇炸下。

奈何小蛇論實力比它更爲強大，怎會被鬼麒麟傷到，氣惱的鬼麒麟當即摔着碩大的頭顱，在虛遙谷的大地上狂奔了起來，把葉元點與任絳雪都丟在了原地。

二人相視而笑，任絳雪發覺葉元點在看到鬼麒麟後，神色也變得輕鬆不少，沒有了之前的低落與沉悶。

“走吧。”葉元點拉着任絳雪，不再理會鬧騰的小蛇與鬼麒麟，向着虛遙谷深處走去。

任絳雪沒有問他要去哪，只是反手將他握得更緊，無論他想要去哪，任絳雪都會義無反顧的跟他同去。

一路上，二人又經過了虛遙谷那片墓碑的羣落，其中還埋葬着大量虛遙當年死去的族人，在他們成爲屍骸後，全聽鬼麒麟的差遣與號令。

這些屹立的墓碑，則是蕭清遠成爲屍王后，每日短暫清醒的過程中，爲族人所修建，他大多時間都處於渾渾噩噩，直到當初葉元點重新回到虛遙後，才徹底恢復了清醒。

穿過墓碑羣落時，任絳雪沒有感受到一絲恐懼，唯有難以劃開的悲暮與蒼涼，這一個個墓碑下，同樣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們如今日的許塵一族一樣，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走入了生命的盡頭。

二人穿過湖泊，來到湖底的地宮，直至最後葉元點又站在那自己當初進行血祖考覈時，進入過無數次的巨大石殿前的，二人才停下了腳部。

但見厚重的石門緩緩地開啓，本漆黑的殿宇內，又一次燃起了橘黃的火光，一個蒼老的身影盤坐於大殿的正中處，他足足等待了百年之久，纔等到了遊子的歸鄉。

“你回來了。”蕭清遠言語中帶着一絲欣慰與慈愛，徐徐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