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君問歸期（1）

12月25日。

法斯特郊外。

喻瑾瑜和布魯斯兩人大清早乘坐城區僅有的一輛教廷馬車已經沿着拉根河道西行了大概一個小時了，仍然沒能抵達目的地。

喻瑾瑜有些好奇，他把頭探出窗外拍了拍倒在另一邊睡着的布魯斯開口詢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那傢伙呢？”

“管它去哪，反正我們憑自己是找不到目的地的。”布魯斯伸了伸懶腰，“至於那個小姑娘，我想情報部的人會照顧好她的。”

離諸候集會還剩一日，喻瑾瑜陪布魯斯去郊外見一個對於接下來任務至關重要的人。凜則留在了旅館內，據說也就是這幾天裏，高層會派人來與她進行從米蘭分部遷往北歐分部的正式交接。

馬車在兩人閒聊的時間裏悄悄停在了郊區某座莊園面前，馬伕先生示意二人下車後便攆着來時的車輪軌跡原路返回。

喻瑾瑜站在莊園門口望向裏面，莊園中心只有一棟簡單的小型修道院，院外四周種了些鼠尾草和迷迭香。喻瑾瑜奇怪，明明是冬季，莊園裏卻仍是一片欣欣向榮。

布魯斯下車後並未警覺地四處觀察，顯然他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他拍拍腿上的灰後把腰間的柯爾特左輪槍套解開，連帶着左輪槍一起丟在莊園的草地上。隨後布魯斯點燃一支手卷煙向喻瑾瑜示意，進去之前讓他把這根菸抽完，當然也可以不管他。

喻瑾瑜心想，這傢伙可是在北冰洋都能隨意丟菸頭的主啊，在修道院反倒講究起來了？要知道即使蹲在門口抽菸也是會下地獄的吧喂。

喻瑾瑜瞅着靠在石門邊上抽着煙的布魯斯一臉嫌棄，於是他甩開布魯斯獨自走進了莊園的修道院。

修道院的大門是敞開的，顯然是在邀請到來的倆人。

院室主廳。

其間空無一人，所有用來禱告和舉行重要儀式的桌椅都被清掃一空，或者說修道院的主人在建立之初也許根本就沒有想過置辦那些東西。

正前方，本該用來安置聖典的地方架着一件楓木製手工鋼琴。陽光從頭頂上方懸窗打進來，把鋼琴的身軀整個籠罩在晨曦之中。

大廳內此時竟然響起了鋼琴演奏的聲音。每一節音符都像是從晨光中灑向這座修道院的恩惠。

喻瑾瑜揉了揉眼睛才終於看清原來是有人坐在鋼琴前摁下一些黑白鍵盤的。

他不敢上前看個究竟，生怕破壞了這幅宛如古中世紀油畫裏才得見過的景象。

喻瑾瑜只是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這首曲子好熟悉。”

“是麼，可能你在哪裏聽到過。”布魯斯也跟了進來，他站在喻瑾瑜身旁雙手抱拳細細聆聽。

“他是？”喻瑾瑜好奇地問道。

布魯斯朝着人影緩緩靠近，“愛麗絲，我親愛的妹妹。”

妹妹？喻瑾瑜搞不清楚狀況，他也跟了上去。

“你們，是誰？”

女孩停止了演奏，她扭過頭來看着眼前的兩名陌生人。頭頂上懸窗打進來的光讓人無法直視，喻瑾瑜走進了一些也始終看不清女孩的面龐，只能依稀瞅見那對墨綠色的眼裏透過來的一些不安。

“我們是那個滾蛋的朋友。”布魯斯說。

“呃。是羅·拉阿哈德牧師先生。”喻瑾瑜糾正。

女孩點點頭沒有接話，她重新轉回身去撫摸鋼琴架子上的曲譜，首熟的曲調聲又開始響起。

臺下兩名對古典樂毫無修養的觀衆就這樣並排地站立在大廳中央，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名撫琴的女孩獨幕演出。布魯斯開始不自覺地跟着節奏開始哼唱起來，喻瑾瑜覺得此刻的他很有些滑稽，可是笑不出聲。

……

您是要去斯卡波羅集市嗎

請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先生問好

他曾經是我的摯愛

……

請叫他爲我做一件麻紗襯衫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上面沒有一絲針線縫合的痕跡

那麼他就會是我的摯愛之人

……

請叫他爲我尋一畝天地。

位於大海與沙灘之間

那麼他就會是我的摯愛之人

……

您是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

“你們，是誰？”

女孩再次停止演奏望着站在大廳中央的二人一臉困惑。

太陽開始初升，懸窗照進來的光點漸漸變的暗淡，女孩的身子藏在光的影子裏重新變得模糊。喻瑾瑜一時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他用手肘戳了戳布魯斯，“怎，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布魯斯淡淡說道，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可以被看透的情緒。“‘間歇性失憶綜合徵’，她對於這所修道院以外的人只會存留極短的記憶，且每次復發並不重疊。”

可是他一定很難過吧。

喻瑾瑜心想。

修道院某個房間。

房間裏只有一張放着仿製立體世界地圖的方桌和幾張座椅。

羅左手拎着一塊懷錶坐在離窗戶最近的座位，過了一會，他拍了拍手打斷觀望着世界地圖的二人，“隨時可以開始。”

“開始什麼？”喻瑾瑜撓了撓頭。

“你們爲何來到此處？”羅說，“除非使用一些特別的力量，否則我們很難精準地搜尋到‘利維坦’的位點。”

“如何打破平靜的湖面？”羅推了推眼鏡轉而詢問安靜坐在椅子上的喻瑾瑜一個不知所以的問題。

“投，投一塊石頭？”

咚咚。

房間的木門正被人敲打着。

一位修女在受到開門的羅的示意後將一瓶紅色液體放置在方桌的角落，隨後安靜地候在門外。

“序列7，穿透物質的魔眼。”羅在發現布魯斯逐漸陰沉的側臉後不爲所動，他顯然是在對初來乍到的喻瑾瑜做出簡要的說明。“瓶子裏的是序列7持有者的血液。它能夠暫時幫助我們在這張特製的世界方桌上尋找到利維坦的痕跡。”

“如果沒什麼疑問，我們可以開始。”羅把懷錶合上後從方桌抽屜裏取出一片鱗甲。

喻瑾瑜能夠猜得出，那是‘利維坦’的鱗甲。不得而知的只有眼前這名牧師先生是如何取得它的，但下一秒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我們幾個月前在波羅的海沿岸廢墟里發現的利維坦的鱗甲。這是上一位莫爾塔洛使用者用生命換來的戰利品，是極其珍貴的標本。這會使得我們先於議會的‘神女’衛星確定‘利維坦’的座標。”

羅將尚未凝固的血液滴在鱗甲的中心，隨即將整塊鱗甲拋在方桌之上。

微型世界地圖海洋區域開始沸騰。

水流彷彿受到一股無形的推力，在地圖裏按照一定方向規律移動。最終，水流移動的終點，格陵蘭島的西岸出現一絲空洞。

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着修道院大廳方向開始比劃禱告。

手勢的意思是:謝謝。

大廳裏待着一名女孩，喻瑾瑜猜測這些鮮血只會是出自那個名叫愛麗絲的女孩之手。

羅轉身後面向盯着世界地圖異動的二人，“這一次，最好結束掉‘利維坦’的生命。不計代價！”

“明白。”布魯斯淡淡說道。這是他在這個密閉的房間裏唯一一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