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舞伴

離寒假還有一個多星期時，學生們在課堂上的注意力就已經不那麼集中了。在週四的變形課上，趁着把珍珠雞變成天竺鼠之後的空閒，哈利和羅恩在教室後排你來我往，用弗雷德和喬治發明的假魔杖比劍術。

不幸的是，他們倆被麥格教授逮個正着，得了好一陣數落。更不幸的是，她宣佈霍格沃茨將要舉辦聖誕舞會——這是三強爭霸賽的傳統組成部分——哈利還在課後被特意叫住了，因爲舞會是由勇士和他們的舞伴開舞的。

哈利傻眼了，他從不知道他還得邀請一個女孩做他的伴侶。這事情放在通過第一個項目之後顯得尤其困難，因爲他寧願再和火龍搏鬥一次，也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攔住某個女生並邀請她。

對此羅恩也很頭疼，但他認爲哈利完全用不着擔心。“聽着，你是不會有什麼麻煩的。你是勇士嘛。你剛打敗了匈牙利樹蜂。我敢說她們會排着隊爭着跟你跳舞的。”

哈利驚訝地發現，羅恩的預言相當正確。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裏，竟然有三個女生主動約他——

第一個是赫奇帕奇的三年級女生，他因爲太過喫驚，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以至於整堂魔法史課上都在忍受迪安、西莫和羅恩對那個女孩的嘲笑。

第二個是二年級的，第三個則是五年級的。最後那個長得比哈利高一個頭，還很有點兒氣勢洶洶，導致他拒絕之後依舊心有餘悸。

大概是禍不單行，這天的魔藥課結束後，哈利和赫敏都被斯拉格霍恩教授留下來，並得到了參加晚上舉行的小型冷餐會的邀請。

“我想它也該來了，”走出教室後，赫敏一邊查看她的那份請柬一邊說，“雖然斯拉格霍恩教授對斯萊特林學院沒人蔘賽很有意見，但你穿越火龍時表現得那麼好……”

“沒有你說的那樣好，”哈利忍不住糾正，“我的手臂被劃傷了，你還記得嗎？”

“每個勇士或多或少都有點問題，”赫敏從羊皮紙上方分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你已經是最好的了。如果不是卡卡洛夫偏心給你打了低分，你的分數應該比克魯姆的更高。”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些天，但哈利聽到表揚還是不可抑制地臉紅起來。“假如我有得選，”他嘟囔道，收回視線，低頭盯着自己請柬上的綠色緞帶，“那我寧願和弗立維教授討論飛來咒。”

“那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我們已經躲過至少兩次聚會了。”赫敏明智地說。

她說的哈利都知道，他也知道他再牴觸也沒法找出理由不去，不然他剛纔就能拒絕。兩人只能匆匆返回塔樓，放下書包，換掉衣物，再趕向魔藥課教授的辦公室。

這次沒有上一次晚會那麼多人，不過哈利在賓客中發現了新面孔：克魯姆一個人站在邊上，陰沉地盯着他和赫敏；身着長裙的芙蓉正頻頻往不遠處的人羣張望，不知道在看什麼。

雖然餐點很豐盛，但哈利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等到塞德里克和秋同時進門後，這種不妙的預感達到了頂峯——

而且它很快就被驗證爲真了。

冷餐會剛開始不久，斯拉格霍恩教授就找到了哈利和赫敏。他先恭喜了哈利，爲哈利在火龍項目中的出色表現；接着又偷偷壓低聲音，問哈利的舞伴找到了沒有。

“這真是個美妙的傳統慣例，少男少女翩翩起舞！能趕上這樣的盛事真是令人身心愉快！”斯拉格霍恩這麼說，從語氣到神情都充滿嚮往，“只可惜我早就不年輕了，否則我大概會嫉妒你開舞的，哈利！”

哈利完全無法贊同其中的觀點，一個都不。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頗有點沒好氣，但沒法當面表現出來。“呃……我還沒找舞伴。”

斯拉格霍恩驚訝地瞪着他。“怎麼可能呢？霍格沃茨的女孩們會輕易放過你？”胖乎乎的老頭看起來完全不相信。

“她們是沒有，”哈利只得硬着頭皮承認，衷心希望那種事不要再發生，“可我都拒絕了。”

“噢——”斯拉格霍恩拖長音，臉上顯出了了然的神情，“不願意將就？”他猜測道，小眼睛掃到一邊的赫敏身上，語氣瞬間變得意味深長，“還是你已經有想要邀請的女孩了？”

哈利跟着他看過去，慢半拍地意識到斯拉格霍恩在暗指什麼，瞬間驚恐起來。“不是，沒有，”他慌慌張張地擺手，“赫敏和我只是朋友！噢，我的意思是赫敏很好，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斯拉格霍恩眯起眼睛，明顯不怎麼買賬。“真的嗎？”他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我看你倆經常在一起呀？”隨後他話鋒一轉，巧妙提問：“你不認爲哈利抓取金蛋的畫面精彩絕倫嗎，赫敏？”

要不是沒找到插話的餘地，赫敏早就開口了。“確實如此，教授。但我已經看他這麼做很多次了……”她故意沒說完，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你是說因爲你們太熟了嗎？”斯拉格霍恩果然照着這種暗示猜想了下去。“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本來很看好你們倆的。”他皺起了眉，但很快又爽朗地笑道：“不過沒關係！今晚這個屋子裏到處都是優秀的人，你們肯定可以在其中找到你們的伴侶！還有不少好小夥好女孩，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最後這句話，斯拉格霍恩特地湊近他倆，還壓低了聲音。說完之後，他就端着雪莉酒杯走了，轉身之前還在對兩人擠眼睛。

“教授他……”哈利爲斯拉格霍恩離開而大鬆了口氣，但他還是很尷尬。

“他徹底誤會了，”赫敏飛快地接口，也有點侷促，“可他只要稍微觀察一下，就知道我們根本沒什麼呀！”

哈利也這麼認爲。另外，除去在這個話題上糾結沒有好處，赫敏的話也提醒了他。“所以今天的聚會是這個用途？”他使勁皺起眉，環視周圍銀綠相間的裝飾，“方便勇士們在他認爲的、優秀的學生之中選擇伴侶？”

“別的暫且不提，這確實比在路上攔人方便一些。”赫敏也皺着眉打量四周，但她的評價依舊公正。

哈利不想承認她很客觀，因爲他發現塞德里克和秋依舊站在一塊，言笑晏晏的樣子。如果他剛剛的猜測是真的，那塞德里克是不是已經約了秋？這纔剛過去一天，他根本還沒下定決心去邀請秋啊……

“你好。”

突然有個略顯粗硬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哈利的思緒。他扭頭一看，驚訝地發現是克魯姆，對方正站在赫敏側邊。

見他們倆同時轉過腦袋，克魯姆顯然不怎麼欣賞。“我能認識一下你嗎？”他望着赫敏，烏黑的眼睛裏帶着掩飾不住的熱切。

赫敏完全沒料到有男孩向她搭訕、這男孩還是克魯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她滿臉震驚，瞠目結舌，幾乎都要磕巴了。“……你問我嗎？”

在這之前，哈利從沒聽過克魯姆說話，也沒見過對方除了陰沉和沒表情之外的表情。這下，他徹底明白爲什麼前幾次克魯姆看他的眼神那麼不善了。

對方八成聽到了他們剛纔的談話……

發現機會就立即抓住，克魯姆不愧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找球手之一……

但不管怎樣，他可不想被克魯姆當做假想中的情敵……

“我先走開一下，抱歉。”哈利忙不迭道。沒等赫敏回答，他就朝房間的另一端邁開大步，溜得飛快。

結果，斯拉格霍恩就在那個角落裏。準確來說，那兒的小圈子包括他和湯姆，還有幾個斯萊特林學生。

哈利在看到裏頭有埃弗裏和萊斯特蘭奇時就停住了。他們平素都互相當對方是空氣，這會兒還是不要湊上去爲好。但那些人臉上都帶着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促狹輕鬆的笑意，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冒了出來。四下打量之後，他決定裝作去拿附近長桌上的食物，這樣就能背對着偷聽一些了。

“……你在開玩笑，絕對的！”哈利剛走過去站定就聽見萊斯特蘭奇在說話，聲音裏帶着很強烈的情緒，“要是你找不到伴兒，那我敢對梅林發誓，整個霍格沃茨都沒人找得到伴兒了！”

“說得就是！”埃弗裏的聲音跟着響起，聽起來無比贊同，“要我說，肯定是你的眼光太高了——”

斯拉格霍恩也加入了進來。“在這方面，我相當同意萊斯特蘭奇和埃弗裏的觀點。要是你再堅持己見，我可能得第一次批評你了，湯姆！”

雖然他這麼說，但誰都能聽出他的故作嚴肅。哈利一個激靈，耳朵豎了起來。斯拉格霍恩要責備湯姆？好像是爲了舞伴？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想跳舞。”當事人這麼回答，語調平靜，又好像飽含無奈，“本來我聖誕節打算回去的……”

“回去還不如留校呢，更何況今年霍格沃茨留校的學生那麼多！”斯拉格霍恩反駁道，語調強硬，很快納悶又佔了上風，“你原來不都留校嗎？今年爲什麼改變了主意？”

湯姆停頓了片刻。“回去確實沒什麼有趣的事。”他承認，但並沒多少妥協意味在裏頭。

“可不是，”萊斯特蘭奇說，他聽起來高興了不少，“今天來邀請你的女孩已經不下十個了，估計後頭還有很多……你可以在其中挑一個最漂亮的！”他躍躍欲試地提議。

這話和羅恩的調調倒是很像，哈利忍不住在心裏評價，但他知道羅恩肯定不希望自己和萊斯特蘭奇有相同看法。話再說回來，要是沒有很多女孩去約湯姆，這事兒纔有古怪呢……

“這是必須的嗎，教授？”湯姆又問，聽不出情願與否。

斯拉格霍恩可能又在做他那個趕蒼蠅似的揮手動作，因爲他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配套出現的那種。“你已經問第三遍了，湯姆！怎麼着，你突然喜歡上我說‘霍格沃茨應該在客人面前表現出良好的精神風貌’了嗎？”

其他斯萊特林學生都爲其中的揶揄而竊笑出聲。

湯姆彷彿更無奈了。“我當然知道，可我以爲這是勇士們的責任。”

這話肯定戳中了斯拉格霍恩的某個敏感點。“別和我提勇士，湯姆！”他相當惱火，像是有碟他最喜歡的蜜餞在他眼皮子底下長腿溜走了，“你難道不比他們兩個強嗎？憑什麼咱們學院不能出一個勇士呢！早知道年齡界線是擺設，我就……”

“教授，”湯姆突然提高聲音，恰巧打斷了後面的話，“世上並沒有什麼早知道。”

隨後是一小會兒安靜。“哦，好吧，”斯拉格霍恩說，也意識到了口不擇言的場合不太妥當，“你總是這麼小心謹慎……”

他們的聲音小下去，哈利聽不清了。他幾乎機械地嚼着口中的食物，同時消化着剛剛聽見的那些話。

湯姆假期想要回去，但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不同意……

這確實挺稀罕的，尤其在大家夥兒都恨不能留校的情況下……

麻瓜孤兒院有哪裏好，爲啥湯姆寧願回去都不留在霍格沃茨呢……

難道只是因爲湯姆不想跳舞？不至於吧，他多受女生歡迎呀……

“你喜歡土豆脆片沾黑蒜奶酪屑？”

這把聲音突然在近處響起的時候，哈利嚇得差點把剛進口的東西直接嚥下去。他匆匆嚼了兩口，轉過腦袋，果不其然地看見了高個男孩英俊的臉孔。他再順着對方的視線低下頭，才發現裝着土豆脆片的大碗已經被他吃出了一個明顯的坑。

“呃，我覺得味道還不錯。”哈利只能這麼說，畢竟他不可能承認他只是爲了偷聽才長時間站在這個位置上的。

湯姆看了看哈利，用兩隻手指拈起一塊土豆脆片放進嘴裏。他的動作輕巧又優雅，根本沒發出像哈利那樣咯吱咯吱的動靜。“是還不錯，”他嚥下去之後評價，“這好像是法式風味。”

不知道爲什麼，看見他喉結滾動，哈利慌忙錯開視線，整個人做賊心虛似的。

奇怪，埃弗裏和萊斯特蘭奇跑哪兒去了？湯姆怎麼有空找上他？

“大概吧……”他緊張地應付着，滿心都想着怎麼開溜。高個男孩可能不會對他怎麼樣，可他實在沒辦法處理……像上次那樣被逼到角落的事情最好不要有第二次……

湯姆輕笑起來，像是發現了哈利的坐立不安。“斯拉格霍恩教授告訴我，他希望餐會上的所有人都能在今晚找到自己的舞伴。你可是勇士，哈利，你肯定得到了教授的特別關注吧？”

哈利真不想承認湯姆關於特別關注的說法是對的。“可我還沒想好請誰。”他悶聲道。

“是嗎？”湯姆反問，調子簡直和剛剛斯拉格霍恩說“真的嗎”時如出一轍。“我看不一定吧？”

這話說得拖腔拖調，好像飽含某種意味，哈利刷地看向高個男孩。“你什麼意思？”他更緊張了。

湯姆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哈利，突然彎下腰，湊到哈利耳旁。“秋·張，”他的聲線低沉清晰，沒有哪怕一丁點的不確定，“迪戈裏還沒邀請她，你還有機會。”

真的被言中，哈利差點沒跳起來。“……你怎麼知道？”他自認他已經很注意了；而且爲什麼湯姆會連塞德里克約沒約秋這種事情都瞭如指掌？

湯姆又直起身子，四下打量，彷彿在尋找被提到的兩人。“用上你的眼睛，注意觀察，哈利。”他回答，口吻裏似乎有淡淡的不屑，“你們就差把心思寫在臉上了。”

“我……”哈利懊惱地發現，他果然不知道該怎麼有效反擊對方。最後，他只能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我沒想約秋！”

聞言，湯姆投給哈利詫異的一瞥，意思彷彿是讓哈利不要口不對心。“撒這種謊對你我毫無意義，”他不以爲然地道，視線定在一個方向不動了，“去約她，她會答應你的。假使你確實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我可以幫你點忙，譬如支開迪戈裏什麼的。”

這肯定也能算過於熱心的證據之一，哈利相信他跟着看過去八成能發現秋，但這所有的一切讓他開始冒火。“爲什麼你要幫我這個？”

“只是看不下去你那幅躊躇不前的樣子而已。”湯姆滿不在乎地回覆。他還盯着原先的方向，根本沒注意哈利。“尤其這些都是非常小的問題……”

“我、說、過、我、不、想、約、她、了！”哈利一字一句地低吼。他真的生氣了，而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爲什麼如此生氣——

因爲湯姆發現了他喜歡秋嗎？其實這不稀奇，畢竟赫敏早就發現了呢……

因爲湯姆主動提出要幫忙嗎？他們倆稱不上熟悉，就算哈利不能毫無負擔地接受他的好意，也不該生氣呀……

因爲湯姆完全沒把哈利小心隱藏的事實當成什麼重要的東西嗎？但可能它確實沒那麼重要，否則他也不會在湯姆提起來時只感到煩躁了……

湯姆終於轉過身體，眉峯微蹙，看着哈利的樣子就像是看着什麼特別奇怪的東西。“你對我個人是有什麼意見嗎？還是說你對我上次的態度耿耿於懷到現在？”他直截了當地問，漆黑的眼珠裏寫滿迷惑，“你總不會因爲一件根本無法確定的事情就怪罪我吧？”

哈利猜湯姆說的“一件根本無法確定的事情”指的是他不能確定湯姆是否知道是誰把他的名字投入火焰杯，事情也確實不是這樣。他對湯姆沒有什麼稱得上“意見”的看法，介意的程度也夠不上耿耿於懷，怪罪就更別提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更好奇湯姆做那些事的意圖，以及他真的無法忍受湯姆在戀愛方面幫他追人的提議……?

突然意識到什麼，哈利猛地瞪大眼睛。他驚恐萬狀地往後跳開一步，兩步，接着扭頭就跑，朝着房間門口的方向。

幾個斯萊特林原本在遠處悄悄觀察他們這邊，見此情景，紛紛聚攏過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埃弗裏壓低聲音詢問道，簡直一頭霧水。

“你怎麼把他嚇跑了，頭兒？”雖然萊斯特蘭奇這麼問，但他的厚嘴脣高高翹起，語氣裏滿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雖然這一點也不令我意外，波特和我們根本不是一路的！”

湯姆沉着一張俊臉，沒吭聲。其他人還想再說幾句，見他這樣，意識到情況有異，全都噤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