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失而復得，再得再失

73失而復得，再得再失

“在一個有宗室之女絕不嫁與異族的律令的國家，女帝？”司空晦反問道。

強尼沒有中土文化背景，所以他很難理解大一統封建集權王朝的某些事情。

這個蒸汽大明因爲武學和科技，女性地位已經有所提升，但真要超脫文化傳統的慣性，仍舊是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

當然，女帝，並不是絕對不可以有。

中土文明不是沒有出過女帝，可那位大周皇帝豈是一般人？

朱鶯練到了第六變，這已經算是通過了君王質檢器，意味着她的確有一部分明君賢帝的品質，可她絕不具備那位大周皇帝身上最大的‘優點’——狠辣。

看看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但凡她心狠一些，一切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原因，”司空晦繼續道，“發生在她身上這些事，不是偶然，是坑害。”

“坑害？”李澤浩問。

“阮翎風就是衝着破壞大明的天命來的，而他之所以知道真龍九變的弱點，是因爲兩百年前建文一脈逃到了南洋，換而言之，另一支天命之血纔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者。”

“從她殺了先太子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得到宗室的承認了，弒殺皇儲是滔天大罪，讓她活着已經是格外開恩，她還能奢求什麼？”

“這出美男計不僅直接導致了大明下一代天命繼承者死亡，還將另一個潛在天命繼承者的前途徹底斷送。”

“作爲懲罰，她要替宗室生出第二個天命繼承者，從某種意義上，合情合理，可大明氣運未盡，這個時候乾聖帝站了出來，不僅救了朱家宗室，也救了朱鶯。”

“但是，即便到了埃蘭，因爲當年所犯下的罪行，她也是個閒散總督，是個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你們剛纔也聽到了托馬斯說的話，三年前乾聖帝想要召她回國，重新啓用她，這難道是三年前的一時興起嗎？”

“不，當然不是，第六變的真龍九變修煉者，這是多麼強大的武器，乾聖帝不是不想用，而是隻有等那件事過去了十三年，他才能用。”

“可也恰恰是這位乾聖帝，把朱鶯徹底逼瘋了。”

“當年朱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能離開長門宮，不再淪爲生育機器，完全是因爲乾聖帝保她，這是在黑暗中給了她光。”

“可最後，他又親手把這光給掐滅了……”

“人在失而復得之後再失去，是會崩潰的。”

司空晦這一解釋，強尼和李澤浩算是明白了。

“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強尼問。

司空晦想了想：“我不知道。”

其實他知道。

朱鶯，可能要死了。

這世上的事情，真是一環扣一環，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隨手做的一件小事，會掀起多麼巨大的蝴蝶效應。

首先有一點可以確定。

朱鶯與大明宗室之間的關係再無轉圜的餘地。

就憑她把自己的親兒子拿來做獻祭也要喚醒全知之主爲自己解開困龍鎖這個事實，足以知道她對自由有多麼渴望，而乾聖帝，絕不可能放過她。

現在全知之主和它的信徒都沒了，她只有被抓回長門宮生孩子一條路——如果沒有輪迴者，這，就是她的下半生。

可現在，穆幾正在她身邊。

穆幾爲她帶去了阮翎風的消息。

同時，穆幾到現在都沒出來，他多半已經知道了朱鶯身上的事情。

朱鶯會如何看待阮翎風的消息？

她會向阮翎風求助嗎？

司空晦不知道。

從她直到三年前都還去佛堂這件事可以看出，她對阮翎風還有點兒惦記，至於是哪一種惦記，司空晦不知道，畢竟人的感情太複雜，這沒得猜。

這一刻阮翎風多半會成爲已經走進絕境的朱鶯心中的一束光，會成爲一種細微的支撐力量。

「啊，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真心惦記我的。」

但他未必會成爲救命稻草。

朱鶯不一定會向阮翎風求助，甚至不一定會接受阮翎風的幫助。

——但穆幾會。

以穆小姐的性格，她絕對無法坐視這種人間慘劇，她在知道這些事情後，哪怕朱鶯不說，她也會去找阮翎風幫忙，因爲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解救朱鶯的辦法。

阮翎風會幫忙嗎？

多半會。

老實說司空晦不大喜歡這個人，滿口的家國大義，一心的蠅營狗苟，眼高手低的僞君子一個。

但人的感情是複雜的，他對朱鶯心有愧疚這一點，應該是真的，出於這份負疚，他有很大可能會出手幫忙。

然後朱鶯得救了……然後呢？

大戰過後，塵埃落定，昔日的一段孽緣會邁入新的階段，前嫌盡棄，隱姓埋名，男耕女織，神仙眷侶？

——劇情要這麼發展得有一個先決條件。

那就是阮翎風永遠把真相藏在自己肚子裏。

可司空晦有種預感，這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會說出來。

然後這位被第二次拉出深淵的長公主，會重新跌回去，而且是徹底跌落谷底。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原來我真的是罪有應得？

再然後……

“老頭子，你在笑什麼？”

這時，一旁的李澤浩突然出聲道。

“嗯？我笑了嗎？”

“你剛纔真的笑得很陰森。”

“哦，沒什麼，保羅的問題也處理好了，我們得回去了，強尼，這裏的事情向隊長稟報了嗎？”

“已經說了。”

——司空晦剛纔在想，自己要不要把這些事告訴穆幾。

當然不要。

我只要什麼都不做，順其發展，阮翎風就會和曹真刀劍相向。

所以我爲什麼要說？

救長公主對我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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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屏風後的穆小姐看完了一切。

她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成噸的傷害。

結束了，三皇子穿上衣服走了。

長公主躺在一片狼藉的牀上，兩眼無神的看着天花板，良久。

“出來吧。”她說。

穆幾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低着頭，站在一側，不敢看長公主。

“你都看到了。”朱鶯又說。

“嗯。”

“回去告訴阮翎風吧。”

“殿下……”

穆幾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

“這究竟，是爲什麼？”

“這就是宗室之女的命，”朱鶯說，“我犯了錯，這是對我的懲罰。”

“但那是……”

穆幾沒能說出口，司空晦說了，那事得先瞞着朱鶯，而且……她也的確不想說。

可如果這就是對她的懲罰……她，未免太冤了。

“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殿下。”

“你想做什麼？”朱鶯嘲笑道。

“如果……我能幫您……”

“除非你能解開這條鎖鏈。”朱鶯指着腳上的困龍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