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道伐有道

9無道伐有道

傑克張只說要在趕在別的隊伍之前找到喬。

但找到之後怎麼做，他沒有說。

古晟和司空一路跟着須貝寬人到這裏，名義上來說古晟最大，他現在是太陽城安保部副部長，是這兒的領導，可實際上，須貝寬人才是實際發號示令的人。

來的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忙着部署人手，全程都沒和古晟有什麼交流，一直到抵達之後，他纔開始向古副部長說明計劃。

來硬的不行，先不說他們會炸掉自己的頭，就算能成功活捉喬，他的同夥也會馬上切斷和他的聯繫，就算拷問出了情報，也大概率過了時效性。

得監控他、接近他、哄騙他……順藤摸瓜，把他們全都找出來。

具體怎麼做呢？

這位他的昔日戀人冬妮婭小姐，會是我們最好的誘餌。

“等等，你說你打算讓冬妮婭在這裏接近他？”古晟看了一眼吧檯上的喬，“你確定這計劃可行？”

剛纔須貝寬人已經把冬妮婭的資料發給了他。

在喬離開太陽城之前，他們是戀人，是加入同一個組織的同志——從冬妮婭這裏只能知道這是個致力於危害公司的反抗組織，具體信息不清楚。

因爲那時候冬妮婭的級別不高，幾乎就是個編外人員，後來喬去了荒土，她自然就淡出了組織，再後來便失去聯繫……

而今天，喬剛剛回到太陽城，就在一間脫衣舞酒吧裏邂逅了多年未見的老情人。

你當他是傻子啊？

這是拍偶像劇麼？有緣千里來相會？

除非是喬主動去找冬妮婭，否則，冬妮婭以任何方式找到喬，都是打草驚蛇！

古晟甚至懷疑喬是知道冬妮婭的情況的，知道她已經脫離了組織，否則爲什麼突然就不寫信了？

“古先生，”須貝寬人微笑着看着古晟，似乎是對古晟的觀點很贊同，“我剛纔已經把這幫人的資料發給您了，您知道，像他們這種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

須貝寬人看了看時間，笑道：

“是善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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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妮婭小姐，只要您按我說的做，我保證不會有案底，不管是您的父親還是丈夫，都不會知道你身上的事情。”

“您放心，冬妮婭小姐，這一切，都將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意外，這是……”

……

哇~哇~哇！~

嬰兒的哭聲將冬妮婭的思緒從那場半小時前的線上談話中拉了回來。

來生酒吧的事情之後，須貝寬人讓助手把她送到了一個安全屋。

她很恐懼。

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麼，如果他們的目的是喬，他們……知道我和喬的關係，他們會要我做什麼？會不會牽連到我的家人？

就這樣等了整整一個下午，在古晟和司空晦跟着須貝寬人離開義體改造室時，法務部的人又來了。

這一次，他們的手中提着一個嬰兒籃。

“冬妮婭小姐，請您告訴您的丈夫，今晚您要帶孩子去參加育嬰所的遴選活動，會稍晚回家。”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請您放心，只要您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一定保證您和您家人的安全。”

冬妮婭照做了。

然後，他從法務部特工的手裏得到了一把車鑰匙和兩支黃色的針劑。

須貝寬人接通了她的意識通訊，用了很長的時間說服她——對，就在他載着古晟和司空去下城區的路上。

……

此時此刻。

“哦哦哦~寶寶不哭，寶寶不哭~”

冬妮婭一面拍着孩子，一面看着十字路口的紅燈倒計時，接着目光又稍稍投遠了一些，看着紅綠燈對面，那條排着長長人龍的街道。

那是這個街區勇敢者遊戲的報名點，報名點的對面便是……他們看着我的地方。

她拿出黃色的針劑，緩緩注入孩子的手臂。

孩子睡着了。

接着，她拿出了第二支針劑，注入自己的手臂。

注射完畢的一刻，綠燈亮起。

她把空注射器扔出窗外，放下手剎，踩下油門——輕輕的踩下。

汽車緩緩駛過路口，平穩而均勻的前進。

很慢，很慢。

然後……

然後在開過脫衣舞酒吧門口時，不知從何處出現的重型裝載車猛然失控，撞上了她們。

巨大的力量將車身高高拋起。

安全氣囊猛的拍在了她的臉上，但是沒有用，那股巨大的力量幾乎把車頭擠憋了，方向盤脫出，整個塞進了她的胸口。

咔嚓！——

她聽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凹陷的車頂也同時砸破了她的頭。

血噴濺而出，視野陡然變得一片猩紅。

顧不上疼痛，她驚惶的，有些後悔的看向副駕駛，嬰兒座椅已經完全扭曲，座椅裏，血肉模糊一片。

窒息感襲來。

砰！——

在空中翻滾三圈的汽車猛然墜地。

“您放心，冬妮婭小姐，這一切，都將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意外，這是……羲和科技，對您的承諾。”

——我，我要‘死’了嗎？

不，我還不能死。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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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善良，先生。”

酒吧外傳來的巨響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古晟正對着窗口，他親眼看到那車在空中變形翻滾，然後轟然墜地。

他也看到了自車窗中飆出的血，這要是在別的世界，他幾乎可以肯定，車裏的人沒救了，但是……這裏是賽博前塵。

然後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吧檯起身的喬，接着他猛然意識到，那車裏很可能是……

“你不怕她死了嗎？”他問須貝寬人道。

“被撞的，和撞上去的，都是我們安排好的，技術部進行了充分的撞擊計算，不會對大腦造成損傷，至於失血帶來的大腦缺氧壞死……您不必擔心，一支活性溶液能至少凍結她們的大腦一小時……”

“她們？”

“哦，那車上還有她一歲的女兒。”

……

車禍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

但卻沒有人施以援手。

因爲太陽城雖然有醫院，卻沒有急救科。

醫療系統不擔負任何人道援助的責任，這也就是說，如果你沒有醫療保險，即便在醫院門口突然倒下，也沒有人會管你——就管不了，因爲你不先交錢，誰都救不了你，醫生自己想救也不行，除非他替你交錢。

在車主出事的同時，她的AI助手已經上報了情況，如果她有醫療保險，這個時候救援機器人已經在路上。

冬妮婭自然是有保險的，救援機器人也已經出發，但是……

來不及了。

這種程度的車禍會在幾分鐘內要了她的命，除非有人馬上給她做應急處理。

但很顯然，沒有人。

這裏的所有人，只是遠遠的圍着看而已。

血順着地面的縫隙流淌。

人羣中，有個影子矮了矮身，蘸了一小指頭的血液放進自己的嘴裏。

“大姐頭，血液裏有活性溶液。”

“馬上撤。”

“可是喬就在這裏。”

幾公里外，站在仿生玩具工廠房頂的藍透過望遠鏡看到了離開脫衣舞酒吧，走向車禍現場的喬：

“他完了。”

……

轟然巨響，車禍。

喬皺了皺眉，卻紋絲不動。

從目測的嚴重程度看，如果不馬上進行應急處理，車主會在幾分鐘內死亡。

如果是五年前，他或許會馬上上前幫忙。

但現在不一樣了。

不是因爲他身負重要任務，必須低調行事。

而是因爲他很清楚，那個倒黴蛋能不能得救，根本就不取決於有沒有人幫他應急處理。

而是取決於，他有沒有保險，是哪個檔次的保險。

如果沒有，他最終還是死。

如果有，那麼只要不是當場撞壞了大腦，即便心跳停止，也有很大概率能活過來。

——直到他透過一地碎玻璃，看到了那張美麗的臉。

心中咯噔一跳，他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但是沒有上前。

因爲這太蹊蹺。

……

冬妮婭沒有背棄我，是我背棄了她。

五年前，是因爲深入高度輻射區，所以喬才沒有繼續給她寫信，後來終於有了機會，但他被發現了。

上級發現了他悄悄和冬妮婭聯繫，因此處分了他。

他認罰。

違紀的事實無可辯駁。

再後來，某一天上級‘無意中’向他透露了冬妮婭的消息。

“她已經脫離了組織，據說已經結婚了。”

我們道不同，我不怪她。

……

如果是冬妮婭，那我不必幫她。

喬很清楚，冬妮婭的父親是羲和下級公司的合夥人，她肯定有最好的醫療保險。

——直到他的目光越過冬妮婭滿是鮮血的臉，看到了那隻從嬰兒座椅上伸出的，扭曲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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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貝寬人的這整個計劃都有賭的成分，比如萬一冬妮婭當場被撞死，再比如有別人願意救她……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無道之人會對有道之人造成降維打擊，就像喬會謹慎，會懷疑，會小心審視這個自己脫離組織的舊日戀人，但他絕不會相信冬妮婭會帶着自己的女兒來演戲。

當喬邁出第一步時，他率領的整個小隊都等於死人了。

——即便，他只是想給冬妮婭做個應急處理，即便，他所使用的個人芯片是假身份，即便，他身上攜帶的所有硬件軟件中沒有任何能讓羲和找出問題的東西。

事情的關鍵不在技術上。

而在於……

他以最快的速度爲冬妮婭母女進行了應急處理，情況還好，雖然身體損壞嚴重，但大腦卻被保護得很好，以她們家的財力，明天就能出院。

醫療機器人的身影出現在街道盡頭，喬起身，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原本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冬妮婭突然睜開了眼，抓住了他的腳腕：

“喬，喬……”

她的聲音悽楚，浸滿鮮血的眼眶中含着淚。

原來即便是意識不清，她還是能認出我麼？

喬頓了頓，正準備甩開她的手，信息板上，突然彈出了提示：

「冬妮婭請求將你添加爲聯繫人」

一秒之後，脫衣舞酒吧裏的須貝寬人擡起頭：

“ok，搞定，她加到好友了——我們今天可以收工了，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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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晟和司空在脫衣舞酒吧裏搞定喬的同時，穆幾和強尼李澤浩三人帶着兩個新人大搖大擺抵達了同樣位於下城區的仿生成人玩具工廠。

傑克張交給了他們這組一個奇怪的任務：進去，消防檢查，我不叫你們停，就一直查下去，一遍又一遍的查。

因爲擁有董事權限，傑克張在降臨保護時間的半個小時裏已經徹底瞭解過了太陽城的情況。

兩個月前，該工廠的技術主管死於一場偶然的幫派火併，是誤殺，這是個4級員工，在公司的人員構架中已經算是中層，這可不算小事。

安保部出動了大量武裝力量，幾乎把那兩個不長眼的幫派上上下下全給洗了一遍。

而經辦這個案子的人，便是當時的安保部副部長，也就是H1297小隊的隊長。

那麼，這工廠有什麼問題？

這是個可以造出完美克隆人的工廠。

在原本的劇情裏，蒼狼小隊於今天抵達太陽城，趁着龍舟節的機會混進了工廠，綁架技術主管，讓他製造了幾個太陽城分公司總部中層員工的克隆體。

——這是個複雜的過程，總之，他們最後是憑藉着公司員工的克隆體，混進檔案室，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了封存櫃裏的存儲卡。

結果技術主管兩個月前就死了，後面的一切都不成立了。

而經辦這個案子的人恰恰是輪迴者，說明了什麼？

說明他們在故意改變劇情。

這讓曾打通賽博前塵的傑克張不再具有情報優勢。

但這種改變最終仍舊是徒勞的。

因爲他們只改變了過程，沒有改變結果。

傑克張有羲和董事的身份，只要俠隱聯盟的人會來太陽城奪取星盾計劃這個最終結果不變，憑藉羲和科技的情報力量，他還是能找到那些人。

就像降臨的第一時間，他便發現了喬一樣。

傑克張要找到那兩支躲起來的隊伍。

喬是一個方向，現在，他已經在羲和的監控中，只要那兩支隊伍和他接觸，又或者稍後讓冬妮婭套出他到底是怎麼被派到太陽城來的全過程，自然就能找到改變劇情的人。

而玩具工廠，則是另一個方向。

那些隊伍改變了劇情，那麼自然是知道原本的玩具工廠有多麼重要——雖然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可如果這個時候安保部來了一幫人，大張旗鼓的，一遍又一遍的查消防，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這是誰嗎？

古晟那一組，是主動去找他們。

而穆幾這一組，是告訴他們，我在這兒，你要不要來看看我？

此時此刻，K1011和E887小隊的人的確在暗處盯着穆幾這一組。

他們最終會不會露面，會不會選擇主動接觸，傑克張說不準，因爲我們的初見面的確都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他會盡可能釋放自己的善意……

但是，他們所有人似乎都忽視了一件事情。

這一年以來，三支小隊合力推翻了太陽城原本的劇情，徹徹底底的推翻。

這會帶來巨大的蝴蝶效應。

在蒸汽大明，F2小隊不過是提前泄露了乾聖帝的密旨，便導致劇情狂飆突進，整個暴走。

太陽城的星盾計劃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一點漣漪都沒有泛起？

因爲那不是漣漪，是平靜水面下的巨浪。

就在此時此刻，在他們看不到的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看着他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