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做事，也要活着

28要做事，也要活着

如果救不了冬妮婭，是否要消滅她？

喬回答不了安迪的問題。

因爲他明白，安迪的問題不是這個。

“說說你和她聊了些什麼吧？說服她了嗎？”安迪又問。

喬依舊沉默。

因爲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事情已經發生了，組織上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卻因爲我個人的緣故導致任務失敗，整個小隊都死光了……

如果不是這位長官出手，現在我恐怕已經被捕。

我和她聊了些什麼？是否說服了她？

她從一開始就是個誘餌！

“你搞砸了，喬。”安迪說。

“我……我願意接受組織的處分。”

“我該怎麼處分你？”

喬沉默片刻，拔出槍，遞給安迪——後者卻沒有去接。

“死亡是種簡單的選擇，”安迪說，“但殺了你毫無意義，明白爲什麼會搞砸嗎？因爲你很傲慢，你幻想着拯救，所以你容易被利用。”

“不……”喬小聲道，“冬妮婭她……她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我會……”

這一刻，安迪看着喬，眼中有一抹笑意，很奇怪，喬的爭辯似乎沒有讓他生氣，他打斷了喬的話：

“冬妮婭當然不是故意的，你說得很對，她天真而友善，她有同情心，她打心眼裏認同你做的事情，可是……喬，冬妮婭不是敵人，而是敵人手中的武器，她自己選擇成爲幫兇，這一點你改變不了，你同意嗎？”

“我……同意。”喬說。

在荒土這五年，如果他學會了什麼事，那一定是人只能被自己改變。

“至於你……現在冬妮婭已經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你要怎麼辦？消滅她？”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我……我不知道，長官，”喬低下了頭，“我搞砸了一切，即便當初沒有寄那些信，我也搞砸了，冬妮婭從一開始就不會幫助我，我這次去找她是徒勞之舉，但我不明白……如果，她註定是無法改變的，那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你開始懷疑了，喬，剛纔你還傲慢的想要拯救她，現在你卻變得和她一樣軟弱，這不正是你口中的冬妮婭麼？”

喬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死衚衕。

“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和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便沒有區別，他們最終都將一事無成，喬，擡起頭來。”

喬擡起頭來，看着那雙陰翳的眼睛，那雙眼睛的深處，彷彿有一團火：

“如果你的內心仍舊軟弱和傲慢，要麼你會成爲她，要麼你會消滅她，而這，不解決任何問題。

“不要對她抱有任何幻想，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去荒土上過苦日子，因爲這違反人性，客觀上做不到。”

“你不能矇住自己的眼睛，硬說冬妮婭是可以拯救的，或者勃然大怒說，只要冬妮婭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就消滅她，更不能放任自流，覺得冬妮婭是邁不過去的檻，永遠無法戰勝，乾脆投降算了。”

“如果你真的想走向終點，你得知道，你的身邊有許許多多冬妮婭，以及更多連冬妮婭都不如的人。”

“記住，喬同志，面對冬妮婭，不比在荒土上面對冰刀雪劍更簡單，因爲她客觀存在，她的生命比你我更頑強，她的歷史比你我更悠久，無論你是否認識她，在前行的道路上，你遲早要與她重逢，要面對她天真而友善的眼神。”

“那個時候，你不能失去理智，不能瞧不起她們，更不能妄自菲薄，你必須要變得比在荒土的凌冽寒風中仍舊戰天鬥地的你更加強大，你要比她更聰明，要和她周旋，同時還不能失了你的堅韌。”

“因爲這，決定了你究竟是一場絢爛的煙花，還是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明白嗎？喬同志。”

喬若有所思：“明白了。”

“我們中有某些人只會教條主義，遇到了事情便拉出來立個典型，大書特書，好像要你們這些一線工作者都斬情斷義，變成沒有人性的機器一樣……”

安迪指着投影在身前的，那份五年前的處分決定：“冬妮婭是你的過去，你不可能否認她不存在，你也不可能永遠不踏足太陽城……當然，私自和外界聯絡，這是違例，你的處分喫得不冤，可只給你處分是不夠的，還應該做什麼？喬。”

“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明白了嗎？好好想想，還應該做什麼？如果換做是你，發現在你的下級中，有一個和太陽城某大小姐私交匪淺的人，你該怎麼做？”

“我……”喬想了想，“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很好。”

安迪滿意的笑了，他前傾的身體靠回了沙發上。

“冬妮婭可以成爲他們的武器，那麼當然也可以成爲你的，但是很可惜，當時你的上級決策失誤，沒有抓住這個機會，整整五年來，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線人，最終在這次行動中，愚蠢的把你派到太陽城，此次行動失敗的主要責任不在你，因爲當你暴露在太陽城城市系統中的那一刻，任務已經失敗了，你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可你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對吧？”

“對。”喬點頭。

“那麼，喬特派員，你的處分如下：因爲你的心存幻想，意氣用事，造成行動人員情報提前泄露，進而導致行動失敗，全隊覆沒，本該解除職務，收押送審，但此爲用人之際，我們人手欠乏，我要你……再次接觸冬妮婭。”

……

整個過程五號就在一旁看着。

他心驚肉跳。

因爲這位安書記從第一句話就在騙他。

喬小隊根本沒有全隊覆沒，羲和到現在都沒找到他們的藏身處，喬的那些隊友，現在還在等着他回去。

而同時……

如果沒有安迪，這一刻的喬沒有任何證據將自己暴露的原因指向冬妮婭。

雖然在下水道的事情之後，他理應萬分謹慎，不再接觸冬妮婭，可是反過來……

恰恰也是因爲他和冬妮婭之間的關係，這個時候他反而信任冬妮婭，也是合情合理的。

一旦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向冬妮婭發起會面邀約，羲和在某種意義上，便上當了。

陷阱變成了誘餌，獵物成爲了獵人。

這整個過程中，唯一的問題，便是喬。

安迪給他的處分，這個‘再次接觸冬妮婭’的要求，無異於死刑判決。

他一旦去了，不管他能不能完成安迪給他的任務，他都不可能活着回來，第一次還可以說是羲和防備不足僥倖逃脫，第二次……這裏是太陽城，羲和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所以，安書記才和他聊了那麼多。

儘管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下達過什麼正式的命令，就連那個處分也是口頭上的，可是……

你不去，你就是冬妮婭。

這下我就麻煩了。

我還以爲把喬弄回來，就至少能保住他，支線任務最糟也不會失敗。

沒想到這是一條……死路啊。

……

安迪用很簡短的語言跟喬說明了他的任務，去接觸冬妮婭需要達成什麼目的。

“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喬說。

“好，這個地方不會再用了，任務完成之後，我會再聯繫你。”

喬很快便離開，安迪轉過頭，看着五號：

“我要你去接管喬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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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古晟起身走向李澤浩時，他收到了司空晦的心靈

“我不建議你帶他一起去。”

這個時候，司空晦在傑克張身邊，因爲通訊者的特殊地位，他纔是傑克張走到哪兒都應該帶着的人，確定了強尼是被黑客入侵殺死的之後，F2小隊已經不再使用賽博前塵世界的個人芯片聯絡，所有內部通訊轉爲心靈鏈接。

“爲什麼？”古晟問。

“這個時候的他情緒激動，不穩定，如果見到了那個殺死強尼的人……”

“你怕他會壞事？”

“對。”

“那我就更應該帶他去了。”古晟說。

這話倒真讓司空晦不明白了：“爲什麼？”

“因爲我好乾掉他，免得他以後再惹禍。”

司空晦：“……”

“怎麼？你不同意我幹掉他？”古晟道，“聽過你以前是個大老闆，我猜李澤浩這種人，早就被你開了吧？”

“他根本就進不了我的公司。”

“這就是問題所在，司空，輪迴世界這個地方很特殊，人力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可再生資源，自由市場的那套篩選機制恐怕派不上用場。”

司空晦沉默片刻：“那至少把穆幾也帶上。”

“最好不要。”古晟說。

“這種談判有風險，你別以爲有傑克張在你就真的不會死。”

“喲？你關心我？”

“我只是不想自己的投資打水漂。”

古晟呵呵一笑，看了眼遠處角落裏盤膝打坐的穆幾。

從下水道回來之後，大家各有各的情緒，古晟明確表示這事兒不會就這麼算了，從那之後，穆几几乎沒說什麼話。

可會咬人的狗往往是不叫的。

“強尼死了，在這支隊伍裏最傷心的恐怕就是她了。”古晟說。

“她聽你的話，不會亂來。”司空晦說。

“看來我得再跟你重複一遍——強尼死了，在這支隊伍裏最傷心的恐怕就是她了。”

……

古晟把手輕輕放在李澤浩的肩膀上：

“收拾東西，跟我下去。”

後者默默起身，跟在古晟身後，領着兩支安保部行動小隊，下了樓，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朝着下水道的方向走去。

自始至終，古晟什麼都沒說，李澤浩也一言不發，但他心裏很清楚，這一趟是去幹什麼，因爲古晟和藍交流時，他就在一旁。

兩人進入下水道，裝模作樣的監督着安保部的搜索，就這麼過了十幾分鍾，李澤浩終於說話了：“對不起，古晟。”

古晟沒有回答，過了那麼十來秒，李澤浩又道：“這件事情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當時失手殺了那個肉豬，強尼也不會……”

古晟還是沒有回話。

“是我導致整個計劃破產，如果不是你來了，恐怕我也……我會檢討自己的錯誤……”

古晟仍舊保持沉默，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

其實司空說的是對的。

過去他們不是非常瞭解李澤浩，沒有想到他會在最簡單的那一步上出紕漏。

下水道里的事情足以證明，有一些事情，他是絕對不適合的，這個時候把他帶來很不穩妥，因爲一旦談判過程中發生什麼事……

他幾乎100%會再出紕漏。

帶穆小姐來纔對。

她纔是真正能幫上忙的人。

可這麼一來，李澤浩就被踢出去了。

這也不是古晟跟司空晦說的那樣，在輪迴世界中，人力是不可再生資源，所以不能放棄任何一個人。

而是人這東西很獨特，你不抓住他，他自然會慢慢走到你的對立面。

越是軟弱，越是不完美的人，需要受到越多目光的注視。

因爲這是個比爛的世界。

我們都各忙各的，誰都不去管他，把他一個人晾在那裏自責，才真的會出問題。

“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古晟……我不會再搞砸了，請你相信，我……”

古晟的心中稍稍不舒服了一下。

強尼和他的關係很好，在蒸汽大明時，他甚至願意自己去向傑克張坦白，也不想拉強尼下水。

可當強尼真的死了以後……他反倒更擔心自己被孤立。

“這不怪你，李醫生，”古晟嘆了一口氣，“當時我們就沒做周全的準備，那個人遠比強尼強，而我們卻讓強尼一個人去面對他，這是客觀事實，況且……”

“你看看他的那些手段，如果真讓你像那樣一支養殖隊投降，誰知道你會不會安全？”

古晟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沒事的，李醫生，你得打起精神來，這件事情，是我們之間的小祕密，以後都不要再談起，因爲這不是你的錯，現在……做完我們應該做的，不讓強尼的犧牲白費——這事兒絕對不算完，對吧？”

李澤浩的嘴脣顫了顫，最終沒有說出話來，因爲他們不能用語言交流。

“當然，我們一定要給強尼報仇。”他在心靈鏈接中道。

……

穆幾睜開眼。

因爲他收到了個人芯片的郵件提示，是司空晦發來的……一個視頻文件？

“這是什麼？”

“古晟讓我把這個轉給你。”

“他爲什麼自己不發？”

“可能是太羞恥了吧。”

羞恥？

什麼意思？

穆小姐帶着滿腹的疑惑點開了文件，影像開始播放。

漆黑的下水道中，古晟一手握着腰帶，一手作出誇張的姿勢的同時原地360°空翻，大聲喊道：

“亞古魯戰士，變……”

她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