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平行的時間

13平行的時間

司空晦靠在牆邊，看着遠處的朱常洛。

自那場刺殺後，朱鶯調集了大量錦衣衛對其嚴加保護，差不多是在半月之前，調查工作有了些眉目後，他才獲得了一些自由。

這段時日裏，他一共來過這裏四次，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被允許‘一個人靜靜’。

整件事情於他而言，其實沒造成什麼傷害，甚至連驚嚇都沒有。

作爲案發現場的整條街已經被封鎖了，他經常去的那條小巷，便在這條街上，是個距離港口不遠的居民市場。

金陵新城是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裏修建的，這裏的大部分居民，其實不是舊金陵人。

而是近百年時間裏，爲大明立下赫赫戰功的軍戶，是職業軍人。

也就是說，當日那條巷子裏的人，不是年老退役的百戰精兵，便是他們的後代。

因此，他們倒也沒有受到懲罰。

案發之後，成瀚帝知道了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小兒子私下裏的荒唐行徑，這些事情，朱鶯可以默許，他不行。

整條街的人都被遷往了城外，算是另一種驅逐。

要知道，能被允許在這裏落戶，是極大的榮譽，是對他們征戰沙場的褒獎。

眼下案件還沒有水落石出，整條街都在封鎖之中，但可以預見的是，即便有一天解封了，那些人也回不來了。

即便錯不在他們，可皇子在他們的眼皮地下出了事故，但這榮譽，必須被收回……

皇家的尋常家務，落到普通人頭上，便是泰山壓頂。

這位小皇子可以在童年時期的大多數時間與這裏的人打成一片，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朱常洛沒有糟到刺殺，逾越，就是逾越。

他在這裏的那些荒唐行徑，不上秤沒有二兩重，上了秤，千斤都壓不住。

在這個國度，任何人不循規蹈矩，就要付出代價。

這一刻，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裏，在這條原本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只有朱常洛一個人。

他坐在街邊的臺階上，對着巷口發呆。

從他的視角，能看到巷子裏的蕭瑟與寂寥。

他已坐了很久，也不知在想什麼。

司空晦看了看時間，他該走了。

朱鶯很賞識穆幾的身手，也對在調查過程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的司空晦刮目相看，便讓兩人做了他的護衛。

辰時將至，小皇子該去冠軍院上課了。

最近幾日來，都是兩人領着一隊錦衣衛護送他往返，今天在路上，朱常洛提出想一個人來這裏看看，司空晦略一思索，應了下來。

然後在剛纔，古晟終於響應了召喚，司空晦讓穆幾先向他說明情況，自己一個人陪着朱常洛來到這裏。

“殿下，我們該出發了，再晚就得遲到了。”他走到朱常洛身邊輕輕道。

“你說，父皇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司空晦沒有回答。

“有沒有辦法讓他們回來？”朱常洛又問。

司空晦還是沒有回答。

少年時的世界很簡單，只是老人家的一卷炊餅，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可那終究只是少年。

這些問題，司空晦回答不了，因爲以您的身份，要守住自己喜歡的東西……

得做皇帝。

“唉……”

少年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我們走吧。”

……

這個時間點，朱鶯還在冠軍院掛名，但已完成了所有課業。

雖然無銜無職，可成瀚帝已將大部分西廠事務交由她打理，依照男主朝堂女掌江湖的傳統，明眼人能能看出，這將是未來大明最有權勢的女人。

那日在炊餅攤，朱鶯明確說過她要去一趟北邊，讓朱常洛老老實實待着……

這便是刺殺的源頭。

確切說，那不是刺殺，而是綁架。

明人在與羅剎人打仗，後者連戰連敗，這種時候，針對大明的上層使一些陰暗的手段，無可厚非。

綁架朱常洛，幾乎沒有什麼意義。

這可是國與國之間的交鋒，綁一個十二歲的紈絝皇子，能有什麼用？你真當他能上談判桌？——就算要綁，那也得是太子朱常熹，又或者是開陽公主朱鶯，即便是普通的六部重臣，也比朱常洛有價值。

可大明全名習武，皇族身負天命絕學，可以默認爲一流高手，至於什麼六部重臣，那自然也是守備嚴密……當然，朱常洛本身的出行，也是隨從衆多前呼後擁。

可他偏偏，是個異類。

羅剎人對他下手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們發現，這位小皇子身邊，幾乎‘不設防’。

「支線任務：保護朱常洛★」

「描述：有你沒你，區別不大。」

「任務內容：保護朱常洛直至朱鶯前往北方。」

「獎勵池：1500積分。」

……

“司空晦說，即便沒有我們，這場綁架也不會成功，因爲這裏是金陵，那整條街上的人，即便是一個擺攤的老叟，也是上過戰場的，他只要喊出哪怕一聲，綁架者馬上就會陷入重兵圍困。”

古晟聽了聽，大致明白了。

這就不是一次計劃周全的綁架行動，羅剎人應該是偶然發現了朱常洛安防的漏洞，所以試了試……可只要朱常洛不離開金陵，這地兒，就不是一個可以綁架的地方。

這座新金陵看起來是個內陸港口，連接南北的航運樞紐，可實際上因爲它的人口構成，它就是大明坐鎮江南的定海神針，這城裏的人都不用操練，武器一發就是現成的軍隊！

“當時我要是不出手，那些人，可能就不會被趕……”

“這跟你沒關係。”古晟道。

穆小姐又開始聖母心氾濫了，那條街的人被驅逐，跟綁架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是世俗所不容，朱常洛堂堂一皇子，就不該去那種地方和一羣老丘八打成一片，真是玩嗨了以爲衆生平等啊？

“所以你們現在已經得到了這份獎勵？”

“對，我和司空一人750分。”

“後續任務呢？”

“還沒有，但司空說，等朱鶯回來了，就應該有了。”

“哦，爲什麼？”

“他說朱鶯此去北方，是因應與羅剎人的戰事，可正面戰場的事情，是太子與軍隊的，她原本負責的就是戰爭檯面下的東西，而剛好朱常洛遇刺，這意味着大明內部已被羅剎人滲透，她最後肯定要回來解決這裏的問題——如果半個月前朱鶯啓程時，我們與之同行，後續任務應該已經觸發了，可那時候你還沒到……”

“所以你們便留在這裏等我？”

“對。”

綁架朱常洛的那幾個兇手，當天便被抓捕，都是被收買的明人，畢竟羅剎人的長相迥異，走在街上太扎眼了。

一番審問後，什麼結果都沒有，他們就是些小嘍囉，能知道什麼？

現在線索等於全斷。

敵國密諜這種事，就不是普通巡捕能查的，要知道更多信息，需要情報部門，也就是兩廠一衛的配合。

“不是完全沒有線索。”穆幾又道。

“哦？還有什麼？”古晟問。

“朱常洛畢竟是皇子，就算他偷跑出來這件事已是‘人盡皆知’，可要掌握他逃課的具體時間，得有內部情報。”

“你是說冠軍院？”

“對，”穆幾繼續道，“那天那個時間選得很好，因爲水軍大校的緣故，城內守衛大多去了內湖，如果他們真的成功綁架了朱常洛，那天，是最有機會帶着他離開的。”

這也就是必須準確掌握那天朱常洛的行蹤，這事情也有另一個人做到。

那天朱鶯就做到了。

而她之所以能做到，是冠軍院有人跟她告狀。

冠軍院……

古晟陷入了思索，從上一場的情報可知，這個冠軍院還真是千瘡百孔，那裏面不僅有建文遺血，還有……

“你們見過阮翎風了嗎？”古晟問。

算算時間，這時候阮翎風和朱鶯正在熱戀呢。

“見過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臉很小，很白，長得很帥。”

古晟：“……”

初步的情況已經瞭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心靈鏈接裏，司空晦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讓穆幾齣去，該送小皇子上學了。

穆幾離開了屋子，這是個街尾的空置民房，原主人已經被趕出了金陵，古晟來了之後，司空晦讓穆幾帶着那隊錦衣衛在這裏等候，順道把這一個月的事情給古晟講講。

現在，他們要送朱常洛去冠軍院，而古晟和藍一時間還沒有合適的劇情身份，不能同行。

“今天你們可以在城裏逛逛，等我們晚上回來再向朱常洛引薦你們。”

說是逛逛，但也不是真讓古晟和藍什麼都不做，因爲心靈鏈接的存在，他們並不需要當面溝通。

司空晦先是和他們確認了誓約之證的情況。

穆幾是在抵達蒸汽大明的第七天召喚的古晟，而古晟響應的時間，是一個月後，也就是說，他們降臨蒸汽大明時，司空晦和穆幾已經在這裏待了37天。

可古晟和藍在人族崛起待的時間，是8天。

時間的換算實在是……沒有頭緒。

“你剛纔說，你是在確認迴歸是收到了召喚信息？”司空晦問。

“對。”

“你有回到主神空間麼？”

“沒有，我響應召喚後，直接來了這裏。”

“那藍呢？你回到主神空間了？”

“我回去了，而且是我自己的，我還見到了我的隊友。”

那也就是說，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藍只要在輪迴世界中迴歸，就會回到E887小隊的主神空間。

“古晟抵達蒸汽大明後，馬上召喚了你，你是在主神空間裏花了多長時間收到的召喚？”

“很快，幾乎是瞬間，我只來得及見了我的隊員一面，都沒有來得及向他們解釋——另外，據他們說，我已經消失了三天。”

說到這裏，三人大致上都對誓約之證的召喚機制有了些猜測。

跨世界召喚，很可能，是不成立的。

先開口的是藍：“輪迴者之城裏，流傳過一種對輪迴世界的猜測。”

“主神空間就像是一個服務器，有多少支輪迴小隊，就有多少個服務器，它們之間要麼是相互連通的，要麼就是不連通但設定了相同的參數，所以時間流速一樣，都是兩場世界之間十五天。”

“而輪迴世界則是位於主神空間之下的獨立服務器，發生多少個場次的輪迴，就有多少個服務器，它們與主神空間完全斷開，也就是物理上處於斷網狀態，每個輪迴週期，網線只會鏈接兩次，一次是降臨時，將輪迴者，也就是‘數據’，自主神空間傳送到輪迴世界，另一次是迴歸時，將輪迴者自輪迴世界傳回主神空間。”

“因爲除了降臨和迴歸時，都處於完全斷開，所以輪迴世界裏時間沒有意義，所以無論在輪迴世界裏待了多久，主神空間裏的時間都不會改變。”

“主場世界也是一種輪迴世界，三大輪迴者之城都將時間設置爲與主神空間一樣的1比1，但這只是描述上的1比1，而不是真的1比1——僅僅是在使用世界錨點時，使用者可以選擇降臨在人族崛起這個週期15天中的任何一天，就算我和古晟第1天降臨人族崛起，在哪裏待足15天，迴歸時，主神空間仍舊是我們進入的那個時間。”

這就是迴歸世界的規則，之前去至尊魔女時就是這樣。

藍繼續道：“我回到E887的主神空間時，時間過去了三天，不是因爲我在人族崛起待了八天，而是我們你們的主神空間裏待了三天，同理，如果我們現在迴歸，我們也將回歸到我們進入蒸汽大明的時間。”

“這就是爲什麼，古晟和B996小隊必須在下一次輪迴見面。”

“因爲B996小隊在這一次輪迴週期，根本就沒有去過人族崛起——這是既定事實。”

這個問題古晟先前便問過來了，柯蒂斯回去後，告訴B996我們在人族崛起，讓他用錨點降臨不就行了？

藍的回答是不可能。

柯蒂斯回去後，必定降臨在P1391的主神空間，這個時候B996小隊在哪裏？

在B996小隊的主神空間。

柯蒂斯要如何告訴B996小隊古晟在人族崛起等他？

跨主神空間溝通的方式，目前還沒有出現過，至於跨主神空間移動，目前只有誓約之證。

退一萬步而言，柯蒂斯真的離開過他的主神空間麼？

從時間來說，根本沒有。

因爲進出人族崛起都是瞬間的，所以他從未離開過自己的主神空間。

那麼人族崛起的柯蒂斯是誰？

從時間意義上來說，是另一個柯蒂斯，只不過……另一個時間的柯蒂斯如果死亡，主神空間裏的那個柯蒂斯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