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貝,乖,把這碗糖水服下……”
“不要……噗噗噗……哈哈……”
周子培正在給弟弟喂藥,但面前的周子貝卻不停地將口水吐到他臉上,一副瘋癲樣子。雲筠走進來看到這一幕時,不禁戚然。
隨着張潛的伏法,周子貝也從水牢裏被放出。白芷蘭晝夜搶救,總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不過數十日的折磨不僅使其身體殘疾,心智也遭了重創,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乖,聽話,這個很甜……”周子培看到雲筠進來時,愣了一下。
“雲師弟……”
“周師兄……”他開口道,“我與子貝同入水牢,也算有過一面之緣,今日想來看看他。”
周子培點了點頭,問道:“雲師弟身體無礙了吧?”
“謝周師兄關心,在下已無大礙。”他看了牀上一眼,輕聲道,“子貝他……”
“能保住性命,我已經很滿足了……”周子培說話時,輕輕擦去弟弟臉上的口水。
“周師兄……你恨嗎?”
“恨?哈哈哈哈……”周子培忽然大笑起來,聲音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愴。
“我們這樣的人可以高興,可以不高興,卻唯獨不敢有恨……”他看了一眼雙目空洞的弟弟,悽然道,“我已向院司和白師姐請了辭,不日就將帶着子貝離開清微。我打算回濟北老家,陪伴父母……”
“離開是非之地,對子貝興許有所益助……”雲筠點了點頭。
“我們這樣的人妄圖修道,簡直異想天開,必是人神共棄,哈哈哈……”
雲筠離開的時候,周子貝突然狂性大發,不停地摔打自己,周子培無奈之下只得點了他幾處大穴,才使其昏睡過去……
漫無目的地走在山間石徑之上,雲筠目光深邃,神情悽然,這些年雖經歷風雨無數,卻從不像眼下這般心亂……
同樣是心亂,夏顏的感受肯定和他不一樣。
“這樣危險的事,爲何不和我說?”
“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麼?”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
落霞園中,夏顏看着葛玉的背影,除了抓耳撓腮,也不知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好。
忽然,對方轉過身子,一臉梨花帶雨,傷心道:“你既然這麼不在乎我,當初又爲何要招惹我……嗚嗚……”
“這……這……葛師姐……不是這樣的……”
夏顏一時情急,想要上前解釋清楚,可誰想到竟然腳下拌蒜,一下撲到對方身上……
“啊……你……你幹什麼……”
葛玉大驚失措,嘴上罵他輕薄,手臂卻環住他腰身,順勢將腦袋埋入其胸膛。
“討厭……以後不許你這樣了……”
哭腔早已化作嬌羞呢喃,唯留夏顏身子僵挺,不尷不尬……他想不通,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很快就要日落了,落霞園即將迎來一天之中最美的時刻,但在雲筠心中,最中意的地方卻另有他處。
不知爲何,每每心中煩悶之際,他就會不自覺地走向斷指崖,也不知爲何,他每次來到斷指崖前,總能和沈青鸞不期而遇……
“沈姑娘……真巧……”
不知已在此處站了多久,沈青鸞看到雲筠的時候身子一動,有點慌亂。
“你……傷都好了?”
“都好了……多謝姑娘的靈丹妙藥……”
“不必客氣……”
兩步走到她身旁,雲筠看着迷濛山色,搖頭道:“姑娘何苦爲了我這樣的人犯險呢?”
沈青鸞看了他一眼,柔聲道:“出身爲何又有什麼關係?人這一生苦難常至,開心偶爾,區區數十載,亦不過轉眼浮雲……”
她看着腳下盛開的雪白之花,彎腰採下一朵拿在手中,嘆道:“就如同這荼蘼花一般,越是絢爛,就越預示着春日將去,美好即逝……”
她的話讓雲筠出神良久,隨即搖頭輕笑道:“無論如何,姑娘多番相救,在下銘記在心!”
“我……我也不是全爲了你……”心中感慨轉瞬即逝,沈青鸞臉上一紅,期期艾艾。
“沈姑娘似乎對天啓教很感興趣?”雲筠看着她說道,“我雖不知姑娘心中愁緒,但見多日來每當提起天啓教,姑娘便情緒激動,神色異常……”
沈青鸞一怔,聽這話,莫不是自己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被他看在眼裏,記在心中?她不禁大羞,不過很快定下心神,搖頭嘆道:“我要做的事……太危險了……”
“姑娘當日說上清微是爲了找人,莫非就是爲了尋找天啓中人的蹤跡?”
雲筠見她沉默不語,料想八成是說對了。
“和天啓打交道,確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他看了一眼邊上,脫口而出道,“但無論多危險,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他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陪在我身邊?沈青鸞的心已經很亂了,此刻更是乍驚還羞,又喜又怕,雙手胡亂扯着裙襬……
“不過張潛已死,再想找到天啓的線索,恐怕……”
聽到張潛,她方回過神來,皺眉道:“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嗯?”
“當日與言劍雨交手,殺死盧亮三人的固然是張潛,那第一次襲擊經樓的又是誰?”看着雲筠疑惑的樣子,她繼續道,“第一次經樓遇襲時,張潛被人發現倒在樓內,而於曉亮明明看到一個黑影逃了出去,那人顯然不是張潛。”
“你是說張潛還有幫手?”雲筠面色深沉。
“必然如此……”
自被斃以來,張潛的屍首一直躺在御道院,今日兩名弟子將其拉到山下亂葬崗,準備掩埋。儘管身份敵對,惡行累累,但清微無愧大派風度,還是讓他入土爲安。
“就是這了,挖吧……”
“你說這苦差事怎麼就輪到我們了?晦氣!”
“別廢話了,趕緊挖吧,一會天就黑了……”
“怎的?他還能詐屍不成?”
“別胡說……”
話還沒說完,天色說變就變,呼吸之間,夜幕已經籠罩下來。
對視一眼,兩人各自露出驚恐神色。
“師兄,你說這……”
那弟子剛一開口,一陣陰冷鬼笑便傳了過來……
“什麼人!”兩人大驚,立刻拔出手中長劍。
“說死人是非,可是要有壞事發生的哦……咯咯咯……”
“到底什麼人,快點滾出來!”
說話之間,二人十步之外,一個傴僂身影乍然出現,夜色如墨,只能勉強辨別是一老嫗。
“你是誰?想幹什麼?”兩名弟子哆嗦道。
“咯咯咯……”
一陣笑聲未散,那身影竟已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與那張佈滿褶皺的老臉僅一拳之隔,二人本應嚇得魂飛魄散,可奇怪的是,眼神碰撞之後,他們卻突然失聲,目光也呆滯起來。
“魂兮喪兮,命兮去兮,過眼種種,皆是泡影,人生茫茫,俱爲虛妄……”
隨着一陣詭異的曲調,那二人兀自轉身,往後走去,如同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操控,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掀開草蓆,看着那張黑氣沉沉的面孔,那佝僂老嫗突然重重一掌拍向其胸口。
“啪”的一聲響徹四周。兩個呼吸之後,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已死了兩日的張潛竟然猛地坐起身子……
“噗……”
隨着一口黑血的噴出,他臉上死氣消散,竟漸漸有了血色。
“呼……”他長出一口氣,搖頭道,“你若再晚幾分,我可真要見閻王嘍……”
“不要多話……你此刻身上的骨頭還是碎的……”
蒼老的聲音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月光映襯之下,溝壑縱橫的臉龐滲人得很,尤其是左眼處那一大塊黑色,像是胎記一樣的東西……
張潛到底是詐了屍,還是死而復生,正氣園中的駱琴和費文肯定是不知道了,隨着兩名弟子的回報,他們只知他已經入土了。
“你說這叫怎麼回事?好不容易把嚴正盼回來了,可他呢,竟然自己跑去閉關了,事情還是落到我們兩個頭上……”費文猛灌一口酒,牢騷滿腹。
駱琴揉了揉太陽穴,從剛剛開始,他已經嘮嘮叨叨小半個時辰了……她放下手中筆墨,指了指自己的案桌道:“拿來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剛剛還是一臉哀怨的費文登時換了張笑臉,抱起老高的一摞文書,堆在了駱琴桌上。
“我說什麼來着,還是駱師妹最貼心,當年那沈千嶽就是瞎了狗眼……”
話未說完,駱琴殺人般的眼神就射了過來。
“嘿嘿……不提了,不提了,是他沒福氣……”他踉蹌地退回自己座位。
收回目光,駱琴嘆了口氣,似是想起了沈青鸞。費文看見她的樣子,笑着說道:“不過他女兒可比他有眼光多了……”
看着不解的駱琴,他繼續道:“那個雲筠爲了護她名聲,不惜揹負污名,不愧是有擔當的好男兒……”
“他們兩個?”
“你還看不出嗎?哈哈……沈家小姐配張府公子,本也是門當戶對,怎奈張濟身已經……哎!可惜可惜……”他搖了搖頭。
“哼!驚鳴山乃清修聖地,哪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駱琴面色不悅。
“女兒家的心事,駱師妹怎還沒我一個大男人看得透徹?那丫頭看上去冷冰冰的,卻早就將那小子放在心上了,嘿嘿,你等着瞧吧……”
不知爲何,聽到費文猥瑣地談論沈青鸞的青春之事,駱琴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不快,有一種心頭肉被奪走的感覺,弄得好像她是自己女兒一樣……
呸……她怎麼會是自己女兒呢?和誰的?沈千嶽的?呸呸呸……
“我想起還有要事……”她兀自站起,朝門外走去。
“駱師妹……這……”費文指着案桌急道。
“你自己處理吧。”
“有何急事啊?沒聽你說過啊……”費文冷汗冒出。
“我不日就要去滄瀾宮商議聯盟之事,很多事都要準備一下……”
“這個……也不急於一時吧……我們要結盟,滄瀾宮哪敢說個‘不’字?”
“還有兩派之間的聯姻,派裏的意思是讓李聖道和韓煙泠儘快成親,通過這樁親事落實結盟之事。”
“這……這……”看着駱琴毫不猶豫地走出去,費文捶胸頓足,再看看桌上如山一般高的書文,他兩眼一黑,將要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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