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左天選

破曉710年。

星城西區，郊區。

天矇矇亮，正在夢裏戰場殺敵的左天選被一陣沉重的金屬敲擊聲喚醒，睜開眼睛，他看到的是昏暗的房間，只有少許燈光從屋外透過窗簾縫揮灑進來。

嘴裏都囔了一句，他翻身蓋緊被子繼續入睡。

但閉眼不到五分鐘時間，左天選又睜開眼睛，擡頭看了一眼擺放在牀頭，指針散發着熒光的時鐘。

發現時間已經是5點37分。

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起牀，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爺爺的暴打，他果斷麻熘起身。

感到腰痠背痛的同時，他拖着疲憊的身體開始洗漱清理，隨後穿上了一件黑色背心下了樓。

走出屋內，寒氣驟然襲來。

昏暗的世界飄着鵝毛白雪，寒風呼嘯席捲，吹得遠處的草木傾斜搖擺，這時候只有清掃機器人還在街道上繼續工作，視線中沒有任何身影出沒。

被寒風侵襲，左天選一個激靈，還渾渾噩噩的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

他的雙手搓着兩臂上因爲寒冷而豎起的汗毛，縮着身子往不遠處的一棟建築奔去。

這座建築非常有特色，屋頂上豎着一柄巨大的鐵錘，從遠處望去，就像是這座建築被從天而降的鐵錘給砸扁了。

沉重的金屬敲打聲，正是從這座建築內傳來，將他從睡夢中吵醒。

邁步走入建築內，熱浪滾滾襲來，席捲周身的寒氣一掃而空，呈現在左天選面前的是一座座巨大的煅燒熔爐。

此時一名鬚髮皆白，赤裸着上半身的老者正在熔爐前忙碌着什麼，雖然年邁，但這名老者的精氣神卻是極佳，上半身肌肉鼓起，手臂上更是青筋遍佈，看起來就非常有力量。

“爺爺，我來了。”

“今天不需要你幫忙，你就在一旁瞧着就行，好好學。”

老者看了一眼左天選，繼續將目光投向火爐內燃燒的火焰，隨後張嘴吼了一聲：

“老夥計，去哪了，趕緊過來加溫！”

聽到老者的呼喊，只見屋內房間門被撞開，一隻額頭烙印着火焰紋路，通體火紅色的惡犬快速奔來，來到火爐旁，張嘴就往火爐內噴吐火焰，頓時火爐內的溫度開始攀升，連帶着整個房間裏都是熱浪滾滾。

左天選的腦袋上頓時在熱浪侵滲出細密的汗珠。

“老夥計，夠了。”

“嗝！”火紅色的惡犬停下噴吐火焰，隨後又打了個飽嗝，鼻孔中溢出二縷焰尾。

被爺爺稱爲老夥計的惡犬名叫烈焰犬，是一隻突破三階段血脈枷鎖的靈獸，平均戰力在靈獸圖鑑中能排進前三十，比許多高階靈獸還要強。

這隻烈焰犬是爺爺親自培養，年少時曾讓爺爺獲得過星城西區鎏火街道杯冠軍賽的亞軍。

伴隨着年齡增長，爺爺很少拿這隻烈焰犬去戰鬥，基本上只將其用於工作。

爺爺的工作比較特殊，是一名鍛造師。

這是一個祖傳的職業，根據族譜記載，早在破曉年之前，他的老祖宗就是爲前線服務的鍛造師。

平時的工作就是爲前線戰士量身定製武器裝備。

用他爺爺的說法，星城歷史收藏館裏有許多前線人傑的兵器都是他們家鍛造出來的。

鍛造師這個職業在當時是非常有社會地位的職業，畢竟設計與鍛造能夠抗衡領域生物的靈性武器可不容易，需要有極強的結構把控能力，想要在這一行有所作所爲，需要極高的天賦。

但伴隨着社會發展，鍛造師這一行逐漸落寞。

到了他現在所處的時代，爺爺每月接到的定製武器訂單隻能勉強夠生活開支，很難再有起色，不像曾經那般需要定製裝備的戰士提前預定，還得付出較高的費用。

這與時代的發展脫不開關係。

曾經的星城，鍛造師是一門非常緊缺的職業，畢竟前線武器裝備缺口很大，普通科技武器無法滿足前線的消耗使用。

這也導致前線戰士用的武器，即使死亡後也會被收回，掛在商店內繼續售賣給下一位戰士，售賣得到的費用則寄送給戰死的戰士家屬。

但時代的發展，讓星城走出了許多嶄新的道路。

很多職業面臨着被時代淘汰的尷尬窘境，鍛造師就是其中之一。

當年的武器鍛造，必須經過鍛造師之手賦予靈魂，但現代的武器製作偏向於流水線式的打造。

有了固定的模板後，就可以在裝備鍛造工廠裏批量製造。

但這種批量製造僅限於較爲低級的靈性武器，高級的靈性武器顯然無法通過批量製造滿足量身打造的需求。

畢竟批量打造的武器裝備契合度無法與量身定製相比。

按理說鍛造師這個職業在任何時代都會很喫香，不該走向落寞。

但在量身定製武器上，人族有一個同樣能夠批量獲取的渠道。

那就是命運城。

命運城裏有一個種族勢力，他們專門通過給其他種族定製武器裝備賺取利潤。

此族名叫鍛族，它們手裏有一件非常特殊的彷奇蹟道具，名叫“裝備黑洞”。

通過一枚戒指可以召喚和收取黑洞。

使用這件彷奇蹟道具的方式很簡單，只需要將材料投入至黑洞內，黑洞就會自動重組融合材料結構，吐出裝備或是武器。

裝備黑洞使用時還有一個內置的數據面板，能夠以翻閱圖鑑的方式尋找適合自己的武器裝備，然後通過圖鑑需求尋找材料，比例投入後就能吐出圖鑑上的神兵利器，甚至能夠批量製造。

這還是隻是裝備黑洞的初級使用方式。

想要量身定製裝備也不難，投入材料前即可在面板上可以調試裝備大小，進行精細化的製作。

（PS：相關道具的劇情章節在508章，封棋第一次前往命運城時有提到過。）

鍛造師與裝備黑洞相比，各方面都處在劣勢。

首先是鍛造裝備的速度上，鍛造師打造一件裝備視武器裝備的強度而定，最少也得數天時間，要是特殊類型的高強度武器甚至要數月時間。

但裝備黑洞只需要按照圖鑑投入材料，等待數秒就可以吐出一件按照規格量身定製的武器裝備。

其次是性價比上，鍛造師也是完全處在劣勢。

鍛造師打造武器裝備的過程中必然存在材料耗損的情況，材料的利用率無法達到百分之百，額外的消耗需要裝備定製者自己承擔，這是無法避免的問題。

但裝備黑洞的材料額外耗損率卻是0。

價格和打造裝備的效率鍛造師對比裝備黑洞都處在劣勢還好說。

最重要的是，同樣的材料打造出來的裝備，強度上鍛造師仍處在劣勢。

花更多的錢，等待更漫長的時間，得到的裝備還不如裝備黑洞產出，這就導致鍛造師職業陷入尷尬的窘境。

伴隨着時代發展，社會對命運城的接受度越來越高，導致大量萌新戰士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命運城產出的武器裝備。

每個月命運城使者都會拿着前線或是學府提交訂購的武器裝備清單，去命運城裏批量定製裝備。

當這個模式被逐漸接受，鍛造師行業逐漸走向衰敗。

就像是災變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鍛造師這一行雖然還存在，但存在的意義更偏向於歷史傳承，是舊時代的一種符號烙印，而不再是站在時代發展最前列的重要職業。

簡單描述就是，鍛造師這一行對時代的發展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本就是該被時代淘汰的產物罷了。

但爺爺打了一輩子的鐵，不想就這般放棄，也曾想過許多辦法重振鍛造師一脈。

只是他的努力在流水線高效產出的裝備黑洞面前，顯得那般渺小且無力，所有努力在實質性的利益面前都不堪一擊。

但爺爺從未想過放棄。

裝備黑洞畢竟是彷奇蹟道具，並非是純粹的奇蹟道具，爺爺仔細研究過裝備黑洞產出的一系列裝備，發現其中也有明顯的短板與缺陷。

裝備黑洞批量產出的武器裝備，其實存在較高的侷限性。

有任何破碎或是損壞，都無法進行修復，往往被破壞後只能丟棄，其結構已經連成了整體。

當年也有前線戰士拿破損的武器來爺爺這邊修復，但爺爺嘗試過後都失敗了。

將破損的武器拿去命運城掌握裝備黑洞的鍛族，鍛族也是沒有任何能力將破損的裝備修復。

通過這一點爺爺認爲，裝備黑洞產出的武器裝備存在較大的侷限性，失去了拓展的空間，也就是成長空間。

但鍛造師產出的裝備不一樣。

即使破損也能進行修復，其次還能伴隨着持有武器裝備的戰士實力提升，對武器裝備進行重鑄，提升武器的整體強度與殺傷力。

除此之外，爺爺詢問命運使者還得知某些特殊高階的靈礦，裝備黑洞難以識別並進行分解重組。

畢竟只是防奇蹟的道具，裝備黑洞的產出的裝備除了受到材料影響外，存在明顯的上限。

達到一定強度往上的裝備，裝備黑洞無法進行製造。

這也是爺爺認爲鍛造師職業能夠被重振的原因。

爺爺的想法左天選很清楚，他認爲人族想要成爲強大的種族勢力，就必須自己掌握核心技術，如果一味地依靠裝備黑洞產出，未來如果這條獲取裝備的渠道被切斷。

例如鍛族被滅族，他們的裝備黑洞被其他種族掠走。

且掠走裝備黑洞的種族並沒有在命運城做買賣的想法，那麼人族就等同於被切斷了武器裝備的獲取渠道。

這還只是原因之一。

期間爺爺屢次找到星城的執行部門負責人，希望投入鍛造師行業資源，培養更優秀的鍛造師。

面對星城執行部門負責人的詢問，爺爺的說辭是人族不能將思想侷限於快速便捷的武器裝備產出，要遠看未來的局勢發展。

未來的武器裝備強度需求將伴隨着日漸惡劣的環境發生改變。

當人族對武器裝備的強度需求超越了裝備黑洞能夠產出的上限時，如何才能獲得更優秀的裝備將成爲卡死人族發展的一道難關。

唯有繼續保證鍛造師這個職業的發展，未來即使遇到這類困境，也能通過重啓鍛造師職業來嘗試突破。

一旦鍛造師這一脈徹底消失，前面努力打造的基礎將消失。

沒有基礎的情況下，又談何去打造一座高樓。

爺爺的說辭說動了星城執行部門的負責人，他將爺爺要求遞交給了星城最高議會。

星城最高議會最終決定扶持爺爺開拓鍛造師這一脈的未來，即使裝備需求現階段仍以命運城產出爲主，但人族必須掌握核心技術，面對未來可能存在的種種挑戰與變數。

但爺爺無疑辜負了星城高層的期待。

特地爲他打造了腳下這座鍛造樓，配備了大量先進的設備，甚至還特地從能源機構接了一條免費的能源線供爺爺使用。

早期還有大量學徒被送來爺爺這裏學習歷練。

結果裝備黑洞的上限，爺爺拼盡全力也難以觸及，甚至可以說遠達不到。

人力、資源、設備，星城各方面都滿足了爺爺，但爺爺卻無法達到星城的預期，甚至難以突破自己的打造技術上限，仍在製作一些古老的靈性裝備。

面對爺爺的失敗，星城的執行部對接人也曾安慰爺爺繼續努力。

但伴隨着時間推移，發現爺爺仍沒有任何進展，星城給予爺爺的扶持正在逐步減少。

到了今天，除了腳下這棟建築與曾經扶持給予的設備，那些曾經跟隨爺爺的鍛造師學徒都已經離開。

他們認爲這一行根本沒有出路。

面對鍛造黑洞批量產出定製裝備的優秀表現，爺爺費心費力地鍛造看似很努力，但從利益角度來看毫無意義可言。

數十年的努力沒有任何成果，星城的高層也早已失去了耐心。

但星城高層並未放棄自研裝備這條路，他們始終認爲爺爺的想法是對的，人族必須掌握有自己的核心技術，不能完全依賴外族產出的武器裝備，要始終做好最壞的打算，所以星城高層已經規劃好了一條靈能裝備的自研路線，而爺爺這種最古老的鍛造裝備方式，正在被逐步淘汰。

爺爺的堅持，就像是站在黃昏前的鍛造師信徒，期盼着太陽的重新升起。

但見到的卻是逐漸籠罩而來的黑暗。

這條路爺爺走了一輩子，內心有着想要開拓道路的野望，卻已經到了無力迴天的境地。

他的父親就沒有跟隨爺爺選擇繼續走這條祖傳的道路，也曾因爲鍛造師技術傳承問題與爺爺發生爭吵，現在父親正在靈能研究院裏對接銀月族展開城市建設方面的研究，很少回來看望爺爺。

至於他，從小是爺爺帶大的。

奈何學習不好，本想着上前線殺敵，卻因爲身體素質等各方面原因無法進入戰鬥學府進修，斷了前往前線這條路。

當得知自己就連最低級的學府也沒有考上時，他愁眉苦臉。

但是他的爺爺卻是喜笑顏開，認爲鍛造師這一脈的未來，終於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