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此門不開

地下城的風不知道從哪裏來。順着天官渡上水意一併吹送，拂得人遍體生寒，讓人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地下城的陰森死寂。

但於這裏的諸多械人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

從鬥場到天官渡口，一路上無論是械人還是械獸，張牙舞爪也好，因爲鬥場臨時生變而奔跑也好，這些冰冷的械物全都停頓在當處，保持着它們上一刻的姿勢，也無法繼續下一刻的動作。

名副其實的死物。

而這樣的景象，在那個紅衣女子走過的時候，還活靈活現。可當她走過之處，身後那些械物就像被同時抽掉生命似的，定格在當處。

風甫一而過，甚至有擡起一隻腳未來得及落下的械人被吹倒，仍舊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勢。

唯一的動靜，從天官渡口傳來。

那個摘下自己帷帽的婦人露出讓宣姬驚詫的模樣來。

“霍翎？”宣姬沒有想到，竟會在此處遇見她，況且還是臉色極其不好看，彷彿距離印象中的霍翎，如將死的老婦般。

驚訝過後，宣姬忽然笑了起來，“霍翎，你怎的老成這幅模樣了？”

的確，與宣姬比起來，她仍舊紅衣如火，即便身上有傷，可容貌猶似當年。反觀霍翎，更像行將就木，彷彿一下衰老十年。

不，二十年！！

而現在，往日裏羸弱得被風一吹就能倒下的宣姬，此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霍翎給撂倒，架不住她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最後是宣姬迫切去追李瑤之了，沒時間再在這裏和霍翎耗下去，於是乾脆將手一掀，眼前虛擬屏幕上亮起了諸多的紅點。

那些個在街道上因爲宣姬驅動手中計算機的影響而生鏽固定在當處的械人，全部重新翻動起來，朝着霍翎一擁而上，拉扯住了她的行動。

宣姬也趁機跳上渡口的一艘小舟，順水一去。

水道黑暗，遊移向外，粼粼的水光黯淡地照打過來，照映得宣姬臉上越發地情急。隻身站在舟上，宣姬死盯着自己身前虛擬屏幕上李瑤之消失的蹤跡。

“沒了？”

宣姬的語氣中透着絕望，一時情急在這一刻忽然偃息，宛如熱烈燃燒的火把沉進了冰冷的水中。登時，就連水道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宣姬就站在那小舟頭，目光空冷地望着前方。

直到，看到前方出口傳來的一點亮光，照得她紅衣更勝昨。

……

“快快……”

“稟報，愚者大人……如何定奪？”

“愚者大人，不見蹤影。”

“不知去了哪裏！”

地下城內，趁機劫掠的有之，宣姬走過引發了械人動盪的也有之。偏生此刻整個地下城上下，無人知曉愚者大人去了何處。

二十年來，地下城還沒見如此亂過。

……

鬥場門外，兩尊門神青面獠牙，立在門口移動的時候，彷彿石像活了過來。

宣姬的離開，讓玄機逐漸地恢復了知覺，在霍青魚的攙扶下兩人走出了鬥場，在那片大亂中，她依稀聽到了葫蘆和花花他們的喊聲。

“機姐，不用管我們。”

“咱們外頭匯合。”

人潮浪涌，械人與金主們再度瘋狂地推擠。玄機在這擁擠中沒有找到葫蘆他們幾個人的身影，但有這話她也放心了。

而這圍樓第一層的出口，門神的把守，纔是霍青魚和玄機此刻最大的攔路虎。

那是兩尊石像，與門同高。

左邊的天罡像，頭戴紫金冠，冠上插着一雙長翎，金紅色的戰甲，手持銀蛇單戟，襯映着臉上塗抹的黑紅油彩，給整座石像增添了英勇的姿態。

右邊的地煞像，玄青冠上插着靛藍雙翅，熠熠生輝，身着黑色金甲袍，持着一雙鐵金錘，與那石像臉上勾勒的青黎臉譜，更顯得威武無雙。

一英勇，一威武，鎮守地下城！

而在鬥場中大亂，宣姬打開圍樓大門出來的時候，鬥場再次大亂。朝外面奔跑出去的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人，還是鬥場中的械奴了。

這偌大的震盪，再次驚動了鎮守的門神。

門神緩緩移動，就像是從亙古時期便埋藏沉睡的石像，在這一刻覺醒了過來。兩尊神像緊閉的雙眼睜開時，神目不怒自威。

神像本拄着武器坐在門邊兩側，在睜開眼的時候也站了起來，各自一抖身上的灰塵，一片片石屑從戰甲上跌落下來，砸在地上。

石屑剝落，露出裏面戰甲鐵片，乍閃着冷落寒光。又看這兩尊神臉上勾勒的臉譜，當真猶如天上的門神下凡到此。

在人羣涌出的時候，天罡和地煞同時揮動手裏的武器交叉格擋，攔住了外出的人羣。

石像同時開口：

“此門不開！”

“此門不開！”

鐵金錘和銀蛇戟交叉橫在門前，霍青魚扶着玄機往外走的腳步豁然頓住了，他擡起頭來看着這兩尊門高的神像，氣息也沉斂了下去。

霍青魚無聲中緊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長刀，下意識地將身擋在玄機的跟前。玄機感覺到了霍青魚的緊繃，也伸出手推了推他。

在霍青魚回首看去的時候，玄機已經拿着她的半截短槍走了出來，看着那兩尊神像一般敵人，道：“製造了一大堆械人守地下城，雲僕也不過如此！”

霍青魚尚且有些擔憂，怕玄機身上傷重。

但還沒等霍青魚再開口的時候，那兩尊神像不是一無所動，卻是再度開口，朝着兩人再次張嘴。

“此門不開！”

“此門不開！”

而這一次，交叉格擋在門前的鐵金錘和銀蛇戟卻不再沉默，而是在兩尊門神的掄動下，重重地朝圍樓裏攻擊過來。

重大的兵器落下時，圍樓的高門也頂不住這般渾厚的力道，一擊變形，再擊時已然崩塌，幾乎要將整個鬥場都埋葬在這裏面。

而在鐵金錘和銀蛇戟落下來的時候，霍青魚也有抽刀應對。但他手裏的長刀質地普通，在迎上的時候，刀刃被生生擊得變了形。

唯有玄機的取鱗，堪當抵擋住這一擊。

但玄機有傷在身，身體裏零件損傷有待修護，此刻再度抵擋住這兩尊大傢伙，玄機喫不住力，將手裏短槍一轉，偏身刺去。

槍尖刺拉拉地從右邊的門神劃過左邊的，在祂倆的戰甲上，劃開了泛白的一道淺痕，露出戰甲底下的本色。

金屬的顏色。

而玄機和霍青魚也被這一擊坍塌的門樓差點掩埋。

玄機看着這兩尊毫不受損的門神，一左一右地，兩尊穿着金銀皁靴的石像大腳擡起，就這麼朝他倆傾軋而來。

玄機和霍青魚忽然感受到了重甲的威力與霸道。

這一踩，必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