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駿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煩躁，看了看剛給她擦過手那隻帕子，隨手丟在了座位上，也把視線轉移開了。
姑娘並沒打算對他敞開心扉。
她的身世也好，她今後的人生規劃也罷，其實都沒打算跟他說。
而他還以爲，他們至少已經是朋友了。
過了一會兒，若木推了推他的胳膊，“蕭少爺……”
他“嗯”了一聲，並沒有看她，繼續看着窗外。
“您生氣啦？”
“沒有。”他冷聲道。
“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蕭駿本來想發脾氣，讓她不想說就不要說。
但轉頭一看她，又不忍心了。
這小姑娘夠可憐了，他不應該衝她發脾氣，而且她這不是又主動來敞開心扉了麼。
所以原諒她了，蕭駿高傲地想着。
“知道什麼，知道他們不是你親生父母？”
她點點頭，說出了事情原委。
昨晚她把十萬塊錢拿回家，打算住一晚第二天回城市，但半夜醒來，無意聽到了爹媽要把她嫁給老頭的全部計劃，知道父親想吞了她的十萬塊錢，連着老頭之前給的五萬彩禮，在縣城給他們的兒子買一套樓房。
她媽說了句，感覺挺對不住這孩子。
她爹無意說漏了嘴，說把她養這麼大，已經夠對得起她了，要怪就怪她親媽，生了她不養她，把她賣到這種地方來，這就是她的命。
若木去質問爹媽，到底怎麼回事。
她爹媽便承認了，說她根本就不是親生的，而是從一個女人手裏買來的。
那女人帶着她流浪到了這個山村，以五百塊的價格，把她賣給了這家人。
當時他們夫婦兩個一直想要孩子，懷不上，就想買一個，兒子買不起，就買個女兒也行，將來好幫他們幹活，反正是女兒，長大了嫁人還能掙一筆彩禮錢。
正好就遇到了那個女人，就買下了她。
沒想到，後來他們又生了自己的兩個孩子，也就是她的弟弟妹妹。
至於那個賣她的女人應該是她親媽，至於賣掉她之後去哪兒了，就不知道了。
不管身世如何，她已經知道了父母的計劃，她要拿走那十萬塊，卻被爹媽綁在了家裏……
“就是這樣，”若木捏着自己的手指，低着頭，“我說完了。”
蕭駿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抱在了懷裏。
若木在他懷裏微微掙扎了一下，就沒再亂動，乖乖靠在他肩膀上。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她剛纔爲什麼會說，爹媽不會像對她一樣對她的小妹。
因爲她不是親生的，而小妹是親生的。
過了一會兒，她說：“所以我不怨他們，他們至少把我養大了。”
“想找你親生父母麼？”蕭駿鬆開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問。
他想，人應該都會想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就算不去相認，可能也想看一眼那生了自己的人長什麼樣吧。
如果她想，蕭駿願意幫她想想辦法。
若木卻搖搖頭：“反正都把我拋棄了，不找了，以後我只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蕭駿點點頭，“也好。”
無親無故地活在這世上，雖然有點孤單，但至少自由了。
蕭駿看着窗外，沉思了一陣，對她說：“你在城市連個朋友也沒有，以後有困難，可以來找我。”
他說完後，姑娘卻沒有迴應他。
又不理他？
蕭駿扭頭瞪向身邊的小姑娘，她的腦袋卻往他這邊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這樣睡着了。
蕭駿近距離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藉着忽明忽暗的燈光，他甚至能看到她捲翹的長睫毛。
他忍不住揚起了脣角，卻說不清這是什麼滋味。
還沒人敢靠在他肩膀上睡覺，也沒人願意靠在他肩膀上睡覺。
傭人眼裏，他性情古怪，脾氣暴躁。
朋友眼中，他連基本生活技能都沒有。
父親眼中，他更是一無是處，還有小玖，再她心裏，他偏執又任性。
可如此糟糕的他，在這一刻，成了這個姑娘的依靠。
他甚至被她當成了生命裏最大的幸運。
但願自己真的能給她帶去幸運……至少不能傷害她。
蕭駿深吸了口氣，默默提醒自己，提防心裏那些下流想法，不要辜負了小姑娘的信任。
蕭駿不再看她，目視前方，卻無意和武嶺的目光在後視鏡裏碰到。
武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有話跟他說。
“想說什麼就說。”他對武嶺說道。
“既然不放心，爲什麼不留下若木姑娘，還有比待在您身邊更安全的麼？”
蕭駿眯了下眸子，看了眼若木，也有些動搖了。
是想留下她了，出於憐惜，也是因爲某個蠢蠢欲動的念頭。
可當初辭退她的人也是他，原因正是他對這小姑娘產生了邪念，不想傷害她，也不想把事情變得很複雜。
沉吟了片刻，他對武嶺說：“算了，她留在我這，更危險。”
有些禽獸的想法一旦冒出來，就很難消解。
這小姑娘如果留在他身邊，他怕自己哪天一覺醒來，把夢裏的旖旎情形付諸實踐……
他怕自己一旦邁出那一步，就再也不會放她走了，他會自私地佔有她，不會允許她再成爲別人的妻子。
她會永遠被他禁錮在身邊，無名無分，甚至連正常的愛情也得不到，而只爲滿足他的私慾。
這姑娘已經夠可憐了，不能再被他欺負……
他實在沒辦法對她負責，不愛她，就不會娶她。
就算萬一的萬一，他對小玖移情別戀，愛上這個小姑娘，又或者出於負責的態度，決定娶她了，父親也不會同意的，父親對他的婚姻應該是另有安排。
更何況，他不會對小玖移情別戀。
即使和小玖一點可能也沒有，他對小玖的感情也不會淡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多年沒變心。
所以不能留這小姑娘在身邊，這對她不公平。
想到這，蕭駿暗歎了口氣，推着她的額頭，讓她離開了他肩頭，靠在座位上坐好。
然後他對武嶺說：“明天你親自送她走。”
“好的蕭少，不過……”武嶺話音一頓，“您可以先問問她，也許她不怕危險，願意留在您身邊呢。千金難買我願意不是？”
武嶺話音剛落，若木的腦袋又一次沉甸甸地靠在了蕭駿的肩膀上。
他再度把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在我身邊當一輩子囚鳥，你會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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