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季樂魚瞬間就慌了。
他看到了嗎?
看到了多少?
他會告訴林洛清嗎?
不,這一定不可以!
不過他還沒來得動作,季鑫就已經如同見到了救世主一般連爬帶跑的跑了過去,抱住了林非,指着季樂魚喊道,“他要淹死我,他要淹死我,他瘋了,他要淹死我。”
季樂魚站了起來,按照自己之前計劃的那樣,震驚又委屈的看向季鑫,“我沒有,我救了他,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掉到水裏的,我救了他。”
他想,如果林非沒有看到他推人的那一剎,那麼,他就可以瞞過去。
他平日裏裝的那麼乖,一個乖小孩聽到有人尖叫,疑惑的走進來,發現有人落水,從而救了對方,這很正常不是嗎?
季鑫那麼熊,今天和這個吵架,明天和那個打架,和這種人比起來,大人肯定會更相信他。
林非也一樣,畢竟,他剛剛纔看到季鑫欺負他。
——如果,他沒有看到他推季鑫的話。
然而林非恰巧看到了。
所以他看着季樂魚臉上的委屈,心情十分複雜。
他曾經以爲季樂魚就是大人最喜歡的那種乖巧可愛的孩子,所以他和林洛清說,可以更喜歡季樂魚,更喜歡他也是應該的。
可現在,他發現他錯了。
他長的比他見過的每一個小孩兒都好看,皮膚比小姑娘還要白,眼睛剔透的好像琥珀一般,他看起來那麼單純可愛,可是,他卻比任何同齡的小孩兒都要複雜可怕。
那些乖巧可愛只不過是他用來僞裝的糖紙,剝開糖紙,裏面從來不是糖,而是刀。
林非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孩兒,虛僞,狡詐,表裏不一,狠毒且殘忍。
那些他學過的他以爲只會出現在大人身上的詞語,在這一刻,都被他賦予在了季樂魚身上。
他終於在這一天,重新的正確的認識了面前的人。
他低頭看向還抱着他不放的季鑫,對方的衣服溼噠噠的,弄得他的衣服也有些溼。
林非嫌棄道,“鬆手。”
“你看到了對吧,他推了我,他要淹死我。”
林非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季樂魚見此,心裏慌亂了起來,他看到了嗎?
不然,他爲什麼不幫自己說話?
他一步步朝林非走近,問他,“哥哥你看到了是吧,是我救了他是吧?”
季鑫看着他走了過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他“哇”的大喊了一聲,哭喊着“你不要過來”,隨後鬆開了林非,朝外跑去。
林非連忙追了出去,季樂魚也跟了出去。
季鑫跑回了客廳,看到了樓梯,哭着要去找自己的爸爸。
季重被他的哭聲吵到了,一回頭,才發現他們三個不知爲什麼糾纏了起來。
他這纔想起了自己的任務,連忙走了過去。
季鑫哭的厲害,季重怕他情緒激動反而說不清,索性抓住了林非,問他怎麼了?
季重十四五歲,一米七幾的個子,林非自然掙不開他,季鑫趁機就又跑了。
季樂魚沒有管他,只是看着林非。
在他的計劃裏,季鑫是一定會給他爸媽告狀的,就算不告狀,他的衣服溼了,他爸媽也會問的。
不過沒人會相信他,季鑫太熊了,他又太乖了,所以他根本不擔心季鑫去告狀。
他只擔心林非,擔心林非看到了會告訴林洛清,從而讓季嶼霄知道他的真面目。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有人都可以知道他做了什麼他是什麼樣,只有季嶼霄,只有他不能知道。
他必須要是季嶼霄心裏最乖最好的小孩兒,只有這個,是必須的!
林非看着季鑫一溜煙跑了上去,三分無奈三分無語四分你怎麼這麼蠢的看着季重,“你爸爸、他爸爸還有小魚的爸爸都還在三樓開會呢,你爺爺讓你看好我們,別打擾他們。”
季重這才驚醒,連忙去追季鑫,然而已經晚了。
季鑫用着劫後餘生的速度,飛速的衝進了會議室,張嘴就哭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一半在季樂魚預料之內,一半在季樂魚預料之外。
預料之內的是季嶼霄並沒有相信季鑫的話,是一開始,他的爺爺確實也不相信季鑫。
而意料之外的則是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季木、他爺爺都開始懷疑他。
還有,就是林非的那番話。
季樂魚一直不清楚,他到底看到了嗎,看到了多少。
現在,他知道了,他全看到了。
他看着林非,心情複雜。
他應該高興的,林非說他不會告訴林洛清和季嶼霄。
那季嶼霄就不會知道,他還是季嶼霄眼裏最乖最懂事的孩子。
可是他沒法高興,林非看到了,他知道了他在乖巧外表下的狠毒,他沒法安心。
他看着林非,臉上沒有了刻意僞裝的笑容,安靜的沉默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非似乎對他的真面目並不感興趣,翻開了書頁,淡聲道,“你可以走了。”
季樂魚笑了,他說,“哥哥你討厭我了嗎?”
“沒有。”
他對季樂魚本來也談不上什麼喜歡,自然也沒有什麼討厭。
“那你趕我走。”季樂魚委屈道。
林非疑惑,“你來不就是爲了讓我不要告訴你爸爸和我舅舅嗎?我已經答應你了。”
季樂魚:……
季樂魚覺得他真是有趣。
季鑫見了他這樣,嚇得要死,而林非,他竟然還有心情看書。
“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他問。
林非想了想,和他道,“推人下水是不好的。”
他說,“你可以罵他,甚至打他,但你不應該推他,他不會游泳,他會死的。”
“他不會。”季樂魚淡定道,“我不會讓他死的,我只是想嚇嚇他,所以你看,我又把他撈上來了。”
林非合上了書,站了起來。
他比季樂魚大一歲,也比他高半個頭,這會兒站起身,幾乎把季樂魚籠在了自己的陰影下。
“你沒法控制水,尤其是他不會游泳,所以你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嚇他。罵人是可以的,打架也是可以的,但是水是不行的。”
“我說了,我會救他,我不會讓他死的。”季樂魚固執道。
“不是每件事都會和你想的一樣。”林非語氣平靜。
“但他確實沒死不是嗎?”季樂魚反駁道。
林非笑了一下,清澈如水的眼裏滿是嘲諷,“他是沒死,可是如果真的一切和你想的一樣,你現在又怎麼會站在這裏,和我說這些呢?”
“今天,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看到了,你該怎麼辦呢?”
“季樂魚,你想的,不一定都會發生,就像你沒想過我會出現,但是我出現了,所以,即使你沒想過季鑫死,但是,他也說不定會因爲你推他,死在游泳池。”
“你問我‘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現在我說了,可你不想聽,那你根本不需要問我。”
林非說完,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翻開了書。
他從來都不喜歡多說話,因爲很多話,你說了,別人也不會聽,那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季樂魚來找他的目的,也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季樂魚這樣的人,你勸他也沒有用。
他或許會答應,或許會揚着自己漂亮的小臉點着頭,但是不剖開他的心,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答應你還只是騙你。
林非不喜歡去猜,也不想去猜,更何況季樂魚對他而言,還沒有重要到值得他去猜的程度。
所以,他問他他就說,他願意聽最好,不願意聽他也懶得去勸。
林非自己就和其他小孩兒不太一樣,他很清楚,很多事情不是你努力的勸就有用的,他媽媽也曾經勸過他多說話,多和別人一起玩,但是他不願意,所以,勸得再多也沒有用。
季樂魚也一樣。
林非沒再說話,沒有讓他離開,也沒有再說其他的。
季樂魚看着他,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無事發生的樣子,還是專心的看着自己的神話故事。
他覺得自己真的看不懂林非。
他明明剛剛還在和他爭論,還在和他說推人入水不對,說如果一切都和自己計劃的一樣,他就不會出現。
可現在,他又低下頭去看書,彷彿之前的爭吵都不存在。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季樂魚太疑惑了。
他站在林非的書桌旁,安靜的看着他。
好一會兒,他站累了,索性坐到了林非的牀上,繼續盯着他。
林非也沒說什麼,只是在起來接水的時候,問了他一句,“喝水嗎?”
季樂魚:……
季樂魚覺得自己更迷惑了!
他以爲林非會在看到自己推人後驚恐、害怕、厭惡、恐懼,可是林非沒有。
他以爲林非會在自己堅持季鑫不會死,他只是想嚇唬他沒想他死後,對自己反感、懶得搭理,趕他出去。
可是林非也沒有。
他甚至還問自己“喝水嗎”,季樂魚覺得他對自己好像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依然是不冷不熱,不聞不問,愛答不理卻又不是完全不理。
“喝。”季樂魚託着下巴道。
林非這裏沒有他的杯子,所以給他拿了瓶瓶裝水。
季樂魚擰了兩下,故意道,“我擰不開。”
他把水遞了出去,林非接過幫他擰開了瓶蓋還給了他。
季樂魚:……
所以這算什麼啊!
你剛剛不是還在教育我嘲諷我嗎?
怎麼這時候就又彷彿無事發生一樣!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季樂魚真的覺得他這便宜哥哥好複雜啊,怎麼會有這麼複雜的難以看清的小孩子,太奇怪了吧!
林洛清跟着季嶼霄回了房間,關上門,才輕聲對他道,“你別生氣了。”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生氣的季嶼霄,就是他剛穿過來,原主說了那麼多諷刺他的話,季嶼霄也只是眼裏多了幾分厭惡,沒什麼怒氣。
可今天,他卻真真實實的生氣了。
還是和他的親人們。
林洛清想安慰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的親人各懷心思,和他站在另一邊,明知道他身上有傷,卻毫不在意的往他心上插着刀。
“你今天想看什麼表演片段嗎?”林洛清走到他面前,討好道,“你隨便點,我今天有時間,什麼都可以。”
季嶼霄聽着他這話,笑了一下,心裏有些熨帖。
“我沒事。”他輕聲道,“倒是你,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林洛清也笑了起來,“等你哪天見了我這邊的家人,才知道什麼叫笑話。”
季嶼霄聞言,倒是想起了他那個不靠譜的弟弟和繼母,疑惑道,“我們現在也結婚了,真不需要回你家去看看?”
“不用。我和我家裏人不親,我姐姐18歲的時候,我爸就在我後媽的攛掇下把她趕了出來,和她一起的還有我,所以對我而言,這世上只有她和非非是我的親人,其他人,都和我無關。”
季嶼霄聽到這裏,倒是有些心疼他,這些事情他雖然在之前調查林洛清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不過那時候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到底不一樣。
那時候他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不爲所動,現在,他卻心疼了起來。
“那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其實也沒有。”林洛清笑道。
原主確實沒喫什麼苦,真正喫苦的是林洛溪。
她剛滿十八歲,上了大學,就被趕出了家門,還帶着一個初中還沒畢業的原主,可謂是提前有了個孩子。
偏偏原主又不是什麼聽話懂事的孩子,明明已經被趕出了林家,卻還是少爺習性,花起錢來大手大腳、不管不顧。
林洛溪不給,他就偷拿。
林洛溪對這個弟弟無奈又憐愛,仁慈得過了頭,以致於她手上那筆本可以保她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的錢,在“林洛清”成年後,差不多就已經花光了。
也因此,後來林非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林洛溪不得不回去求自己的父親,讓他幫忙讓林非進貴族幼兒園讀書。
她想給林非最好的教育,但是她的錢遠遠達不到對方的入學門檻,她只能去找她的父親。
林父看在林非是自己外孫的面子上,幫了她這個忙。
林洛溪也因此在正式工作之餘又接了幾份兼職,從而導致她本就不太健康的身體愈發虛弱,還沒親眼看到林非進入小學,就離開了人世。
生命的最後,林洛溪把林非託付給了“林洛清”,並且祈求自己的父親,在她死後,讓林非進入相應的貴族小學。
林父沒有拒絕她這最後的心願。
“林洛清”則在她的病牀前哭得聲嘶力竭。
可是即使他當時哭成了那個樣子,也並不影響他在日後覺得他姐姐太自私了,竟然把林非這個拖油瓶留給他。
要不是有陳鳳和林洛涇攔着,堅決不允許林父把林非認回去,“林洛清”怕是早就想辦法把林非這個拖油瓶甩出去了。
所以,他吃了什麼苦呢?
林洛清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需要心疼的,也不希望季嶼霄因爲現在的他去心疼原主這個沒良心的。
因此他笑着看着季嶼霄,“我姐姐比較辛苦,她是個好人,就是心太軟了,太善良了。”
而善良的人,有時候,並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林洛清嘆了口氣,重新問道,“所以你不需要我今晚表演點什麼嗎?”
“暫時不用。”
季嶼霄這會兒的情緒已經好些了。
離開了季家老宅,他也就沒有那麼氣憤了。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洗個澡。”他對林洛清道。
林洛清可沒有心思去洗澡,他有太多的疑惑和猜測,只是因爲擔心季嶼霄,所以纔想陪在他身邊安慰他。
現在季嶼霄要去洗澡了,他也就可以去解決他的疑惑和猜測了。
“那我去給小魚和非非洗澡。”
“你還真不嫌累。”季嶼霄失笑,“不過你去也好,他們倆今天遇到了這種事情,心裏肯定不舒服,你去了,還能安慰安慰他們。”
林洛清心道那可不一定,你也太小看你侄子和我外甥了。
不過他面上卻是笑了起來,“嗯。”
季嶼霄看着他,臉上的溫柔慢慢浮現,空氣似乎瞬間就粘稠了起來,裹挾着焦糖的甜味,令人身心放鬆。
那是他從未感受到的,很新奇卻又很愉悅的一種心情。
他衝着林洛清招了招手,示意他低頭。
林洛清好奇的彎下腰去看他,卻被他一把抱住,抱進了懷裏。
林洛清的心倏地就跳了起來。
這是季嶼霄第二次這樣抱他,和上一次一樣,溫暖、安寧卻又燥熱。
林洛清怯怯的,似是種子發芽一般,探頭探腦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心似是落了下來,又似是被提了起來。
他的脣角不由自主的翹起,聲音低低的,“怎麼又抱我?”
明明是疑問句卻沒什麼疑問的語氣,隱隱還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季嶼霄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大概是你男神覺得你比之前更可愛了。”
林洛清的臉立時又燙了幾分。
他輕輕的“哦”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季嶼霄抱了他一會兒,鬆開了手,含笑望着他。
一直到林洛清被他看得莫名不好意思起來,推了他一把,他才笑出聲,似是心情十分愉快的拿了睡衣往衛生間走去。
林洛清看着他的背影,在他離開後,輕快的出了門,去找季樂魚和林非。
季樂魚的房間一片黑暗,林洛清皺了皺眉,暗道:奇怪,這是去哪了?
然而這個疑惑當他到達林非的房間後就明白了——季樂魚正盤着腿坐在林非的牀上,單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看着林非。
林洛清:……這是,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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