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烈火烹油

宋元瑾拉過她的手逆流而上，白馬寺後山山腰處有一個平臺供人歇息，李清意曾和封月窈來過一次還記得方位，以爲宋元瑾有些累了，反過來拉着他的手一路走去。

宋元瑾冰雪聰明，察覺到這小女人的想法不由挑了挑眉，自己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奈何她武力值過高，總顯得自己柔弱不能自理，真是豈有此理！

“殿下，青玄念在你我相交多年，自認爲與殿下志趣相投，引以爲知己，卻不想殿下對我竟是這樣的心思，恕青玄，難以接受！”

李清意腳步頓在原地，平臺地勢較高，她們二人自下而上看不見平臺上的人，但光聽聲音也能想象哥哥是如何窘迫，左右四皇子近日行事不會對哥哥有所損傷，況且他們二人突然出現，恐怕當事人更加尷尬，不如就讓他們在此處將話說明白！

二人迅速達成了一致，躲在一棵樹下靜靜聽着。

宋元霆似乎被氣的不輕，語氣也不再輕柔，反而有些咄咄逼人，“知己？中丞大人可還有別的知己會在深夜買酒同醉？會在你失足落水高燒不退時徹夜照看？會在你被困時捨命相博？”

“在通縣你是怎麼迴應我的！”

“你說喜歡我這樣的俊朗男子！”

“你說你不耐煩後宅瑣事！”

“你還說……”

“夠了！我什麼時候說喜歡男子！我說的是羨慕你這樣的身體強壯，勇武有力的男子！這根本是兩回事！”

真該讓朝堂上被御史中丞壓着罵擡不起頭來的老臣新貴們看看，此時鎮定自若脣刀舌劍的中丞大人面色漲紅，手足無措，眼神飄過來飄過去就是不去看面前的男人。

“宋朝不是沒有龍陽之好，我大宋民風開放容納萬物，你我傾心相交有何不可！”

“誰跟你傾心相交！”

“你，覺得我這樣想你，讓你覺得骯髒麼？”宋元霆捂着胸口後退半步，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也，也並沒有這麼嚴重，只是，只是從古至今陰陽調和則萬物皆寧，你我二人同爲男子，不該如此！”

“可我偏要如此！”

李清意笑不可遏，早知道會在此聽到如此“深情”的一幕，她該早些過來候着，沒準還能聽到更多哥哥和四皇子之間的事，現在想來，之前四殿下夜闖哥哥庭院諸如此類的事情大多有了說法，只是李清意頗有些好奇，四皇子緣何會喜歡哥哥這樣一個古板木訥的老學究？四皇子成年之前都養在白馬寺，與哥哥又怎麼認識？

李清意光顧着好奇，宋元瑾也沒有過多的表情，他早看出四弟對待李青玄格外不同，此時驟然聽聞二人對話，仍舊沒有太大的反應，李青玄熟讀諸子百家，糾察百僚持身正持心純，若能“嫁”到皇家，倒也是一樁美事。

二人聽了一會，察覺之後的談話內容越發引人遐想，不好再聽下去，乾脆悄悄退走，換了別的路徑。

“還有月餘就是北念國的國慶盛會了，尹觀叛逃還未有行蹤，你要帶什麼人去？”

尹觀自叛逃之日起彷彿消失了一般，任由禁軍和大理寺等如何查找，都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李清意心中介意當初給哥哥下毒的人還未找到，尹觀再消失，若讓宋元瑾獨自出使別國，她如何能放心！

“北念我必須親自去，皇城讓薛先生和李相守着，你帶破陣營去邊境處守着，盛會共七日，七日後接我們回來。”

李清意本不執著於跟在他身邊，但此次巡山之行她對北念和大宋接壤之地的地形要熟悉許多，有些地形圖上也未能完善的地方特別需要注意，她也不扭捏，直接表明立場。

“我要一起去，他們保護你我不放心！”

宋元瑾心頭一震，直視她過分明亮的雙眸，心中軟的一塌糊塗。

“大宋和北念接壤之地名爲卜城郡，此城臨水而建，城中人出入全靠船隻，大軍短時間內無法渡河，若有緊急情況根本來不及救援，我大宋戰船又不能憑空運抵那裏，所以即便是我在邊境設防，沒有船，多少大軍都沒有用！”

宋元瑾熟讀北念國史，自從發現近期的事情都有北念國師插手的影子之後又着重研究了北唸的地理特點，山川丘陵都細細看過，並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城郡，“之前沒有這樣的城郡，難不成是後來特意改成這樣的？”

二人商量半晌，李清意將巡山之行所見所聞事無鉅細都講述了一遍，終於說服了他同意自己隨行。

李清意在山尖處見白馬寺大殿中人員忙碌起來，炊煙裊裊恐怕是用素齋的時候了，忙不迭的拉着他下山，快到山下人多了起來，才鬆開宋元瑾的手臂，大膽的偷了個香，像個登徒子一樣賊笑着竄入人羣中，向孃親走去。

宋元瑾呆立在原地，嘴角止不住上揚，薛先生一直遠遠墜在二人身後，此時也現出身形來，看着宋元瑾打趣說道：“陛下快收起這副笑臉，屬下年紀大了，可受不得這樣的擠兌！”

“薛先生”宋元瑾含笑衝他點了點頭，二人匯合並沒有下山去混上一份素齋，他此行只爲了入舍利塔，目的完成，此時正該回宮。

“陛下可知老朽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怎麼想的麼？”

那時宋元瑾還是太子，她還是李家在沛城求學的二姑娘；青原事發，他被當時的太子殿下千里之遙調到青原，胡亂扔給他一個小姑娘就是一個天大的命令：守住青原城！

“老朽走南闖北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個穿了男裝的小姑娘，細胳膊細腿兒，白白嫩嫩上好的瓷器一樣，那時老朽就想，這樣一個玉人兒陛下怎麼敢往戰場上扔，陛下素來英明，怎麼如今也學前人美色誤國那一套！”

薛先生對於宋元瑾來說亦師亦友，他們二人說話倒沒有很多顧忌，果然宋元瑾聽完淡然一笑，確實，那時他們都十分異想天開，他相信她能替自己守住青原，她還真就守住了，再然後收復容山關，清判臣，除奸佞，一步一步走的緩慢而堅定。

薛先生的笑容淡了些，繼續說道：“那時我想着，陛下您殺伐果斷，智謀過人且胸懷天下，該是載入史冊的英明君主，這樣的明主既然讓我薛某人遇到了，合該我輔佐明主征戰天下，美麗的女人不是禍水就是爭端，不可不除！”薛先生的聲音冷了下去，當時在青原城樓上，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一個合格的君王不該有牽掛更不該有弱點。

宋元瑾還是淡淡的聽着，果然薛先生話鋒一轉，像是想到了讓他開懷的事情，半是讚歎半是感慨道：“沒想到啊！這女娃娃不但武功超羣，還熟讀兵法，深諳帶兵之道，一身凌然正氣連我都要避其鋒芒！”

“你沒見過她在青原城下浴血奮戰的樣子！”薛先生目光悠遠看向山巔，而後嫌棄似的看了宋元瑾一眼，“陛下這張臉倒是可以與意兒比肩！”

宋元瑾輕笑出聲，好嘛，這亦師亦友的薛先生恐怕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二人就這麼一路走一路說，白馬寺前的最後一臺階走完，宋元瑾上了馬車。

“先生，朕準備將她大將軍的身份昭告天下了！”意兒一直在意她不能以女子的身份帶兵，怕被人詬病也怕大宋朝堂反對的呼聲太高讓自己爲難，恐怕還有些別的小心思，譬如懷疑自己不信任她的能耐，不想讓她爲將諸如此類，着實該罰！

“早該如此！”

女子爲將亦爲後，這可是千百年來的第一位，也可能是最後一位，不知又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浪。

“現在的大宋朝堂還不行，朕怕她受不住這些口誅筆伐，總想着能多替她安排一下，再等一等。”

“等？哼，陛下且看着吧，她可不是籠中雀，會讓那些人閉上嘴的。”薛先生與有榮焉，意兒鬼主意不少，找她的麻煩最後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老臣們的反應了！

宋元瑾是不折不扣的行動派，回宮之後就着內閣起草詔書，丞相赫然在列，聽到詔書內容愣了一瞬，而後就收到了閣臣們一頓夾槍帶棒的搶白。

“依陛下所言，李一李大將軍就是丞相府二小姐李清意？”

“我記得日前太后下了懿旨，封丞相府二姑娘爲後，這……”

“是同一個人？”

“廢話！”

“魏兄敢信？”

“……陛下，此消息是否屬實啊！畢竟將軍勇冠三軍，李姑娘……”

“是啊陛下，是否傳言有誤，要不要再多做覈查！”

宋元瑾剛將信息透露出去，還沒等說話，場下就亂成了一鍋粥，李相干脆窩在角落一言不發，如今李家一個丞相、一個御史，一個大理寺寺正，再加個皇后已是皇恩浩蕩，現在又多了個將軍，猶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個雞飛蛋打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