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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雪中來羽

倒馬坎往西數十里,有一片佔地近千頃的平原之地,那裏是一處規模巨大的牧場,圈養着無數牲口,其中更有數千匹品種上等的良駒駿馬,正是名震西北的落日馬場。

整個西北的人都知道,落日馬場姓嚴。

落日馬場附近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山下有一大片連綿層疊氣象恢宏的莊園房屋,那正是如今落日馬場主家嚴守陽的居住之所。

嚴守陽站在書房內,他望着窗外的漫天飛雪,微微皺眉。

就算是常年久居北方,但這個時節如此大的雪也是頗爲少見。尤其是像今天他過生日的時候,往年更是不曾見過風雪。

嚴守陽今天已滿六十歲。因爲常年習武的緣故,嚴守陽還是身體高大健壯,雖然鬚髮已帶霜色,可卻依舊神采奕奕,一張國字臉威嚴不減。

望着外面的風雪之景,嚴守陽不由得陷入了回憶,他回想自己這一生的經歷,就算說不上何等的波瀾壯闊,但也算得上是曲折艱難飽經風霜,一時間他神情有些恍惚,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嚴守陽十七歲就開始執掌名震西北的落日馬場這份偌大的家業,其中艱辛不言而喻。落日馬場是一塊肥肉,不論是自家的親屬,還是西北江湖上的其他明裏暗裏的各方勢力,都有不少人在覬覦着這塊肥肉。嚴守陽年少有爲,初接掌家業不久便拔除了一夥意圖趁機奪取落日馬場控制權的親屬。而後他憑着智謀與膽識周旋於西北的各方江湖勢力,最後聯合多家力量剷除了西北多年來不斷侵犯落日馬場的一股黑道力量,使得西北江湖有了一段相當長的平靜歲月。自此他不但名動西北,更是坐穩了落日馬場龍頭老大的位置。嚴守陽有極其深遠的眼光,所以他積極與官府達成了合作,讓馬場的生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昌盛之景況。經過多年的經營,落日馬場這個名號在西北已然是獨樹一幟,成爲了商界和江湖的第一號招牌。

如今嚴守陽已然富甲一方,成爲了無數人羨慕的對象。但嚴守陽心裏清楚,他這一生經歷雖然也是精彩絕倫,可無論是生意還是財富,都不是他最引以爲傲和最感慨的事。

嚴守陽是一個生意人,但更是一個習武的武林人,所以讓他最刻骨銘心的事,是在江湖。

屬於他的故事,是在二十多年前的江湖。

那年的江湖,有一場正邪大戰,其規模之龐大,其過程之血腥,實乃中土江湖百年來未曾見過的驚世之戰。那一戰後,邪道潰退,但正道卻也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可怕代價,更讓曾經輝煌無比的中原武林一蹶不振,陷入了長達二十多年的衰落歲月。

而那一場神鬼震驚的曠世大戰,嚴守陽便是正道中的人員之一。也是正道中爲數不多劫後餘生的倖存者之一。

雖然時隔多年,但這件事卻始終讓嚴守陽無法忘記。他時常爲那些在大戰中死去的故友同道感慨悲傷,也爲了如今這個江湖感到無奈。

如今的這座江湖,是黑暗的,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江湖,沒有生氣,更沒有風骨。所以嚴守陽感慨如今這個江湖的人心不古,更唏噓武林中僅餘的幾大宗門伏而不出,所以才讓這個本就死寂的江湖沒有任何起色,更沒有復興的希望。

嚴守陽參與過當年的血戰,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瞭解何爲殘酷和絕望,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急切的希望這個江湖能夠從當年的陰影中重獲新生。但是如今他已經老了,歲月早已消磨了他年輕時候的血氣和激勇,他無能爲力。而讓他無奈的是,如今江湖中這一輩的年輕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當年他們那一輩人的半點風骨。

但這些想法嚴守陽卻從未對別人提起,他只是時常獨自嘆息,然後倒上一杯酒,遙敬故人。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嚴守陽的思緒。

他恍然回過神,愣了一下,然後自嘲的微微苦笑。

聽到那陣腳步聲,嚴守陽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嚴家落日馬場的老管家祁丞來了。

房門未關,腳步聲來到門口停下,有人低聲說道:“老爺。”

嚴守陽轉身,看着門口那個小他十幾歲的素衣老者,微笑道:“老祁,進來坐。”

老者正是管家祁丞,此刻他恭敬的站在門外,雙手捧着一個四方的木盒。他聞應了一聲,然後慢步走進了書房。

這個面相和藹的素衣老者祁丞,是從少年時就跟着嚴守陽的書童,年紀大了後就被嚴守陽提升爲落日馬場的管家。祁丞精明能幹,處事謹慎得體,他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嚴家,對嚴守陽更是忠心不二,所以深得主家信任。

祁丞來到書房內後,卻並未立刻坐下,而是將盒子放在了書桌上,並順手爲嚴守陽倒了一杯茶。

嚴守陽面露笑容,幾十年時間的相處下來,他對祁丞的感情已經不是普通的主僕關係,而是將他視爲了家人。

“老爺,天氣不好,你怎麼也不多加兩件衣服?”祁丞看見嚴守陽衣着有點單薄,就不由皺了皺眉,“老爺,您今兒個可就六十了,再也不是年輕時候了,可別着了風寒。”

這位對嚴家忠誠勤懇的老人,眼裏露出由衷的關切之色。

嚴守陽哈哈一笑,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祁丞的肩膀,說道:“老祁,你這個人這一輩子啥都好,就是嘴巴有點囉嗦,幾十年了都還改不了的老毛病。”

老管家苦笑一聲,說道:“我跟了老爺幾十年,身上有什麼毛病,老爺您是最清楚不過了。所以您也應該知道,有些毛病一旦長在了身上,可就再也改不了嘍。”

嚴守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爽朗地笑道:“說得也是,你這老毛病也跟了你幾十年,要是哪一天忽然沒有了,那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祁丞微笑不語,他走到書桌前,將那個盒子輕輕打開,說道:“老爺,這是大少爺特意爲您趕製的壽禮,今兒個天氣寒冷,您剛好可以試一試。”

說完後,他就從盒子裏取出來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貂裘外衣。

作爲富甲一方的落日馬場之主,嚴守陽自然見過不少的珍貴物件,所以當他看到那貂裘衣服領口上的那一尾銀色的貂尾時,便知道這件衣服可是價值不菲。

“喲,那小子什麼時候有這個心思了?”嚴守陽雖然語氣平靜,可眼裏早已有笑意散開。

“大少爺有心了。”祁丞察言觀色,微笑着將衣服打開,說道:“這件衣服是大少爺提前幾個月就讓大少奶奶親手趕製出來的,就爲了要在今天送給老爺,用意很好,就是希望老爺要保重身體。”

嚴守陽上前伸手摸了摸那尾貂尾,入手便覺溫暖盈盈。他禁不住內心的欣喜,眉開眼笑的道:“比起那個沒讓我少操心的兒子,那個兒媳婦倒是持家把業會過日子的好女人,也算那小子有福氣。”

“大少爺只是還年輕,心氣還不夠穩,等再過兩年,他一定會成長起來的。”祁丞微笑着說道:“老爺對大少爺期望很高大家都知道,畢竟嚴家這份家業最後還得由他來執掌。不過現在老爺還很健朗,很多事也還沒到那個時機,所以大少爺玩心重點也無關緊要。”

嚴守陽聞言,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苦笑道:“話雖這樣說,可誰不想早點清閒自在?如果那小子有那個能力,我也樂得早點把這一攤子甩到他手上去。到那個時候,我就帶着你出去走走,就像當年一樣……”

他說到此處,似乎觸及到了一些久遠的回憶,於是又輕輕嘆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祁丞沉默了一下,眼裏不由得也露出幾分嚮往的神色,但很快他就微微苦笑道:“如今老爺雖然年紀已經有了,可身體還撐得住。我就不行了,一把老骨頭,恐怕是經不起外面的風雨了。”

嚴守陽也嘆道:“老祁,這些年你爲我爲嚴家嘔心瀝血勞苦功高,我嚴家上下永遠都會感激你。你放心,我若是還有機會再出去走走,一定帶着你,但是再不會讓你受苦了。”

他言語真誠,祁丞聞言更是眼眶一熱。他喃喃道:“老爺,祁丞十幾歲就跟着你,你也一向對我沒有主僕之分,待我如親如弟,這份感情我也永遠銘記在心。所以對老爺和嚴家,我自然會竭盡全力,也算是報答老爺的知遇之恩了。”

“老祁,見外了見外了。”嚴守陽心頭酸熱,他呵呵笑道:“你我都老了,經不得煽情的話,很多事情你我心知便可,說多了就生份了。”

祁丞鄭重點頭。然後他親手將那叫貂裘披在嚴守陽身上,上下看了看,滿意的點頭道:“大少奶奶的針線活還真是不錯,這衣服很合適。”

嚴守陽穿好衣服,自顧上下瞧了瞧。老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話誠然不假,且說這件貂裘穿在嚴守陽魁梧的身上,頓時就讓他格外生出了幾分精神氣度,整個人好像也年輕了幾歲。嚴守陽很是滿意,也點頭道:“心靈手巧,又賢惠持家,我兒能取她爲妻實乃福氣,將來我兒接手家業有她相助,以後我也可以稍微放心了。”

祁丞在一旁點頭稱是。

嚴守陽忽然鼻子一皺,問道:“這衣服怎麼有一股香味?”

祁丞聞言,眉頭也微微一皺,他上前伸出脖子嗅了嗅,然後笑道:“是胭脂味。這衣服是大少奶奶親手縫製的,女人家嘛,身上都會有胭脂水粉,難免會沾一些在衣服上,無傷大雅就行。”

聽祁丞這麼一解釋,嚴守陽也覺得有理,便沒有再多說。他在書桌後坐下,問道:“我兒現在何處?”

祁丞回道:“今兒是老爺的六十大壽,大少爺喫過早飯後就幫着忙前忙後,說是要讓老爺好好高興高興,現在估計也還在幫忙招呼客人呢。”

“難得他有這份心。”嚴守陽喝着茶說道:“可我一早已經放出消息,今年就算是年滿六十,我也不想太張揚,所以今天到落日馬場來的人,應該並不多吧?”

祁丞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知道老爺這幾年喜歡清淨,所以明白您的用意。可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怎麼也該好好熱鬧一番。可您一早就放出不便招待的消息,我是怕日後外面有人說閒話……”

嚴守陽擡手打斷他的話,笑道:“老祁,這些年難道你還沒看明白嗎?外面和我熱絡的人再多,真正是朋友的又有幾個?不過都是些利益往來的面子罷了。我是上了年紀,可還不算老眼昏花,我也懶得再去做那些費神的面子了。今天確實是一個值得多喝幾杯的日子,所以我只請了幾個老朋友。人老了就喜歡念舊,等會出去見到了他們,再好好清靜的陪他們喝幾杯酒就夠了。”

“是。老爺的心思我明白。”祁丞點頭道:“所以現在家裏確實也沒有幾個人來,不過還是有些老熟人都派人送來了壽禮,等今兒過了,我再好好打點一份回禮,讓人給他們送過去。”

嚴守陽很滿意這位管家的周到,點頭道:“如此便好,一切你自己做主。我雖沒有邀請他們,可既然有禮來,那我們也不能缺了禮數。”

祁丞點頭,然後忽然想起一事,他就從懷裏取出一個小木盒子,恭敬的遞到嚴守陽面前,說道:“這是今日晌午的時候有一個人送來的。他說是老爺的一個朋友送來的賀禮,務必要我親自送到老爺的手上。”

嚴守陽初時並未在意,只是隨手就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面放着三顆棕色的藥丸。

藥丸旁邊,還放着另外一件東西。

一片羽毛,銀色的羽毛。

嚴守陽原本平靜的神色忽然一變,他眉頭一揚,臉上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祁丞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心裏微動,不由就向那盒子看去。當他看到那片羽毛時,卻是同樣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因爲他不明白,爲何有人會在嚴守陽六十大壽的時候送來一片羽毛作爲壽禮。

卻見嚴守陽伸手取出那片銀色的羽毛,拿在手中仔細端詳,臉上那意外的表情逐漸消失,轉而換上了幾分笑意。

祁丞不明所以,忍不住問道:“老爺,怎麼會有人送您一片羽毛?是您的朋友嗎?”

嚴守陽笑而不語,他又取出盒子裏的一顆藥丸,然後說道:“的確是我的一位朋友,多年未見,他居然還記得我的生辰。”

祁丞皺眉道:“這就稀奇了,我可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送羽毛做壽禮的。看來老爺的這位朋友一定很怪。”

嚴守陽一陣輕笑,“他非但很怪,而且還很精。如果你認識他的話,就不會覺得這片羽毛很怪了。”

祁丞搖頭道:“老爺的朋友我大多也都認識,可我卻是第一次聽說老爺有這麼一個朋友。”

“你當然不認識他,因爲你從未見過。”嚴守陽手指輕輕摸着那片羽毛,語氣中帶着幾分懷念的意味,道:“我與他也不過只有一面之緣,算起來也是萍水相逢,只是他雖然與我年紀相差很大,可我們卻一見如故,所以儘管相識不久,卻已經成爲了忘年之交。”

他忽然拿起那顆藥丸對祁丞說道:“老祁,你知道我身有舊疾,這麼多年來一直讓我很頭疼,整個西北的名醫都沒有辦法能根除。但是最近幾年你可曾見過我再有舊疾發作的時候麼?”

祁丞聞言,頓時仔細回憶了一番,然後恍然點頭道:“不錯,這幾年老爺舊疾發作的時間好像忽然就減少了,今年更是沒有發作過。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這藥丸的功勞。”嚴守陽微笑看着手上那顆藥丸,“當年我遇到他時,正是我忽然發病的時候,那一次發作得很嚴重幾乎要了我的老命。但也幸好那個時候遇到了他,所以纔會讓我有減輕病痛的機會。”

“原來是這樣。”祁丞已然明白,他看着那藥丸說道:“所以這三顆藥丸纔是他送給老爺的壽禮。看樣子老爺的這位朋友是一位醫術大家了?”

“他會的東西可不止醫術一門。”嚴守陽微笑道:“所以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連我都不清楚他到底還會些什麼。”

“看來老爺對這個奇怪的朋友很看重。”祁丞若有所思的道:“若是有機會,我也很想認識認識他。”

“人生在世,交友重在交心。他心裏有我這個朋友,所以纔會記得我最需要的是什麼。”嚴守陽喃喃說道:“承蒙他的關照,所以我的舊疾才得有痊癒的機會。如今有這三顆藥丸,不出半年,我的舊疾應該就可以徹底根除了。”

他忽然微笑道:“說起來我也幾年都沒見過他了。他說他喜歡隨風漂泊,就像這片羽毛一樣,居無定所,隨遇而安。如果以後有機會再見,我一定爲老祁你引見。”

他對祁丞視爲親人,所以說話也沒有多少隱瞞。

祁丞忽然笑道:“我看得出來,老爺說起那個朋友的時候,心裏一定也在回憶當年您年輕時候的事情。”

嚴守陽將羽毛和藥丸重新放回盒子,並小心翼翼的將盒子收好。然後笑道:“你我都曾年輕過,所以誰沒有一點年輕時候的故事呢?”

祁丞點頭,笑而不語。

人一旦老了,就喜歡懷舊。而在懷舊的時候,最好有幾個老朋友在一起,然後喝着酒一起懷舊,那便是人生最舒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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